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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26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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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你来的?”

“回主子话,是奴婢自个儿愿意来的。”

“不会吧?你是有功之臣,老佛爷的红人儿,怎么会打入冷宫来呀?”珍妃一旦开了口,那脾气也由不得自己,一肚子火气冲着吟儿来了。

“奴婢是到这儿当差来的。”

“噢,我明白了。”珍妃冷冷一笑,挖苦地说,“是得你来!你来了好盯着我,看我还想怎么个图谋不轨。”

“吟儿决不是那个意思!我敢对天起誓。”吟儿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还有脸起誓?”珍妃突然狂笑不止。直笑得吟儿脸上发白,心儿狂跳,她才停下,两眼紧紧盯着对方说,“你说是不是太可笑了!我在这间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还能干预朝政?我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还怕我拐带皇上?哈哈哈……吟姑娘,这回你的差事可不好当了!”

“珍主子!您别这么笑,我害怕……”吟儿见珍妃狂笑不止,脸颊上的肌肉因此而不停地抽搐,担心她一时气急,落下了精神上的毛病。她一边向后退,一边小声恳求着对方。

“害怕你就滚呐!谁拦着你了!”

“主子,皇上要知道您这样儿,心里可就难受死了。”

“你还敢提皇上?皇上就是你卖的!对了,还有那个袁世凯。”一提到皇上,珍妃便神经质地跳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吟儿尖叫,“哎,再让皇上赐婚,应该把你指给袁世凯。你们一对儿,太般配了……不,不对。他可是汉人,你是满人,满汉不通婚呐,这可怎么办?有了,咱们有老佛爷呀!老佛爷一句话,让袁世凯归了旗,那不就门当户对了……”

珍妃一会儿放声大叫,一会儿喃喃低语,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又非常地沮丧。吓得吟儿不知对方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她看一眼身后紧锁的大门,想放开嗓门叫人来这儿开锁,好让她离开这儿,她跑到门边,刚张开嘴又忍住,转身对珍妃跪下,一边哭一边磕头“珍主子,求您别说了!吟儿有罪,奴婢有罪啊!”

自从吟儿向珍妃磕头认罪以来,珍妃再也没赶她走,但仍然对她非常冷淡,吟儿为了赎罪,为了报皇上厚爱荣庆的恩德,忍受着珍妃对她的种种冷漠,尽心尽力地伺候对方。

北京的秋天,晚上越来越凉,加上门窗年久失修,一到夜里冷风便无孔不入地钻进屋里,凉气逼人。吟儿向敬事房讨了几大抱干草,趁着晚饭后太阳没下山前,替珍妃在铺炕上铺了草。

珍妃站在透风的窗边,漠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天,吟儿跪在地上,向她交待了让小回回递信儿的经过,她怎么也平不下心口里的气。后来细心一想,觉得也就是这么回事了。纵然没吟儿给那边递信儿,袁世凯也将皇上卖了,因此她递不递信已经无关紧要。眼下,她关心的是成天与吟儿在一起,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下,仅仅防着对方不行,得想个法儿利用她。

她想活下去,但慈禧一定不会让她顺顺当当活下去。她所以让她活着,不过像猫儿抓住老鼠,在利爪下盘弄你折磨你,直到你受够了罪才让你慢慢死去。她深知慈禧的脾气,你越想活,她越不让你活,你想死,她偏不让你死。因此她要想活下去,就得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慈禧反倒会因为怕你早早死去,而不得不让你活得好一些。想到这儿,珍妃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既然这样,何不利用一下吟儿?

吟儿铺好床,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在外间替珍妃烧了锅热水,舀到木盆里,端着木盆走进里屋,像往常在景仁宫里那样伺候珍妃洗脚上床,珍妃犹豫了一会儿,走到炕沿边落下身子。

吟儿跪在她面前,替珍妃脱鞋脱袜,帮她洗了脚,这才请她上炕睡觉。

吟儿见珍主子上了炕,把自己的铺盖卷铺在炕头边的地上,靠着墙根坐在那儿。吟儿坐了一支香时间,见珍主子那儿没动静,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吹灭了炕头边的油灯。

月光透过窗棂上残缺不全的窗纸,照在这间小屋里。毫无睡意的珍妃悄悄睁开服,望着昏黑的光线中,吟儿裹着毯子靠在墙上的人影,显然已经睡着了。

珍妃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靠在墙边坐起,摸起炕头边的火柴,抽出一根划着了,点起油灯,然后咬着旱烟抽着烟。不知是灯光还是那股子烟味,吟儿很快惊醒了。

“主子!您……睡不着?”

珍妃不理她,继续抽着旱烟。吟儿慌忙从地铺上站起,走到炕边,想劝对方又不敢劝。珍妃瞪她一眼“去,睡你的。”吟儿苦苦劝着珍妃,说夜里抽烟伤元气,对肺不好,这都是她从秀子姑姑那儿听来的。

“我死我活,你管不着。”珍妃突然沉下脸,举起手中的烟杆,在炕头的木箱上敲得一片脆响,“你别跟我耍眼前花!想干什么痛痛快快,别学着你们老佛爷,玩钝刀子割肉的把戏!你回去告诉她,从明儿起,我不活了,吃的喝的也别往我这儿送。”

吟儿愣在那儿,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知哪儿又得罪了她。

荣庆翻上墙头,匆匆离什了吟儿家,一路躲着街上的巡逻军士,向城南走去。天渐渐黑下来,他漫无目的地拐进一条胡同。这条胡同跟平常胡同的冷落形成鲜明的对照,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家家门前挂着红灯笼,墙上悬着木牌,木牌上写着许多花花草草的名字。这一带就是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是青楼妓院汇集之处。

一进胡同口,荣庆像到了另一个世界,空气里飘着一股香味儿,女人身上的粉脂味和酒桌上的香味混在一处,远近传来阵阵丝弦鼓乐,不时冒出几声划拳猜令的吆喝声。乍一看,这儿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点没有城门边和其他街路上那种紧张气氛,但细心的荣庆仍然能察觉到路边有一些闲人,悠悠地站在路边,打量着那些出入妓院的客人们。

荣庆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路低着头向前走去,突然看见远远走来一队巡逻士兵。为了不惹麻烦,荣庆急忙转身,向来的方向退回去。由于转的急,他没注意身后一乘小轿抬来,一头撞在轿夫身上。轿夫火了,张口就骂。荣庆不敢与对方争执,连声向对方道歉。轿上坐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她本来就瞅着荣庆眼熟,一听他说话,当即叫轿夫停下。

荣庆刚想挪步离开,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已经下了轿,一把拉住他。

“真是你呀?”姑娘惊喜地叫着,。

“你认错人了。”荣庆瞅着姑娘眼熟,一时想不起哪儿见过。由于时下的处境,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哪能呢,我问你,你那吟儿找着了吗?”

“你是?……”

“瞧你,连老相好都忘了?”姑娘拉着他的手,笑容可掬地瞅着他。

“英姑娘!”借着路边的灯笼,荣庆突然认出她是承德抱月楼的英英。眼看巡逻队向他这边走来,想跑来不及了,他索性与英英叙起旧来。

“傻小子!快亲我。”其实英英早已知道荣庆出事了,昨儿元六来这儿找她时告诉她的。她一头扎到他怀里,趴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的同时,一把将他脑袋按到自己脸上。巡逻队从他们身后走过,士兵们嘻笑着,其中为首的军头骂着“回家亲热去,臭不要脸的!”荣庆趴在英英脸上,发现骂人的军头正是白天上吟儿家的那个营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老爷,瞧着眼热您也来呀!”英英故意向军头抛着媚眼,巡逻的士兵全都笑开了。

“去去去!”小军头气得躲瘟神似的,领着士兵匆匆从荣庆身边走过。

“英英,我该走了。”等士兵队伍消失在胡同转弯处,荣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英英说。

“走?你上哪儿走?”英英低声说,“这会儿你只能跟我走走投无路的荣庆到了这个份上,只得跟英英一路到了她所在的妓院。这算是个头等妓院,俗称”清吟小班“。走道、茶厅和房间的布置清雅不俗,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

英英将荣庆带进自己房间,将他按在床边椅子上坐下,给他沏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荣庆接过茶杯,呷了一口热茶,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想起自己这一连几天,成天像条丧家犬四下乱蹿,除了在吟儿家,别说吃饭,连口热水也没喝过。

“英姑娘,真不知怎么谢您。”

“咱俩可真是有缘哪!我刚出条子回来,低头一看,哎,这不是我们荣大哥吗?”她说的出条子,就是召到客人府上陪陪酒唱唱戏,当然有时也陪着上床,那就得看对方出多少银子了。

听着隔壁房间和走道上传来嫖客们和妓女的打闹嘻笑声,荣庆本能地提醒英英,让她小声点。英英不以为然地笑笑,要他放心,这儿各人自个儿还顾不过来呢。荣庆问她怎么到这儿了,英英说,许你们当兵的换防,就不许我们挪地儿。

“京里到底是京里,比承德府可火多了!有钱的多,当官儿的更多!”她低声问他,“前一阵子听说你当了大官,怎么没见你人影?”

“当官儿的不许上这种地方,查着了前程就没了!”他咕噜了一声。

“自个儿不说谁知道?你没听见吗?白天是大人老爷,晚上到了这儿,就是老板、掌柜的!就拿尊驾您来说,浑身上下这身儿行头,哪儿像个三品侍卫外加着乾清门行走啊?”

荣庆顿时愣了,心想她自然全知道了。英英看出他一脸疑惑,连忙告诉他,外头贴着告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碰巧了她还认识字。

“你是怎么混的?真没瞧出来,就凭你,愣混到墙上去了?”英英打量着他,从心里佩服荣庆,当年在承德她就瞧出他不是个凡身泥胎,早晚会混出个人样儿来,可惜他跟人跟错了。

“一言难尽!”荣庆沮丧地低下脑袋。

“那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咱们炕头儿上慢慢儿说!”英英动情地说,打跟他头一回见面,她就是喜欢他。

“不不,我不在这儿住。”荣庆慌忙摇手。

“不在这儿住在哪儿住?”英英瞪他一眼,伸手在脖子上一划,“你不想活了?”

“我不能连累你,投亲靠友,就不信没我立足之地。”荣庆嘴上这么说,其实还是不放心。经历吟儿哥哥这事儿,他对谁也不敢太相信,因此也不敢将自己性命押在英英这儿。英英瞅着他满脸满身的疲惫,心想还就真没有人肯收留他,要不然他能大黑天的,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

“快别提什么高亲贵友了,别管平时怎么甜哥哥蜜姐姐的,到了这个劲儿上,还不像避雷似的躲你远远儿的?不拿你换了酒钱就算够交情啦!”英英冷笑着,想起自己家里的事,要是亲朋好友肯帮忙,她也不会卖身葬母啊。“告诉你,也就是我们这个地方,烟花青楼,才不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谋反逆贼,有钱就是老公!你不躲我这儿,还能躲哪儿去呀?我的傻哥哥!”

英英搂着荣庆,说起当年她在乡下老家的遭遇,荣庆听后半天没吭声。可不,福贵不就为了银子,硬是出门报官了,要不是吟儿嫂子透了信,他这会儿早已在大牢里了。英英说得不错,人情淡如水,他眼下的确没地方可去。能去的地方官府里人盯着,没官府盯着的地方,人家不敢留他,闹不好像吟儿哥哥一样,拿他的命去换酒钱啊。

荣庆瞅着桌面上的油灯发呆。英英靠在他肩上,一只手温存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他俩谁也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儿。妓院的鸨母推门探头,伸手招呼英英,说田老爷让出条子,专点她去。英英不高兴地嘟着嘴,说没瞧我这儿有客人吗?让鸨母回了田老爷。

“这位客人可眼生啊。”鸨母不肯走,盯了荣庆一眼,那意思分明在问英英,他能比田老爷更有钱?英英一眼看出对方的心思,连忙说荣庆是她的老相好,特意从承德来看她的。鸨母不甘心地将英英拉到一边,悄悄说咱们可跟银子没仇,田老爷可管着大库,出手大方呀。

“您是没见过真大方的!全承德的山货、皮货都是这位爷的。连皇上穿的皮祆还是他置办呢!”英英边说边从床头拿出一锭银子,说是这位老爷赏给她和大伙儿的。

“我眼拙,我眼拙!您坐着!”鸨母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冲荣庆一笑,关上房门走了。

“我可没银子啊。”鸨母一走,荣庆立即红着脸对英英说。

“我倒贴呀!”英英媚笑着靠到他肩上。

“那,那好,我就借你这儿坐一夜!”

“瞧你说的多可怜。”她搂住他脖子,伸手将对方往床上拖。

“我不困。”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可睡了啊?”她本想强拉他上床,想想又忍住。她救荣庆,固然是因为对他有非常的好感,同时也是受元六之托。

英英笑了笑,上床放下帐子,一边对荣庆说,撑不住就上床来。

为了安全,荣庆吹灭了油灯,手托腮帮,靠在桌面上眯起眼。看见荣庆闭上眼,英英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火,心想他也太那个了,多少男人见她骨头都软了,难道他一点儿不动心?

荣庆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屋里一黑,眼皮子立即打架,人困得不行,趴在桌面上迷迷盹盹睡着了。

“还真睡着了?我可真疑惑,你在宫里,到底是侍卫还是太监哪?承德那股子劲儿,都跑哪儿去了?”英英以为他故意装的,不高兴地抱怨着。直到她听见荣庆趴在那儿,发出一阵阵鼾声,这才收住口,想起他这几天四处流浪,成天没日没夜的,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怜悯。

她下了床,轻轻走到他身边,想将他拖上床,让他安安稳稳睡一觉。她刚刚伸出手,神经本来就高度紧张的荣庆,立即吓得跳起来,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本能地防范着。

“上床睡吧,睡得安稳些。”英英拉起他的手,温存地说。

荣庆于黑暗中瞅着紧闭的房门,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松下一口气。英英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拖到床边,脱了他的外衣和帽子,替他盖上被子。荣庆实在大困了,由着英英摆布。

英英安顿好荣庆,挨着他身边躺下,贴着对方起伏的身体,英英心里流窜着一股热流。她见过许多男人,连模样都记不住,怎么偏偏就忘不了荣庆?她在心里在问自己,所以昨儿一大早,元六跟她说了荣庆的情况,她就在心里担心起来。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今晚上居然撞上了他,这也是缘分啊!听着他均匀的鼾声,看见他睡着那样熟,她实在不忍心将他弄醒。要不,她怎么也得躺在他怀里,跟他像夫妻那样过一夜啊!

荣庆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大亮。他见英英不在床上,再一看屋里压根儿没英英的人影儿,当下心里一惊。他立即下了床,穿上外衣,伸手抓起床头的手枪,悄悄向门边走去,他伸手一拉门,顿时觉得不好,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

不好!难道这个小贱人也和福贵一样,要拿我的人头换那两千两银子?想到这儿,他浑身沁出一片细汗。他转身跑回窗口,推开窗户一看,这才想起这儿是三楼。他仔细打量着窗外,转身回到床边,想用床单结成条绳子,从窗口逃走。

刚走到床边,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开锁。他慌忙躲到门背后,掏出手枪。门开了,英英一阵风地走进。当她看见荣庆一脸紧张地举着手枪,惊愕地张着嘴问“你这是干什么?”

“说!你一大早去干什么了?”荣庆手枪顶在英英脑门上。

“怎么?你以为我缺那两千两银子?”英英冷笑。

荣庆愣了一下,放下枪口。歉意地笑了笑,说他给人吓怕了。

“我存心想要你人头,这会儿你已经跟谭嗣同一样,在菜市口让人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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