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第10部分阅读(1/2)
栏门前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把自行车支起来,从系在货架上的书包里掏出一封信,然后转过身,按了一下门铃。里面传来了几声狗叫。
木栅栏门开了,一个年纪在五十多岁上下的女管家站在门口。邮差把手里的信交给她,便骑上自行车走了。
女管家拿着信,向里面走去。
这是一座面积不小的院子,栅栏门一侧的围墙附近搭着葡萄架、丝瓜架、黄瓜架、南瓜架,藤上结满了果实。左边的围墙前面的花坛里种着很多盛开的三色堇,在阳光的照耀下,紫、白、黄三种颜色显得十分鲜艳夺目。右边的围墙前面有狗窝、猪圈、鸡舍。
院子的正中央是一幢长满了常青藤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三层小楼,从外观上看略显破旧,但依然掩盖不住当年的奢华和院子主人独到的品味。
女管家从小楼的门进去,从后门出来,走到后院。这里是一片菜地,种着各种蔬菜。
一位身材瘦削的老人正弯着身子,用力从土里拔出来一个萝卜,放进身边的一个已经放了十几个萝卜的竹筐里,用长满了茧子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他斑白的两鬓和饱经风霜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年逾古稀。然而,在经过这种即使是对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说,也称得上是重体力的劳动之后,这位老人并没有显得气喘吁吁的样子。
女管家走到老人跟前,对他说“老爷,您的信。”
老人拍了拍手上的土,把信接过来一看,邮戳是柏林的。他拆开信封,上面写道“
尊敬的舅姥爷您好!
多日不见,心中一直十分挂怀,近来您老人家身体一向可好?我很想前往热拉佐瓦沃拉镇看望您老人家……”
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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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3)
傍晚,赫尔维格夫人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一封电报,看完之后,把电报放在餐桌上。
这时,海因策推门进来,坐在他母亲身边。
“你舅姥爷今天给我发了封电报。”
“哦?他有什么事?”海因策心里暗自窃喜“总算收到他的回信了。”
“是这样,他前天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伤了,卧床不起已经两天了,电报是女佣人替他发的。他虽然体格很健壮,年轻的时候当过骑兵,可毕竟上了年纪,老人摔跟头可不能掉以轻心,他又没有子女。你爸爸最近军务这么繁忙,我得照顾他,所以走不开,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他老人家?我想,他一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太好了!”海因策露出了笑脸。
“怎么?你舅姥爷摔伤了,这难道是个好消息吗?”
“不不,”海因策赶忙收敛了笑容,“舅姥爷一直很疼我,我也一直很想念他,也想念那个村子。”
“那好,你明天就去办护照。”
“是,妈妈。”
“让吕迪娅跟你一起去。”
海因策听罢,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就像是在时间又所剩无几的情况下,面对一盘极其复杂的棋局,不得不飞快地计算下一步棋怎么走“这可怎么办?这个该死的女人会像一条疯狗看着骨头一样紧盯着我。到了热拉佐瓦沃拉镇,会发现谎称因不小心摔伤而卧床不起的舅姥爷正在像一头健壮的耕牛一样在地里干农活儿。不仅如此,我去这一趟,不等于是枉费心机吗?”
“怎么?你不愿意让吕迪娅跟你一起去?”
“嗯?不,怎么会呢?我们俩还没结婚,这种事舆论界一定会大肆宣扬,那样的话……”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不久就要步入红地毯了,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吕迪娅陪你去有好处,让她换换环境,散散心,比赛失利了,我看得出她心里很沮丧;你们俩结婚之前,应该让她见见长辈;另外,你出这么远的门,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夫人一边劝说海因策,一边在想“有吕迪娅看着你,省得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顺道去找那个犹太女孩。”
海因策听出了母亲的用意“另外,你出这么远的门,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妈妈话里有话。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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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4)
在柏林舍讷费尔德机场,海因策推着行李车,大步流星地往海关大厅走去。
穿着高跟鞋的吕迪娅推着行李车,一蹶一拐地走在后面。“喂!你慢一点儿!等一下!”
海因策头也没回,也没有放慢脚步。
“见你的鬼!”吕迪娅恶狠狠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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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5)
海伦娜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走到窗前,轻轻地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迎面扑来的清新的空气。
进了海关大厅,海因策站在队尾。
前面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吕迪娅终于走了过来,冲着海因策大吼一声“你走那么快干吗?你想把我甩掉吗?”
海因策没有理她。
“我的脚崴了,你怎么不过来搀扶我?”
前面那个人办完了手续,走开了。
“对不起,我没听见。”海因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往前迈了一步,把从行李车上取下书包,放在柜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都掏了出来,是一些换洗衣服、雨伞以及老年人用的营养品。
海关工作人员仔细检查了一下海因策机票、护照和登机牌。
“原来您就是冯?赫尔维格先生!著名的象棋世界冠军!久仰大名!”
海因策点了点头。
这时,工作人员的目光盯在了一个硕大的木盒子上。
“请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副象棋。”
“请打开让我看一下。”
海因策打开象棋盒,里面放着一枚枚棋子。
“好的。”工作人员在海因策的护照上盖了章,然后交给他,对他说“请收好,祝您旅途愉快。”
海因策把东西塞进书包里,把行李车推到边上,听见工作人员对吕迪娅说“小姐,请接受检查。”他转过脸,吕迪娅正仰着脸,双臂抱在胸前,纹丝不动。
工作人员站起身来,从吕迪娅的行李车上把行李箱抱下来,放在柜台上,打开一看,女人用的法国香水、口红、粉底、面霜、眉笔等各种化妆品一应俱全,还有足够十个女人穿的裙子、内衣、内裤、胸罩……
海因策等得不耐烦了,把脸转了过去。
过了好几分钟,海因策终于听见工作人员说“小姐,请收好,祝您旅途愉快。”他转过脸,看见吕迪娅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她的护照和登机牌,装进手提包里,把手提包放进行李箱里。
海因策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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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6)
一架飞机从跑道上起飞了。
空中小姐推着小推车,顺着座位中间的过道走了过来。
“等一下。”吕迪娅等空中小姐走到她跟前时把她叫住,“请再给我一杯可口可乐加冰块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空中小姐递给她一杯可口可乐,“小姐请慢用。”
吕迪娅说了“谢谢”,打了个嗝儿。
坐在一旁的海因策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笑什么?”
“还不到五分钟,你已经喝了三杯了,还喝?”
“反正是免费的。”
“也不怕胀肚子。”
吕迪娅把可口可乐一饮而尽之后,感到内急了,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海因策“呼”地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把吕迪娅的行李箱抱下来,放在座位上,打开行李箱,看见吕迪娅的手提包就在表面。他拉开手提包拉锁,把吕迪娅的护照放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拉上手提包拉锁,然后把行李箱锁好,举到行李架上,挪到原先的位置上。他转过身正要坐下来,看见吕迪娅正加快脚步往回走,他不慌不忙地迎上去。
“你在找什么?”
“我不找什么。”
“那你摆弄我的行李箱干吗?”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你没把行李架盖子盖好,你的行李箱都快掉下来了!”说完,海因策侧过身从吕迪娅的身边过去。
“你干什么去?”
海因策回过头说“你没完没了地喝可口可乐,弄得我都想去洗手间了。”
海因策打开洗手间的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吕迪娅的护照,将它大卸八块,扔进马桶里,按下冲水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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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7)
在裁缝铺里,海伦娜弯下身子,用皮尺量顾客的腰围。
飞机降落在华沙肖邦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一场大雨随时有可能从天而降。
海因策和吕迪娅推着行李车走进海关大厅,排在队尾等候安检。
吕迪娅等得不耐烦了,终于想出了一个打发这漫长的排队的时间的办法,于是转过身对海因策说“亲爱的,这一路上你怎么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活像个木乃伊。”
海因策没有答话。
“咱俩已经一千多年没一起出来旅行了,你干吗老是这样一声不吭?”
“那你找个话题吧。”海因策冷冷地说。
“我给你讲《国王与麦粒的故事》。”
“这个我能倒背如流。”
“是吗?那么放满六十四个格子,总共需要多少麦粒?”
“二的六十四次方减一,自己算吧。”
吕迪娅想不出什么新鲜一点的话题,只好百无聊赖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和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喂!”海因策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往墙上一指。只见上面贴着“no sokg” 的牌子。
吕迪娅用鼻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还是把香烟点燃了。刚吸了两口,听见身后有人大声说“对不起,小姐,这里禁止吸烟。”她转过身一看,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她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不是柏林,只好蹲下来,把烟掐灭。
海伦娜把一条裤子铺在熨衣板上,用手轻轻地抚平,然后拿起熨斗在裤子上来回熨烫。
吕迪娅终于排到了第一个,她把双臂抱在胸前。
工作人员瞟了她一眼,见她纹丝未动,只好亲自把她的行李箱抱到办公桌上,拉开拉锁,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用波兰语问她“小姐,您的护照?”
“对不起,我听不懂。”
“你的护照。”海因策说。
吕迪娅指了指她的手提包。
工作人员打开她的手提包,没有找到她的护照。
“咦?这怎么回事?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我放在包里来着。”吕迪娅很奇怪,她转过脸来问海因策,“你看见了吗?”
“我没注意。”
吕迪娅把行李箱和自己的口袋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出那个小本儿。
“你是不是掉在飞机上了?”
“我去找找,你帮我看着行李。”吕迪娅说完,转身急急忙忙地向停机坪走去。
“下一位。”
海因策把行李车往前推了推,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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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8)
海伦娜和叔叔两个人走在横跨在维斯瓦河上的格但斯克大桥上。走到桥的中央时,海伦娜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双手扶着栏杆,眺望着这条美丽的母亲河,只见在平静的水面上,大小船只来回穿梭。在岸边,纤夫们身上缠着纤绳,喊着号子,躬着身子,拖着一艘吃水很深的货船,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游方向走去。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叔叔提醒海伦娜。
“他们太可怜了。”
“是啊,整天风吹日晒的,不过总比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强。走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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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9)
海因策把行李放进一辆马车的车厢里,然后上了马车。车夫照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车跑了起来。
吕迪娅急急忙忙地回到海关大厅,走到工作人员的办公桌前,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办公桌上,而海因策却不知去向,她赶忙问“喂!你懂德语吗?”
“是的,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呢?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位先生,他去哪儿了?”
“安检一结束他就走了。”
“什么?!”吕迪娅大吃一惊,“我要去找他。”
“等一等,小姐,您的护照?”
“我的护照不见了,飞机上都找遍了,失物招领处也问过了,也没有。”
“我非常遗憾,对不起,没有护照您不能过去。”
“可我必须要找到他,请让我过去。”
“不行,这是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吕迪娅拉开手提包的拉锁,从里面掏出几张一百马克的钞票,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想想办法嘛,先生。”
“这绝对不行,小姐,没有护照,任何人也不能入境。”
“哦,见你的鬼!你这个死板的家伙!”吕迪娅气得脸色铁青,两条细长的眉毛几乎完全竖了起来,一双冷艳的眼睛里流露出像母狼一样凶狠的目光。
“小姐,请到那边办理登机牌,欢迎您下次再来波兰。”
吕迪娅把手中的钞票扔到工作人员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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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10)
海伦娜和叔叔来到一座大院的门口,大门的牌子上写着“波兰象棋协会”。叔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海伦娜却停下了脚步,她想起了在7月6日那天下午,警察署的大门口被十多名记者团团围住,用她几乎一句也听不懂的德语不停地向她盘问时的情景。
叔叔发现海伦娜没有在自己旁边,他回过头,看见海伦娜面露难色,站在那里踌躇不前,于是走了回来。“怎么了,孩子?”
“我们还是回去吧,叔叔。”
“我知道你不愿意出席什么记者招待会,不愿意面对镁光灯、一支支话筒和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提问,可是你一再回避新闻界的采访,他们会认为现任的世界棋后是个傲慢无礼的女人,我看你并不想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吧?反正时间不会太长。”
海伦娜没有回答。
“你是全波兰有史以来第一位象棋世界冠军,很多棋迷,特别是我们犹太人,都为你感到骄傲,不能辜负他们,不能让你在他们心目当中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大打折扣,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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