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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第12部分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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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她大惑不解。

“快点!‘快点!难道你不懂英语,快把你的衣服穿上!”

“笨蛋!”她气冲冲地对他回叫道,“那是法语,而不是意大利语。”

亨格利·乔暂时中断了攻击,为的是透过关着的门的缝隙拍照片。约塞连听见了照像机快门的咔嚓声。当他和露西安娜都收拾停当后,约塞连便等着亨格利·乔的下一次冲击,然后出其不意地将门猛地一下拉开。亨格利·乔朝前摔了个大跟头,像一只四肢乱晃的大青蛙一样一头栽进了房间。约塞连灵活地从亨格利·乔身边跳了过去,领着露西安娜出了公寓房间,来到了过道里。他们一路冲下了楼梯,脚步踏得震天响,一边放声大笑,直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每次当他们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他们那两颗乐不可支的脑袋都要互相碰撞一下。快走到楼底时,他们看见内特利正往楼上去,于是他俩停止了大笑。内特利脸色阴沉,浑身脏兮兮的,很是闷闷不乐。他脖子上的领带歪歪扭扭,衬衫也皱巴巴的,走路时两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他脸上挂着一副愧疚而又绝望的表情。

“小伙子,怎么了?”约塞连满怀同情地问他。

“我又身无分文了,”内特利挂着一脸勉强而又心烦意乱的苦笑答道,“我该怎么办?”

约塞连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在过去的三十二小时里,内特利一直以每小时二十美元的价格同他所崇拜的那个冷冰冰的妓女呆在一起,将自己的薪水,以及他每月从他那又有钱又慷慨的父亲那儿得到的数目可观的津贴花得精光。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同她在一起消磨时光了。当那个姑娘在人行道上四处溜达,从其他当兵的人中间拉客的时候,她不许内特利在她的身旁走动。后来她察觉到他远远地一直在跟踪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不受限制地在她的公寓四周转悠,可就是没有把握她是否一定在那里。

再说,除非他付钱,否则她什么也不会让他得到,因为她对性茭之类的事不感兴趣。内特利是想让自己确信,她不会同任何令人讨厌的家伙或同他认识的什么人上床。布莱克上尉总是坚持说,他每次来罗马都能将这妓女买到手,以此来折磨内特利。他总是将自己同内特利的心上人在一起的新闻告诉他,详细地向他述说他是如何又一次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为的是亲眼看到内特利那痛苦难过的样子,因为听了他的述说,内特利总是联想到布莱克强迫她忍受了极其粗暴无礼的侮辱。

内特利脸上那种伤心绝望的样子使露西安娜的内心有所触动,但她刚同约塞连踏出屋子,来到外面阳光灿烂的大街上,就立即粗野地开怀大笑起来,因为她听见亨格利·乔在窗口苦苦哀求他们回去重新脱光衣服,说他的的确确是《生活》杂志社的摄影师。露西安娜穿着她那双白色楔形高跟鞋,拉着约塞连踮着脚嘻嘻哈哈地沿着人行道逃走了。她这会儿表现出的天真活泼、生气勃勃的劲头同她那天在舞厅里以及后来每时每刻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一个样。约塞连快步赶上,用手搂着她的腰同她一起走着,一直来到街角,这时她才从他的身旁走开。她从手袋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涂了些口红。

“你干吗不求我让你把我的名字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这样你下次来罗马就可以再来找我了?”她向他建议。

“你干吗不让我把你的名字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呢?”他赞同地说。

“干吗?”她好斗地质问,嘴巴猛地一撇,现出一个极为不屑的冷笑,眼睛里闪耀着怒火。“这样你就好等我一离开,就把它撕得粉碎,对不对?”

“谁要把它撕个粉碎?”约塞连困惑地抗议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会的,”她坚持道,“我一走你就会把它撕个粉碎,然后会像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神气活现地走开,因为一个像我露西安娜这样年轻、漂亮的高个子姑娘让你同她睡了觉,却没向你要一分钱。”

“你准备向我要多少钱?”约塞连问她。

“笨蛋!”她激动地喊道,“我并不是向你要钱。”她使劲跺了下脚,怒气冲冲地扬起一只胳臂,使得约塞连很害怕,担心她又会用那只大手袋照着他的脸上来一下。可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在一张纸上草草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然后把它塞给约塞连。“拿去,”她带着挖苦的语气嘲弄他说,同时还咬了一下嘴唇,以抑制自己说话时声音中的微微颤抖。“别忘了,别忘了等我一走就把它撕成碎片。”

随后她平静地对他笑了笑,用劲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一边有点遗憾地轻轻说了一声“再见”,一边将身体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依偎了片刻,然后直起身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端庄、优雅的神态走开了。

露西安娜刚离开,约塞连就把那张纸条撕掉了,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里感到自己的确像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一个像露西安娜这般年轻、漂亮的姑娘跟他睡了觉,却没向他要一文钱。

一路上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开心,不知不觉地进了红十字会大楼的餐厅,直到这时他才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同许许多多穿着各色各样奇形怪状军服的军人一起吃着早饭。突然间,他的周围都是露西安娜的影子她一会儿脱掉衣服,一会儿又穿起衣服,狂热地抚爱着他,唠唠叨叨地同他说个不停,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同他睡觉时穿的并且不肯脱下来的粉红色人造丝无袖衫。一想到自己刚刚犯下的大错,约塞连差点没被吃在嘴里的吐司和鸡蛋噎死。他竟然如此轻率地将露西安娜那细长、柔软、全部裸露在外、显示着青春活力的四肢撕成了小纸片,并且还沾沾自喜地把她扔进了人行道边的下水道里去了。他这会儿就已经非常思念露西安娜了。餐厅里有那么多穿军装的人同他在一起,可除了他们发出的刺耳声音之外,他对他们全都视而不见。他感到自己体内升起一股迫不及待的欲望,想尽快再次同她单独在一起,于是他从桌边一跃而起,跑出了屋子,顺着那条通向公寓的大街往回奔,想从下水道里找回那些纸片,然而它们早已被一个清洁工用水龙头冲走了。

那天晚上,无论是在盟军军官夜总会,还是在那个黑市餐馆里,约塞连都没能再找到露西安娜。他记得那家黑市餐馆里闷热难当,所有的家什都擦拭得晶光闪亮,空气里充斥着寻欢作乐者的喧嚣,那些盛着精美菜肴的巨大木盘不时地互相磕碰着,还有一大群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姑娘像小鸟似的嘁嘁喳喳个不停。可是那晚他甚至连那家餐馆都没能找到。当他独自上床睡觉后,他在梦里又一次忙着躲避博洛尼亚上空的高射炮火。在飞机里,阿费又一次讨人嫌地赖在他的身后不肯离去,斜着一双肿胀、龌龊的眼睛望着他。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他能找到的所有法军办事处去找露西安娜,可谁也弄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后来,他失魂落魄地跑起来。他提心吊胆,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失去了条理,就这么失魂落魄地朝着某个地方不停地跑着。最后,他跑进了士兵公寓,去找那个穿着灰白色紧身内裤的矮胖女佣。他找到她的时候,那女佣穿着一件颜色单调的棕色线衫和一条深色厚裙,正在五楼打扫斯诺登住的房间。那时斯诺登还活着,约塞连从那只蓝色行李袋上用模板印上去的白色的姓名得知那是斯诺登的房间。约塞连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不顾死活的疯狂,只见他一跃,跳过了这只行李袋,一头扎进了房间。他欲火中烧,踉踉跄跄地向那个女佣扑了过去,还没等他倒下来,那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拖着他压到自己的身上,她自己也顺势后退,仰面躺倒在床上。她殷勤地将他拥抱在她那松软的、能给人以无限慰藉的怀中,她那张宽大的、充满野性的、令人愉快的脸上挂着真诚友好的微笑,向上脉脉含情地盯着他,她手上拿着的那块抹布高高地扬着,就像一面旗帜。接着响起了一声清晰的、富有弹性的啪哒声,原来是她为了不影响约塞连的情绪,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子底下将她穿的那条灰白色内裤顺着腿卷了下来。

他们完事后,约塞连将钞票塞到了那女人的手里。她非常感激地拥抱了他一下,他也抱了抱她。她又回抱了他,接着又将他拉倒压在自己身上躺倒在床上。这次完事后,约塞连又往那女人手里塞了一些钱,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感激地去拥抱他,约塞连已经一溜烟地从房间里跑走了。回到自己的寓所后,约塞连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东西扔在一起,又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钱都留给了内特利,然后搭上一架运输机回皮亚诺萨岛去向亨格利·乔道歉,因为他曾把乔关在卧室外不让他进来,其实,道歉是多余的,因为当约塞连找到亨格利·乔的时候,他正高兴着呢。亨格利·乔笑得合不拢嘴,约塞连一见到他就感到不对劲,因为他立即就明白了他的那股高兴劲意味着什么。

“四十次战斗飞行任务,”亨格利·乔脱口宣布道,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欣慰和喜悦。“上校把飞行次数又提高了。”

约塞连一下子懵了。“可我已飞了三十二次了,该死的!只要再飞三次,我就没事了。”

亨格利·乔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上校要求飞完四十次,”他重复道。

约塞连一把将他推开,直接跑进了医院——

扫校

17、浑身雪白的士兵

约塞连直接跑进了医院,决心永远呆在那儿。他已完成了三十二次飞行任务,他决定不再多飞一次。当他改变了主意从医院出来后的第十天,上校又把飞行任务提高到四十五次,于是约塞连又跑回医院,决定永远呆在医院里,除了他刚刚又多飞的六次之外,不再多飞一次。

由于他的肝脏和眼睛的缘故,约塞连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住进医院;那些医生由于不能确诊他的肝病,因此每次约塞连跟他们说他的肝有毛病时,他们都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要他的病房里没有人真的病得很厉害,他在医院里就能自得其乐。他的身体还真够结实,别人得疟疾或流感,他几乎连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他能忍受别人进行扁桃体切除术,并且他们手术后他也不会有任何苦恼。他甚至能忍受他们的疝气和痔疮,只是稍有点作呕和厌恶。

不过,他也只能到这个地步而不生病。超过这个地步,他随时要逃走。他可以在医院里休息,因为在那儿没有人指望他做什么。人们期望他在医院里不是死掉就是好起来。既然他一开始就没病,好起来是很容易的。

呆在医院里要比在博洛尼亚上空或飞越阿维尼翁上空时的情景好多了,当时赫普尔和多布斯在操纵飞机,斯诺登奄奄一息地躺在后面。

通常,医院里面的病人没有约塞连在医院外面见到的多,而且医院里一般很少有人是病得很严重的。医院里的死亡率远比医院外的低,是一种健康得多的死亡率。很少有人死得没有必要。人们对死在医院里这种事知道得要多得多,因而死得更加干净,更加井然有序。他们虽然在医院里还无法支配死神,但却肯定可以让她乖乖听话。他们教她举止得体。他们虽不能把死神挡在医院之外,但当她进来时,她得像位贵妇人一样温文尔雅。在医院里,人们死得文雅而得体。这儿没有医院外边十分常见的那种耸人听闻、野蛮丑陋的死法。他们不会像克拉夫特那样在半空中被炸得身首异处,不会像约塞连帐篷里的那个死人,也不会像斯诺登那样在飞机的后舱里向约塞连吐露了他的秘密之后,在骄阳似火的夏季被活活冻死。

“我冷。”斯诺登当时低声呻吟着。“我冷。”

“好了,好了。”约塞连极力安慰他。“好了,好了。”

他们没有像克莱文杰那样神奇地逃入一片云层。他们没有被炸成血乎乎的肉块。他们没有被淹死,没有遭到雷击,没有被机器轧得血肉模糊或在山崩中被砸得粉身碎骨。他们没有在拦路抢劫中被击毙,没有在强jian中被扼死,没有在酒吧里被捅死,没有被父母和孩子用斧头劈死,或遭上帝的某个天条的惩罚而一命呜呼。没有人窒息而死。人们因流血过多在手术室里像绅士一般死去,或者在氧气帐里断了气而未吭一声。完全没有医院外边流行的那种“这会儿你见到我过会儿就见不到我”的变戏法似的事情,也没有“这会儿我还在过会儿就完蛋”那种事情。这里没有饥荒或洪水。孩子们不会闷死在摇篮里或冰箱里,也不会跌倒在卡车轮下。没有人被活活打死。没有人把他们的脑袋伸进开着煤气的烤箱里,或跳到疾驶的地铁列车前方,或像大铅锤似的带着呼呼声从旅馆窗户里骤然跌落,以每秒三十二英尺的加速度垂直向下,最后令人胆寒地扑通一声,像只装满草莓冰淇淋的羊驼呢口袋摔在人行道上,鲜血淋淋,粉红色的脚趾还在抽动,令人恶心地死于众目睽睽之下。

权衡再三,约塞连常常还是宁愿呆在医院里,尽管医院有医院的毛病。那里的护士往往好管闲事,那里的规定,如果执行的话,很有约束性,那里的管理也常常干预病人的事情。由于病人随时有可能住进来,他也不能总指望有一群活泼的年轻人跟他住在同一间病房里,而且,文娱活动也常常没什么意思。他不得不承认,随着战争的继续,人们越来越靠近战场,医院的情况已在逐步变坏。在战区内住院的病员情况恶化得十分明显,这立即说明了战争变得越来越激烈。他越深入到战斗中心去,那儿病员的情况也就越糟,直到最后医院里来了那位浑身雪白的士兵,除了死之外,他不可能病得再厉害了,而他很快就死了。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全身上下缠着纱布,绑着石膏,外加一只体温表。那体温表只不过是件装饰品,每天清晨和傍晚由克拉默护士和达克特护士平稳地放在他嘴巴上缠着的绷带中一个小黑洞里,直到那天下午克拉默护士来看体温表时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此刻约塞连回想起来,觉得好橡是克拉默护士而不是那个得克萨斯人谋害了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假如她那天没来察看体温表并报告她发现的情况,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也许还像往常那样一直活着躺在那儿,从头到脚裹在石膏和纱布里,两条奇形怪状的僵硬的腿从臀部被吊起来,两只奇形怪状的膀子也笔直地吊在那里,四肢都绑着石膏,又粗又大,这些奇形怪状的、无用的四肢用拉紧的电缆线吊在半空中,一些长得出奇的铅块黑乎乎地悬在他上方。那个样子躺在那儿说明他的性命也许不多了,不过那可是他最后的全部生命,因此约塞连觉得似乎不应该由克拉默护士来作出结束他的性命的决定。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像块展开的、上面有个洞的绷带,或者像港口里一块破碎的石块,上面有一根扭曲了的锌管突出来,除了那个得克萨斯人之外,病房里其他的病人都是软心肠。他是那天晚上被悄悄送进病房里来的,从第二天早晨他门看见他那一刻起,大家就厌恶地避开他。他们神情庄重地聚集在病房的另一角,用恶毒的话语和受到冒犯的口吻低声议论着他;他们反对硬把他这令人恐怖的模样塞到他们面前,怨恨他那极为醒目的模样,活生生地向他们提醒了那令人作呕的现实,他们都害怕同一件事情他将开始呻吟。

“如果他真的开始呻吟,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那个打扮漂亮的、留着金黄|色小胡子的年轻的战斗机飞行员可怜兮兮地哀叹道,“那意味着他晚上也要呻吟啦,因为他辨不出白天黑夜。”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一直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声音。他嘴巴上方那个边缘参差不齐的圆洞又深又黑,一点没露出嘴唇、牙齿、上腭或舌头的迹象。唯一走到足够近的地方去看他的人就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得克萨斯人。他每天好几次走到离他比较近的地方,同他闲谈关于多给那些正派的人投票的事。他每次开始谈话都这么一成不变地先打招呼“你说什么,伙计?感觉怎么样?”其他病人都穿着规定的栗色灯芯绒浴衣和敞开着的法兰绒睡衣,避开他俩呆在一旁,神情优郁地在猜想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儿,那纱布和石膏里面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跟你们说,他没问题。”每次结束他的社交访问之后,那个得克萨斯人总是这样鼓舞人心地向他们汇报。“他内部完全是个正常的家伙。只不过是他现在还有点儿怯生,有点儿不踏实,因为他不认识我们这儿的任何人,而且也不能说话。你们干吗不都走到他面前去介绍一下自己?他不会把你们吃掉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邓巴问道,“他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他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并不傻。他没什么问题。”

“他能听得见你说话吗?”

“嗯,我不清楚他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肯定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嘴巴上的那个洞有没有动过?”

“咳,这是个什么怪问题啊?”那个得克萨斯人不大自在地问道。

“如果那个洞根本不动,你怎么知道他在呼吸呢?”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的?”

“他脸上的绷带下有没有纱布块盖在眼睛上?”

“他有没有动过脚趾头或手指尖?”

那个得克萨斯人退却了,自己也越来越糊涂了。“好了,这是些什么怪问题啊。你们这些家伙肯定都疯了或傻了。你们为什么不走到他跟前和他认识一下?他真的是个挺好的家伙,我跟你们说。”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与其说是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说更像个已制成标本、消过毒的木乃伊。达克特护士和克拉默护士使他保持得干干净净。她们常用一只短柄小刷轻刷他的绷带,用肥皂水擦洗他手臂上、腿上、肩膀上、胸脯上和骨盆上的石膏。她们用装在一个圆听里的金属抛光剂,给一根从他的腹股沟处的石膏板上伸出来的暗淡的锌管涂上淡淡的一层光。她们还用湿抹布每天几次擦去两条细细的黑橡胶管上的灰尘。这两条管子从他身上一进一出,连着两只塞住的大口瓶,其中一只吊在他床旁边的一根柱子上,瓶中的药液通过他手臂上的绷带中的一个缝隙不断地滴进他的体内;另一只瓶则放在地板上几乎看不见的地方,通过那根从他腹股沟处伸出来的锌管把液体排掉。这两个年轻的护士一刻不停地擦着那两只玻璃瓶。她俩为自己所做的杂务活而感到自豪。在她们两人中,克拉默护士更为细心。她是位身材修长的姑娘,漂亮但不性感,长着一张健康却不迷人的脸庞。克拉默护士的鼻子娇小可爱,脸上的皮肤光泽耀人,透露出青春的气息,脸上星星点点地生着一些动人、然而却让约塞连讨厌的小雀斑。她被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深深打动了。她那双善良的、淡蓝色的、又大又圆的眼睛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涌出巨大的泪珠,那眼睛真让约塞连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面?”他问她。

“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她气冲冲地回答。

“嗯,你怎么知道,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他。”

“谁?”

“谁在那些绷带里就是谁。你也许真的在哭其他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克拉默护士嚷道,“好了,快回到床上去,别再拿他开玩笑啦。”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任何人都可能在那里面。因为我都知道,那甚至有可能是马德。”

“你在说什么呀?”克拉默护士声音颤抖地恳求他说。

“也许那就是死人呆的地方。”

“什么死人?”

“我的帐篷里就有个死人,没有人能把他扔出去。他的名字叫马德。”

克拉默护士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巴巴地转向邓巴求助。

“叫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吧,”她乞求道。

“也许里面没有人,”邓已帮腔似地暗示说,“也许他们只是把这些绷带送到这儿来开个玩笑。”

她惊恐地从邓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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