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14部分阅读(2/2)
“是的,牧师,”上校回答说,看着牧师那副迷惑不解的神情,他像父亲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想让这事传出去,但看来德里德尔将军最终要调走了,而佩克姆将军已被提名来接替他。坦率地说,我对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到难过。佩克姆将军是个非常好的人,我相信我们大家在他的领导下处境会好得多。但另一方面,这种情况也许决不会发生,我们继续在德里德尔将军手下工作。坦率地说,我对此也不会感到难受,因为德里德尔将军也是个非常好的人。我想,我们大家在他的手下干,处境也将会好得多。我希望对这一切你能守口如瓶,牧师。我不想让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位知道我在支持另一位。”
“是,长官。”
“那就好,”上校大声说道,然后快活地站起身来。“不过,这些闲谈是不可能让我们上《星期六晚邮报》的,不是吗,牧师?让我们看看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顺便说一下,牧师,关于这事,事先一个字也不要透露给科恩中校。明白吗?”
“明白,长官。”
卡思卡特上校开始在那一筐筐红色梨形番茄与屋子中央的办公桌和木椅子之间留出来的那些狭窄的空道里来回走动着,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我想我们得让你在门外等到作战命令下达完毕,因为一切消息都是保密的;等到丹比少校给大家对表时,我们再让你悄悄地进来。我想校对时间没什么可保密的。我们在日程安排上可以留一分半钟。一分半钟够了吗?”
“够了,长官;如果不包括让那些无神论者从房间里出去并让士兵进来的时间。”
卡思卡特上校停住了脚步。“什么无神论者?”他自卫似地吼道,一眨眼换了个人似的,摆出一副德行高尚、要与无神论者决斗的架势。“我的部队里决没有无神论者!无神论是违法的,不是吗?”
“不是,长官。”
“不违法?”上校吃惊地问,“那么,它就是非美活动,不是吗?”
“我不太清楚,长官,”牧师回答说。
“哼,我清楚!”上校断言说,“我不会为了迁就一小撮无耻的无神论者而毁掉我们的宗教仪式;他们不可能从我这儿得到任何特权。他们可以呆在原地和我们一同祈祷。怎么又冒出士兵的事?真见鬼,他们干吗要参加这个活动?”
牧师感到脸红了。“对不起,长官。我刚才以为既然士兵将一同执行作战任务,您一定也想让他们一同参加祈祷。”
“嗯,我可没这样想。他们有自己的上帝和牧师,不是吗?”
“没有,长官。”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与我们向同一个上帝祈祷?”
“是的,长官。”
“那么上帝也听?”
“我想是的,长官。”
“呸,真见鬼,”上校评论说。他觉得荒唐可笑,暗自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他心神不安地用手抹了抹他那又短又黑的、有点灰白的卷发,关切地问道“你真的认为让士兵进来是个好主意吗?”
“我倒是认为只有这样才妥当,长官。”
“我想把他们拒之门外。”上校说出了心里话。他一边来回走动,一边把指关节弄得啪啪响。“哦,别误解了我的意思,牧师。那并不是说我认为士兵卑微、平庸、低人一等,而是我们没有足够大的房间。不过,说实话,我不大希望当官的和当兵的在简令下达室里称兄道弟。我觉得他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见面的机会已经够多的了。你是了解的,我最要好的朋友中有几个就是士兵,但我跟他们要好也是有限度的。说真心话,牧师,你不会愿意你的妹妹嫁给一个士兵吧?”
“我妹妹本人就是个士兵,长官,”牧师回答说。
上校再次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牧师,想搞清楚牧师是不是在嘲弄他。“你那么说是什么意思,牧师?你是想开个玩笑?”
“哦,不是,长官,”牧师带着极其不安的神色急忙解释说,“她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军士长。”
上校从未喜欢过牧师,现在就更讨厌他,不信任他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可能遭到危险的预感。他怀疑牧师也在阴谋反对他,怀疑牧师那沉默寡言、平平淡淡的举止实际上是一种险恶的伪装,掩藏着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着的、狡猾而肆无忌惮的野心。此时牧师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可笑,上校很快就发现是什么问题了。
牧师一直直挺挺地立正站在那里,原来上校忘了让他“稍息”了。就让他那么站着好了,上校带着报复的心理作出了决定,让他看看谁是长官,再说向他承认疏忽难免不丢架子。
卡思卡特上校昏昏沉沉地走向窗前,他目光忧郁、呆滞,内心正在进行反省。他断定,士兵总是有叛逆之心的。他满面愁容地俯视着那个根据他的命令为他的司令部里的参谋们修建的飞靶射击场,想起了那个使他蒙受耻辱的下午。那天下午,德里德尔将军当着科恩中校和丹比少校的面毫不留情地把他训斥了一顿,并命令他把射击场对所有执行战斗任务的官兵开放。这个飞靶射击场对他来说真是件丑事,卡思卡特上校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确信德里德尔将军从未忘掉这件事,不过他也确信德里德尔将军甚至根本就记不得这件事了。这件事的确很不公平,卡思卡特上校为此感到痛心,因为即便这件事如此使他丢人现眼,但修建一个飞靶射击场这个主意本身应该是他的荣耀。这个该死的射击场使他得到了多大好处,或是蒙受了多大损失,卡思卡特上校无法准确地估量出来。他希望科恩中校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再帮他估量一下这件事的整个得失,减轻他的担忧。
一切都使人不知所措,令人泄气。卡思卡特上校把烟嘴从嘴上拿下来,竖着放进了衬衫口袋里,然后开始难过地咬起两只手的指甲来。每个人都反对他,而使他伤心透顶的是科恩中校在这关键时刻也不在他身边,就祈祷的事帮他决定该怎么办。他对牧师几乎毫无信赖感,而且牧师只是个上尉。“你认为,”上校问道,“把士兵排除在外会不会影响我们取得成效的机会呢?”
牧师犹豫起来,觉得这对自己又是个陌生的问题。“会的,长官,”他最后答道,“我认为,既然你们要祈祷把炸弹投得更密集些,那么这种做法可能会影响你们取得成效的机会。”
“我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上校喊道,两只眼睛像两个小水坑似的闪动着。“你是说上帝甚至会决定惩罚我们,让我们把炸弹投得更加稀稀拉拉的?”
“是的,长官,”牧师说,“有可能上帝会这样决定。”
“那就见它的鬼去吧,”上校断言说,怒气冲冲地不想依赖任何人。“我搞这些该死的祈祷并不是要把事情搞得更糟。”他冷笑了一声,在办公桌后坐下来,然后把空烟嘴重又叼在嘴上,有好长时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沉思苦想。“现在我考虑清楚了,”他既像是对牧师也像是对自己表白说,“不管怎样,让官兵向上帝祈祷可能不是好主意。《星期六晚邮报》的编辑们也许不会与我们合作。”
上校懊悔地放弃了他的这个计划,因为这个计划是他独自一人设想出来的,他曾希望把它作为一个引人注目的例证拿出来给众人看一看,他并不真正需要科恩中校。既然现在这个计划不行了,他很乐意舍弃它,因为他制定这个计划时没有事先同科恩中校商量,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担心这个计划有风险。他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既然他放弃了这个计划,他对自己的评价就更高了,因为他觉得他作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同科恩中校商量就作出了这一明智的决定。
“还有其他事吗,长官?”牧师问道。
“没啦,”卡思卡特上校回答说,“除非你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没有,长官。只是……”
上校像是受到冒犯似的抬起头,带着冷淡而不信任的表情看着牧师。“只是什么,牧师?”
“长官,”牧师说,“因为您把飞行任务增加到了六十次,有些官兵感到非常不安。他们要我把这件事向您反映一下。”
上校缄口不语。牧师等在那儿,脸一直红到沙色的头发根旁;
上校脸上毫无表情,用冷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牧师,使牧师长时间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告诉他们现在正在打仗,”他最后用平淡的语气劝告他说。
“谢谢长官,我一定照办,”牧师极为感激地答道,因为上校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们感到纳闷,你为什么不调一些正在非洲待命的预备机组人员来接替他们,然后让他们回家。”
“那是个行政问题,”上校说,“不关他们的事。”他无精打采地指了指墙那边。“吃个红色梨形番茄吧,牧师。吃吧,我付钱。”
“谢谢长官。长官——”
“别客气。你住在外面林子里还喜欢吧,牧师?一切都挺不错吧?”
“是的,长官。”
“那就好。如果你需要什么,来找我们好了。”
“是,长官。谢谢长官。长官——”
“谢谢你来这儿,牧师,我现在有些工作要处理一下。如果你想到什么好主意能让我们的名字上《星期六晚邮报》的话,请告诉我,行吗?”
“行,长官,我会的,”牧师用惊人的毅力和勇气打起精神,厚着脸说道,“我特别担心一名投弹手的情形,长官,他叫约塞连。”
上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吃惊地匆匆向上扫了一眼。“谁?”
他惊恐地问道。
“约塞连,长官。”
“约塞连?”
“是的,长官。是叫约塞连。他的情形很不好,长官。我担心他忍受不了多久,会挺而走险地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这事确实吗,牧师?”
“是的,长官。恐怕是的。”
上校默默地考虑了一会。“告诉他应该相信上帝,”他最后劝告说。
“谢谢长官,”牧师说,“我一定照办。”——
扫校
20、惠特科姆下士
八月下旬的朝阳热烘烘的,晒得大地水汽腾腾,阳台上一丝风也没有。随军牧师慢吞吞地走着。当他穿着那双棕色的胶底胶跟鞋静悄悄地从上校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垂头丧气,不停地责备自己。他恨自己胆小怕事。他原先打算就六十次飞行任务一事对卡思卡特上校采取较为强硬的立场,对一个自己已开始深为关切的问题大胆地进行一番有条有理的雄辩。可事实却相反,在一个更加强硬的人的反对下,他一败涂地,又一次语塞了。这是一次司空见惯了的、不光彩的经历,他实在是很瞧不起自己。
片刻之后,当他发现科恩中校那矮胖的、单色的身影正无精打采地急匆匆地快步登上用黄|色石块砌成的宽阔的弧形楼梯向他走过来时,他语塞得就更厉害了。科恩中校从下面那个高大、破败的门厅里走上来。门厅高高的黑色大理石墙壁上满是裂痕,圆形地面上的砖也已破裂,积满污垢。随军牧师虽害怕卡思卡特上校,但更怕科恩中校。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中校戴着一副寒气逼人的无边眼镜,总是不停地张开手用指尖敏感地摸摸他那个凸凹不平的、像个圆形大屋顶似的光脑袋。他不喜欢牧师,常常对他不礼貌。他用粗率无礼、冷嘲热讽的言词和洞悉一切、似笑非笑的目光使牧师常处于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除了偶尔刹那间的目光相遇之外,牧师从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中校片刻。由于牧师在中校面前总是战战兢兢、低头哈腰,因此他的目光总是不可避免地落在科恩中校的腰部,看见他的衬衫下摆从凹陷下去的皮带里皱巴巴地鼓出来,像只气球似的垂挂在腰间,使他的腰部显得臃肿、邋遢,因此他虽是中等身材,但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要矮几英寸。科恩中校是个不修边幅、傲慢无礼的人,皮肤油光光的,几道又深又粗的皱纹几乎一直从鼻子下延伸到灰暗的两颊下的垂肉和似刀削的方下巴之间。他脸色阴沉,当他们两人在楼梯上走近,将要擦肩而过时,他朝牧师扫了一眼,没有显示出任何认出他的神情。
“你好,神父,”他用平板的声调问候说,连看都没看牧师一眼。
“过得好吗?”
“早晨好,长官,”牧师答道,他明白地看出来科恩中校只不过是要他回问一声好。
科恩中校没有放慢脚步,继续朝楼梯上方走,牧师真想再次提醒他,他不是天主教教徒而是再洗礼教教徒,因此没有必要叫他神父,而且这样称呼也不正确,但他忍住了。他几乎可以肯定科恩中校是记得这一点的,他带着一种如此无动于衷的无知神情叫他神父只不过是他嘲弄他的另一种方法,因为他只是一名再洗礼教教徒。
科恩中校几乎已经走过去了,突然又冷不防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一阵风似地朝牧师冲过来,眼里露出愤怒、怀疑的目光。牧师吓呆了。
“你拿着那只红番茄做什么,牧师?”科恩中校态度粗暴地问道。
牧师惊讶地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只卡思卡特上校叫他拿的红番茄。“我是在卡思卡特上校办公室里拿的,长官,”他费了很大劲才回答出来。
“上校知道你拿吗?”
“知道,长官。是他送给我的。”
“哦,既是这样,我想那就没关系了,”科恩中校说,态度缓和了下来。他毫无热情地笑了笑,一面用大拇指把皱巴巴的衬衫下摆重又塞进裤子里去。他两只眼睛闪烁着刺人的光,流露出一种暗自得意的恶作剧的神色。“卡思卡特上校召你去干什么,神父?”他突然问。
牧师结结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想我不该——”
“做祷告给《星期六晚邮报》的编辑们看?”
牧师差点笑出来。“是的,长官。”
科恩中校为自己的直觉感到高兴。他轻蔑地大笑起来。“你知道,我担心他一看到这个星期的《星期六晚邮报》,就会开始考虑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我希望你成功地向他表明了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主意。”
“他已经决定不这么干了,长官。”
“那就好。我很高兴你使他确信《星期六晚邮报》的编辑们不可能重复登载那种相同的故事,去宣传某个不出名的上校。在野地里过得怎么样,神父?还能对付吧?”
“能,长官。没什么问题。”
“很好。我很高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