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霁初见晴(1/2)
霍兴安凭一口倔强之气坚持走到山腰后的矮林里,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咳着。他仰倒在地上,感觉胸腹间气滞难提,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他望着树上乱飞的鸟雀,刚才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刚才在众人面前,他凭着一腔怨气应对,现在冷静下来,回想秦少璞夫妇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难道父亲真是被奸人暗害?那么又是谁害了他?往事历历,但竟然毫无头绪,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炉上,一只小砂锅冒着热气,一个小丫鬟在地上扇着炉火。那兰悦在炉边将一些药材放入锅中。
“小姐,管家说那溪鳖得二十年的比较好。”小丫鬟说。
“可是,到哪里去找二十年的溪鳖呢?”那兰悦道。
这时,孟通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他对那兰悦一笑,说:“小姐在煎药呢?”他看见炉子上的锅,微微皱了皱眉。那兰悦看了他一眼道:“管家的药方里,有溪鳖,要二十年以上的,你能弄得到吗?”
“这个,可比较难,虽说溪里有鳖,但要那么老的,倒少见呢。”他对那兰悦道,“小姐,这是要煎药给谁?”其实他已猜到。
地上小丫鬟说:“小姐心肠好,看那兴安公子受伤很重,跟管家要了以前老爷常用的补药方子,准备熬了给他送去呢。”那兰悦低头不语。
孟通面带不悦的说:“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如何送去呢?再说,那人怀恨在心,把我们都当成仇人,小姐这片好心,他恐怕不会领情的。”他摇摇头,“我劝小姐还是离他远点好,别忘了,他曾经对你非礼呢,他即便是找师祖的墓,对小姐那样,也不是君子所为,而是强盗所为,小姐怎么能对他心怀仁慈呢?”
小丫鬟插嘴说:“你和那个兴安公子一见面就打在一起,这次又几乎拼了命般的打,我们小姐这样做,也是让兴安公子不要太记恨你,化解一下怨气呀。”
孟通哼了一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做个俏脸给……”他可能觉得不妥,没再继续说,他看着那兰悦,想起鬼手星婆的话,忽然加重了语气道:“那人是金人,小姐千万不要对他太仁慈,他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兰悦抬起头,对孟通说的话仿佛充耳未闻般,目光晶莹柔动,轻轻央求道:“你就帮我去捉一只来吧,好不好?”
孟通看见那兰悦的神情,心一下软了:“好吧,我带人去找找看。”那兰悦露出了微笑。孟通看着那兰悦,不禁有些发呆,那兰悦赶忙扭过了头去。
走出屋子,孟通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扬臂一挥,震得一旁的小树枝叶乱晃,树上的猫惊跳起来,蹿房越脊逃去。
秦少璞负手站在院子里,看庄丁将灯逐一点亮。山里日头落得早,山外霞光正灿,庄里已经掌灯。
忽然间,他注意到一排亮光向山坡上移动,似乎有人提着灯往山上爬。他叫来那兰欢,一起看对面山坡上的灯火,只见亮光从山下不断的向山上聚拢,越来越多。那兰欢派庄丁去查看究竟,不多时,庄丁回来禀告说,一大群乡民提了莲花灯向山上去,不知究竟。
天渐渐黑下来,对面山坡上的灯笼像是有人指挥般,游动中排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兰欢对秦少璞说:“想来又是星婆在兴妖作怪,”她担心的说,“这会不会是什么法术,给我们下咒呢?”
“我们行正道端,邪不能犯,再厉害的妖术法术,还能把我们魔魇了不成?”秦少璞道。
那兰欢把紧了秦少璞的手,这时身旁的管家说:“看上去像是驱魔招魂之类的法门。”这时山上的亮灯处传来了古怪的呼叫声,那些乡民喊着听不懂的话。灯笼移动,又渐渐变成了一个骷髅的形状。庄丁看着害怕,纷纷躲进屋里,闩了房门。
秦少璞不信那装神弄鬼的灯笼阵,正要和孟通商议,只听见那兰欢一声惊呼,一个身影倏地从空中飞来,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目,秦少璞一拳击去,身影也一掌相对,劲风相会,对方晃了一下,却仍从秦少璞身边穿过。
“星婆!”秦少璞惊道。他止住要追赶的孟通,看着鬼手星婆踏檐点瓦的进了院子,直奔祭堂而去。
鬼手星婆闯进祭堂,只是大喊:“小黑袍儿,你现身罢,现身罢,让我看你一眼,你就是凶神恶煞的,也来看我一眼吧,你可知,想的我有多苦,你这个绝情负心的……”她疯了似的,在祭堂里手挥足蹈,把灵位也抱在怀里。谁也不敢上前,只得远远看着,任她又哭又笑,大叫大吵。
祭堂的烛火竟被她手挥袖舞中扫灭,一片漆黑。管家偷偷窥探,只见鬼手星婆像游魂似的在屋里游走,整整一夜,庄里人都不敢出声,只听见鬼手星婆凄厉的叫喊和哭嚎,好像把全天下的冤魂屈鬼都引来了一般。
霍兴安躺在地上,湿了一身露水。整整一晚上,他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带着锥心的屈辱感和无边的孤独感,在山野中悒悒而行。待到黎明,一种恨意又浮起在心头,他不自觉的又向袍客山庄走去。
临近晌午,又饥又倦的他,想休息一会儿,便找了一块草地躺下来。只眯了一会儿眼,却做了一个冷汗涔涔的梦。他梦见一个蒙面人从树梢上跃下,一剑刺向他的心窝,只听“铛”的一声,似乎这一剑没有刺中。他猛然惊醒,看见头上乱枝摇晃,树叶飘落,却是鬼手星婆站在近旁轻轻挥袖,好像在掸拂落叶。他恍惚的看着鬼手星婆,不知她为什么总能找到自己,像是暗魔附影一样。
他哪里知道,刚才惺忪之中梦见的情景竟然是真的,那个从高处向他袭来的蒙面人被鬼手星婆出手挡了一下,已迅疾的逃走,否则现在早有一把剑在他余温的尸身上颤动。那个暗袭之人轻功了得,出手狠毒,若不是鬼手星婆发现及时,当真是噩梦成真。
霍兴安爬起来,向星婆施礼,他见星婆形容憔悴,疲态尽显,和昨日大为不同,似乎一夜之间衰老许多。这几日霍兴安心神不宁,恨怨交袭,虽得到鬼手星婆的指点和传授,功夫大有长进,但因鬼手星婆言笑轻浮,来去不羁,从未真正将她如师辈般对待,也未静下心来和她深谈细晤。现在见她哀毁骨立般的形状,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恭敬的喊了声“星婆”,想说什么,星婆只是挑了挑眉毛:“小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喜欢你,还有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大媒人护着你。”霍兴安不明所以,只是当她一向的口吻语气。星婆点点头,自语道:“看来你确实该是我的徒儿,嗯,命中所定,命不该绝。”她顿了顿,看向袍客山庄的方向,“你要报仇,看来很难哟,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不过你要成亲,倒是容易得很,师父我成全你就是啦。”
霍兴安心想,我还没叫过你师父呢,你却口口声声称起师父了,这星婆亦正亦邪的样子,不知是何门何派,她的霸道状总是令人不敢违逆。
见霍兴安有些呆怔的站在那儿,星婆一挥袖,说:“到你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顶等我!”言毕转身飘然而去。
霍兴安以为星婆又要教他新的剑法,或者让他再练习剑刺落叶。他现在心情起伏不定,恨意和疑问都盘亘在脑中,哪有心思练剑,他只是想再到袍客山庄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该再打上一架,还是再逼问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走去。
待他爬到那座山的山顶,已是身倦力乏,正要坐下稍息,只见枝丛摇晃,星婆也到了山顶。她背上似乎绑着一个大布袋。
星婆将背负的布袋解下,放在霍兴安面前,布袋原来是一卷毯子,星婆一抽,毯子摊开,一个女子随打开的毯子滚到了霍兴安的脚下。霍兴安一惊,退后一步,这女子头发散开,露出面容,赫然却是那兰悦。她仿佛未被惊动般,仍兀自沉睡,嘴角含笑,似是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
星婆笑道:“这小丫头想必做梦都在想和你共结连理呢。”她让霍兴安抱起她,霍兴安犹豫的抱起那兰悦,不知星婆要如何处置她。“星婆,你这是要……”
这时山那边传来了隐约的吹角声。星婆跃步往山下疾走:“跟着我!”
星婆总是不容置疑的口气,霍兴安也不敢多问,只得抱着那兰悦,紧跟而行。
星婆步履轻盈,飘行如风,霍兴安受了内伤,加之又饥又渴,跟得踉踉跄跄,后来干脆几步一歇。星婆见状,只得拉着霍兴安向前疾走。星婆指力奇大,霍兴安身不由己的小跑起来,怀中的那兰悦脸埋在他的胸前,飞动的发丝不时的飘打着他的耳鼻,淡淡的清香让他禁不住嗅了几下。他偶尔看一眼昏睡的那兰悦,竟然有了一种怜惜之感。这样跑了两座小山,霍兴安只觉头晕眼花,精疲力尽,一跤绊倒在地。
见霍兴安不住喘息,星婆只好停下来。“星婆,”霍兴安央求道,“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星婆凝神远处,像是在倾听什么,果然,远处隐约又响起了吹角声。
“我知道,你是不让袍客山庄的人追上我们。”霍兴安道。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可不是泛泛之辈,”星婆道,“歇不得!”
霍兴安无奈,只得摸了一颗回天丹出来,塞进嘴里。星婆点点头,也摸出一颗药丸来,不知什么东西,让他服下。霍兴安不敢违命,只好吞了下去。星婆说:“你的丹药可不见得有这丹药灵效哟,这是丸补气丹,很短的时辰内你会气力大涨。”
服了丹丸后,霍兴安只觉体内炽热,疲意顿减。他精神一振,抱起那兰悦,跟着星婆继续疾走。这样跑了一个时辰,他们在一条河边稍事休息。之后星婆又催着赶路,霍兴安也不知要去何方,只有随她前去。直到行至一处宽阔的湖边,星婆才停下了脚步。霍兴安也力不能支地跪在了地上。这一路抱着那兰悦,没觉如何,这一停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将她抱了很久。霍兴安长这么大,除了母亲,还从未和任何女人有如此亲密持久的相处,当他低头望着怀中的那兰悦,忽然觉得很是非分,这跟前次掳去她时却是两种感觉。这时,他内心反而柔软了下来,亦能感觉到手上少女娇躯的温软轻盈。他正要慢慢放下她,忽然,那兰悦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啊”地轻呼一声。他一惊,赶忙放下她。
那兰悦眨了眨睫毛,似乎并不是很惊恐,她只是轻轻转过眼,脸上飞红,轻声说:“公子怎么又……”
鬼手星婆“嘻”地一笑,转身说:“小丫头,你这是在做梦呀。我玉成好事,让你们梦中相见。”
那兰悦更是羞涩,将脸转了过去。
“星婆,我们这是要去那里?”霍兴安问道。
“带你们远走高飞啊,岂不美得很?”
霍兴安想问去哪里,但是他现在只想躺在地上歇一歇。体内的药力似乎过去了,他浑身无力虚空,刚一躺下,便昏沉无觉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急雨滂沱而下。
霍兴安倏地被淋醒,只一会,浑身已被雨水湿透。而他脸上却无雨水流淌,原来是那兰悦用衣袖挡着雨,两只胳膊并拢了挡在他的头上,她自己却没有跑开躲到树下去。霍兴安心下感激,坐了起来。那兰悦又惊又羞,拿开手,去抹头上的雨水。霍兴安拉住她跑到一棵树下,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
雨越下越大,这棵小树并不能遮挡滂沱的雨水,那兰悦抱着肩瑟瑟发抖,霍兴安见状,便脱下外衣,扯开了,遮在两人的头顶,并和那兰悦靠在一起。靠紧了的那兰悦低下了头,身子仍不时的颤抖,不知是寒意还是怯意。霍兴安望着密集的雨帘,不知星婆哪去了。
两人默不作声的躲在树下,直到这阵急雨慢慢的停下,变成淅沥的小雨,又细微成雨雾。霍兴安放下擎着的衣衫,发现那兰悦的头几乎埋到他的怀里,此时两人衣衫透湿,仿若丝藕粘连,霍兴安连忙旁退一步,那兰悦则始终没有抬起脸来。霍兴安看着她,只觉体内有股热气升腾,虽然冷雨滴沥,但却春意暖人。他定定神,心里对自己说,兴安啊兴安,你可千万不能有猥亵之意,本来别人就把你当做图谋不轨的盗匪之徒,这种情形之下更不可有什么妄念,即便不是谦谦君子,也不能有非分之想。可是,当他这样暗暗自警的时候,仍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兰悦。
那兰悦用手拧着头发,悄悄抬眼,发现霍兴安也正看她,连忙又低下头去,将贴在身上的显露出腰腿姿形的湿漉漉的衣衫抖开,抚开。
雨雾慢慢散去,但天还是灰沉沉的。霍兴安心想,应该生一堆火,将衣衫烤干,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我们两个落汤鸡在这里湿淋淋的站着,很是狼狈呢。
正发呆间,却见鬼手星婆飘然而来。霍兴安发现星婆身上似乎没有淋到雨。“星婆,刚才下了大雨,你……”霍兴安说。
“哦,”星婆笑道,“我当然是要找个仙人洞躲起来。”
“你是趁机躲到汉子家里去了吧!嘿嘿。”星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见一个和星婆年龄相仿的女人慢慢的走来,手里拄着一根凸凹嶙峋的七星拐。她人在后面,声音却好似在眼前。
星婆笑着反诘道:“却不是你想汉子想疯了?”
那个女人一笑,说:“可不知是谁,每年都到这天目山来哭灵,我记得师祖返天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这么牵挂呢。”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未停,那个女人好像一下子到了近前。她拐杖一指霍兴安:“这小子是谁?”
“一对小冤家。”星婆倒道,“我准备收一双徒儿,你看如何?”
“嗯,看上去倒有些模样。”
霍兴安抱拳:“请问这位前辈是……”
星婆说:“快来参拜一下,花手月婆,说不定她会传你一手花开满园。”
霍兴安心道,不知是什么门派,听名号,倒像是和星婆同门,星婆武功高深,此人武功也当是不弱了。他不敢怠慢,恭敬道:“霍兴安拜见花手月婆。”
花手月婆点点头:“我叫月婆,自然是喜欢成人之美,可惜呢,你入了我师妹的门下,可就没有机会得受我的教诲了。”
星婆笑道:“我们难道不是一个门下的?”
月婆说:“现在不同以往,咱们三姐妹虽然共处一岭,但各鼎一坛,说不定以后会三分天下。”
星婆一拂袖:“呸,你什么时候就霸占天下了,那么多江湖妖魔都还没敢狂言呢。”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等我们找到那个小丫头,重返岛上,再点坛火,重振我教,就能……”
未等月婆说完,星婆打断道:“那又怎样?推举她接任教主?这可不妥……”
月婆会意的说:“嗯,还是先找到练功洞要紧。”
星婆也点头:“这样我们姐妹就能享百年之福,这可比当教主要好。”
霍兴安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生一堆火。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那兰悦,看到她在轻轻的发抖。
“不过小丫头从未出过海,”月婆说,“不知师父有没有告诉她练功洞的位置,师父升天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只怕是不记得。三师妹多年前曾见过她一面,问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湖中人可都不信呢,”星婆挑眉撇嘴道,“那小丫头三番五次到洪道门和青城派索要地图,她不是曾对青城神陛说‘你们即便有了图也不认得路’吗?”
“也许她真的知道?”
“我虽然没见过那小丫头,但听说机灵的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洪道门和青城派几年来互相争斗,死伤无数。我看呀,她肯定是能看得懂那个地图。”
“不过没有地图,她不是也没有办法出海是吧?师妹,”月婆说,“我们在日焰岛长大,只要拿来地图瞧瞧,我们也定能识得海路。”
“青城神陛在时,天下没几个人能上得了青城山,而洪道门那些老家伙不死,他们的玄灵剑阵有几人能破?只有小黑袍在世的时候,登青城山如走平地,但这人呀,淡泊的很,只求以武会友,根本不思大计,又为那青城神陛座下的小妖妇迷了心……”星婆越说越恨。
月婆见她又怨忿幽幽起来,接口道:“你难道还指望他为你去做什么好事了,嘿嘿。咱姐妹三人不就等着青城派和洪道门两败俱伤吗?现在青城神陛已死,青城派乱作一团,洪道门趁机下手,听说他们在五圣岭上为了地图恶战一番,之后两派的掌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如何。”
霍兴安心中一动,心道,青城派掌门已葬在无名岗上,但他们说的地图却是什么?一旁的那兰悦坐了下来,蜷着身子抱着膝。霍兴安见这两位高人说个不停,只好插嘴道:“星婆,我们要在这里落脚休息吗?这里……”他见周围都是山,怕在这过夜又下起雨来。
星婆这才顿住,指了指谷的北边说:“那里有户人家。”
霍兴安建议去人家借宿。见天色已晚,他们便一起去往那户人家。
到了谷中的那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老妇。霍兴安要了木炭,生起火盆来。那兰悦问那老妇有无衣衫可换,老妇拿出几件农家的粗布衣衫来,那兰悦轻轻皱眉。她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有穿过这粗陋衣衫,她谢了老妇,将衣衫还了回去,只是坐在火盆前烤火。星婆笑道:“小丫头是千金之身,哪能穿老太婆的衣服,我身上这身花衣,小丫头倒可试试呢。”
月婆讥笑道:“你就不是老太婆了吗?”
星婆扶了一下鬓边簪花:“哼,当然没你老呢。”
“哦——”月婆拖长了声音,“黑袍仙儿当你是黄花闺女哦,当然不舍得你老。”
这显然戳中了星婆的心,她佯怒道:“要不是你咒他死,他怎么死的那么早。”
“我可没有咒过他,是你在天天咒他吧,他就是死了,你也天天在咒呢。每年你都来哭灵,每次见到你,你都在怨他,恨他,咒他,这次还不是一样?”月婆道。
星婆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这时,老妇给他们送来了茶水,拿过碗给他们一一倒上。星婆端起来喝了一口,吐在了地上。见星婆吐了茶水,那兰悦端起的碗也放下了。月婆坐在一个破陋的椅子上,长拐点地说:“你以为这儿会有琼浆玉液么?”她掏出一小包东西,吩咐老妇去煮了。
“你的茶看来是好的了。”星婆说,“但你的法术可不灵哟。”
“你去唤灵了?”月婆问道。
“用了你教的法术,整整一晚上,也没见什么动静,是不是谶文不对?那老鬼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是我们在日焰坛上祭祖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法术。”
星婆点头道:“倒是和你的一样,不过我记得在日焰岛时,每年的坛祭之日,每次做完法术,我好像都能看见诸位师祖的身影,甚至能听到她们的传音。”
“嗯,是啊,”月婆也回忆到,“她们一起出现在天上,然后就似乎到了我们面前,每次我似乎都能感到自己的功力有所长进呢。”
“青师祖还能和她们说话呢,我离的最近,听她说些听不懂的话。”星婆望着屋顶,目光好像追忆着遥远。“既然,法术是一样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呢?是不是真的已经生死茫茫,无缘得见了。”
“那也难说……”月婆道。
星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眼对月婆说:“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坛祭前,青师祖都给我们饮一杯水,从一个大鼎里舀出来的,说是通灵圣水,不知是不是和那有关呢。”
“这,可难说,”月婆道,“那圣水据说使人灵台空明,心府通神。”
“也许是啦。那圣水到哪儿去弄得呢?没有那圣水,我可是枉费心思,白忙一场哦。”
“只有青师祖知道,我们哪能得知呢,也许等有一天我们找到练功洞,找到密卷,也许有圣水的方子。”
星婆点点头。
听她们讲什么祭坛圣水之类的,霍兴安听的糊涂,也不太关心。他抱了一捆草,倚在身后坐下来,望着火盆里的炭火发了会儿愣。那兰悦静静的坐在旁边,不时的看一眼他,他发现那兰悦看他时,也不禁看她一眼,那兰悦便立即将头转了过去。霍兴安心道,这个丫头面容平静,神态安然,似乎一点都不慌乱,倒不似被星婆抢了来,倒似与我们一起出游踏春一般。他看着神情温柔的那兰悦,想起在袍客山庄所受的屈辱,又不禁暗暗咬牙。他索性闭上眼,暂时不去想那些牵缠他的纷纭乱事,但星婆和月婆的谈话仍字字响在他的耳边。星婆语快声尖,月婆说话则慢条斯理,虽然月婆声音不高,但却总比星婆先到耳朵一样,可见内力深厚。霍兴安听见她们反复提及的地图和什么日焰岛,又想起她们所说的两派相争之事,忽然心中一动。他伸手入怀,拿出聂摩天给他的牛皮卷,展了开来。
星婆起身出去了,不知何事。月婆半闭着眼,不时的点一下拐杖。霍兴安仔细看那半张牛皮,只见上面画着各种线条和符号,很像一张地图,其中还有些文字,霍兴安努力的辨认着,忽然,看见有“日焰岛”、“归霞岛”等字,他轻轻念了出来:“日焰岛?”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月婆仍眼皮一抬,循声而望,看见了霍兴安手上的牛皮卷。
只觉眼前一晃,霍兴安手中的牛皮卷被月婆的七星拐挑了去。霍兴安惊讶的望着她。
月婆凑近了火盆,端详着牛皮卷,脸上露出奇怪的凝重的表情,但继之以欲喜欲忧的神色。
“这是——这是地图吗?月婆?”霍兴安问道。
月婆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这张图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霍兴安不想说出聂摩天的名字,感觉聂摩天的名字是个会惹上是非的名字,“是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
“一个朋友?可是青城派的?”月婆逼问道。
霍兴安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本不善于说谎,只是不想多事。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反倒像是默认了一般。月婆面露喜色,将牛皮卷揣进怀里。
“月婆,”霍兴安不知她何意,“这是朋友所托,必当送到其亲眷的手里。”
“那我先借来一用,他日还给你便是了。”
“这——”霍兴安想到她和星婆之间的对话,难道这图真的有什么重大的来头?他想起聂摩天临死前的话,心道,聂大哥对我推心置腹,颇有情义,我不能辜负所托!他起身上前,抱拳道:“月婆,此图不知何物,我也没什么见识,只是受人之托,不能随意转借。”
月婆道:“你倒是重义,不过我说了,借用一下,之后还你。再说,嗯……你不是我师妹的徒弟吗?谁知道其中有什么鬼瞒着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月婆一点七星拐,身子飞也似的穿出了门外,只听见星婆的询问和月婆的一句“后会有期”。
星婆急急的进到屋里,而霍兴安刚刚追出三两步。见霍兴安着急的模样,星婆疑道:“你为什么追她?她为什么走了?”
“月婆她,她拿走了我的东西,说要借用一下……”
星婆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东西?值得我师姐这样?”
霍兴安将月婆拿走牛皮卷的事简单的说了。星婆问他那牛皮卷上是否真有“日焰岛”三个字,霍兴安点头称是。星婆大惊:“原来你藏着这东西!”说罢,她也转身冲出了屋子。
霍兴安知道她是追赶月婆去了,心道,只要能把那东西拿回来最好,那东西看来像是天下之宝,或者是个藏宝图也未为可知,如果真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那么这东西多半是难回自己手中了。
霍兴安只想着“不负重托”四字,其实并不关心什么地图之事。他回到屋里,看见一脸关心的那兰悦,叹了口气。
“公子……”那兰悦想问他什么,但又止住了。
星婆追出没多远,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星婆料想其师姐在这雨里不便跑得太远,便一边追赶一边大喊:“师姐——师姐呀——你在哪呀?——你拿着地图自己可研究不出来——”她并不知道霍兴安手中的那张地图是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月婆能不能看懂,心里只是又急又气,颇想大骂,但又怕其师姐真的不再现身了。她运足内力,大声喊道:“师姐,你怎么只拿了一半去呀——他手里还有另一张呢——师妹我也是才知道呢——”跑了很远,反复的大声喊着,以期月婆能听见。
霍兴安闩上了门,听见外面瓢泼的雨声,心想星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那边房里的老妇已是鼾声如雷。他给火盆里添了些炭木,心事重重的坐下来。
“公子……一定很担心吧?”那兰悦轻声说。
“嗯。”霍兴安望着炭火发怔。
“公子,”那兰悦想说什么。
“嗯。”霍兴安又应了一声,那兰悦微微一愣,知趣的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却是星婆回来了。星婆进了屋子,顾不得擦满脸的雨水,就沉着脸问他:“你手中只有那一张图吗?”
见星婆完全不似平常嬉笑的样子,霍兴安知道那张图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了。他点点头。星婆神色平和起来,说:“我那师姐鬼迷心窍,不知真假。如果她回来问你,你就说还另有一张在手里。”见霍兴安迷惑不解的样子,她说,“你就按我说的,我来应付她。”
然后,星婆仔细的问了一下来龙去脉。除了聂摩天的真名,其它的事霍兴安都一一的告诉了星婆。
星婆听的点头:“既然那人是青城派的,那么此图看来真的是了……”
霍兴安道:“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半途而废,一定得把那东西送到青城派去。”
星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小公子福大命大,那张图看来还会回来。”话音刚落,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被切为两段的门闩掉在了地上。星婆往后一退,没等看清门外的人,只见一物低低的飞来盖住了火盆,顿时屋里一片漆黑。
霍兴安按住剑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门外除了雨声,似乎没有人进来。星婆也不出声,似乎也在准备暗中出招。
黑暗中,好像有一点绿莹莹的光游进了屋子,晃动着。霍兴安想起月婆的七星拐的拐头是翡翠的,不知是不是月婆悄悄进了来。忽然间,一股异香飘满了屋子,闻起来十分销魂的香,霍兴安觉得身体绵软下来,仿佛迷醉了一般,渐渐的,受用的闭上了眼……
等霍兴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外面鸟雀争相啁啾的清晨。他敲敲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转过头,发现躺在草堆上的那兰悦正睁着眼看着他,目光明澈晶莹。霍兴安眨了眨眼,那兰悦垂下了睫毛。霍兴安环顾屋内,发现器物凌乱,月婆坐过的椅子碎成了数片。他依稀想起昨晚的情形,发现地上断成两节的门闩。“昨晚,有人进到了屋子里……”他自言自语道。
“公子被迷香熏倒了。”那兰悦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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