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美井第1部分阅读(1/2)
《良田美井》
第1章 回家
马车在乡间的道路上行驶的飞快,此刻清晨的薄雾尚且笼罩大地上,春日的暖阳刚刚升起,透过薄雾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路边高大的杨树在晨风的吹拂下,柔嫩的树叶子像是在拍巴掌,哗啦啦的作响。
远处村落里,炊烟袅袅的上升,路旁的田地里,已经有勤快的庄稼人戴了草帽下田劳作,干净的空气里弥漫着花朵和泥土的芬芳。
冬宝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呆呆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园风光。倘若是之前,她做梦都想生活在这么干净宁谧的乡村里,远离让人厌烦的都市,来享受悠然的田园生活,然而自她莫名其妙来到古代,穿越到这个叫宋冬凝,小名冬宝的小女孩后,她神经就处在混乱之中了,已经顾不上去享受憧憬她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了。
她为什么会穿越到宋冬宝身上她不知道,但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年仅十岁的宋冬宝小姑娘确实已经死了,准确的来说,是过度害怕,吓死的。除了留给她一些记忆,冬宝小姑娘走的悄无声息,甚至马车前头赶车的陈牙子,都不知道车里的小姑娘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理了一天的功夫,冬宝才理清楚了脑袋中纷繁复杂的头绪。宋冬宝为了帮家里还债,到城里的大户王家做丫鬟,因为签的是活契,只能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鬟,被分到厨房里干活。昨天是小姑娘到王家的第一天,换上王家给粗使丫鬟穿的蓝粗布衣裳,刚被人领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群丫鬟捧着花盆什么的鱼贯入了主子们住的内院。
这天是王家宴请亲戚的日子,按理说冬宝这样的粗使丫鬟是没资格进入内院的,然而搬花的丫鬟人手不够,管事媳妇恰好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冬宝,便叫她过来干活。冬宝不敢不听话,跟在最后面小心翼翼的搬着手里沉重的花盆进了内院。
进入到雕栏画栋的内院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更拘谨胆怯了,放下花盆后低头跟在别人身后准备出去,就听到旁边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不客气的喊“哎,站住!说你呢!耳朵聋啦?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
冬宝压根没想到是在叫她,直到旁边的丫鬟拉住了她,她才意识到那个声音是在叫她,左右看了眼,貌似整个院子就她一个穿蓝衣服的。
叫住她的是个穿白色锦袍的小公子,头戴一顶小巧的金冠,束着镶着碎玉的腰带,脚下一双黑色羊皮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唇红齿白,细腻白皙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背着手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同他身后的几个小跟班一起,笑的不怀好意。
贵气小公子对面的男孩模样要大一些,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蓝棉布斜襟袍子,袍子浆洗的干净笔挺,在冬宝看来,他已经穿的极好了,就是村长家的儿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然而和对面的小少爷比起来,就差远了。
冬宝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怕的要死。把她介绍进王府做事的陈牙子千叮咛万嘱咐,她只是个干粗活的,不能进内院,现在她不听话,进了内院,被主子发现了,闯大祸了!
蓝布袍子的小哥儿显然是气的不轻,抿着唇站在那里看着对面一群笑的没个正形的公子哥儿们,手也握成了拳头。
“你生什么气啊?”漂亮小公子轻飘飘的开口了,眼里全是轻视,“我这也是好意,看你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忍心看你们潦倒成这样,这丫头……”小公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瞧着和你真是有缘,连衣服颜色儿都一模一样,做个人情赏给你当房里人吧!”
高大的少年胸膛起伏了半晌,才冷着一张脸,抱拳说道“多谢王公子好意,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大踏步离去。
小公子原本是想好好羞辱下那高大的少年的,他知道穿蓝布衣服的是王家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拿粗使丫鬟给他当通房丫头,足够侮辱他了,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敢不给他面子。当下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小公子就暴跳如雷了,见冬宝还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小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把她给小爷撵出去!笨手笨脚的东西,看着就碍眼!”
小主子发了话,那人肯定是不能再留了,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哪个人牙子领来的,就再领回去罢了。
冬宝被人拖出内院,带到她最初进王府待的后门时,终于哭出声来了,吓的完全不知所措。管事看她哭的可怜,带她进来的陈牙子已经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领她走,就好心给了她两个冷馒头,让她在厨房后面的柴房里待了一夜,等第二天一早陈牙子再来时,冬宝就得打哪来回哪去。
也许在现代来的冬宝看来这不算什么,她不过是一条无辜被殃及的池鱼,可对于长这么大,连村子都很少出去,胆小怯懦的宋冬宝来说,被撵回家无疑是天塌下来一样严重。恐惧和惊吓让她入夜便发起了高烧,没有撑多久就去了,几乎是同时,新的灵魂掌控了她的身体。
新来的冬宝很郁闷,相当的郁闷,整理了下前任留给她的记忆,她才发现,怪不得小冬宝被活活吓死了,要她摊上这么一个家,她也只求早死早超生。
她只不过是现代社会普通的上班族,累死累活一天躺到床上,怀念起小时候的田园生活,她从小到大许过那么多愿望,没一个成真的,等她睡一觉醒来就傻眼了,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了农家柴禾妞宋冬凝,小名冬宝。
陈牙子领走了已经换了内芯的宋冬宝,他和冬宝算是半个老乡,常在冬宝家那块做生意。冬宝在王府做了一天的丫鬟,又重新回到了她在塔沟集的家。
马车是陈牙子专门用来拉人卖到城里的大户人家的,破旧的厉害,四处灌着风,虽然是春日里的天气,冬宝仍然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缓缓的停了下来,陈牙子稳住了马,从马车前头跳了下来,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对冬宝说道“到家了,下车吧。”
人牙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次荐的人不好,主人家下次就不要你的人了。陈牙子自诩自己是块金字招牌,经他手介绍的丫鬟小厮什么的,主人家都是满意的,冬宝是第一个被“退货”的,这让陈牙子脸上无光,当初他是看小姑娘干净整齐,眉眼周正,身世又可怜,才肯荐她进王家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城里的大户就那么几家,互通有无消息灵通的很,一家不满意别家自然也都知道了,陈牙子也怕因为冬宝,坏了他的生意。
然而看着马车里的小姑娘,那么小就没了爹,又要当丫鬟给家里还债,是个可怜人。他想开口骂两句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陈牙子拉着冬宝下了马车。
马车停的地方是村口,河边一排洗衣服的女人,听到马车的声音纷纷抬起头往马车这边看。
陈牙子指着那群女人对冬宝说道“去吧,你娘在那呢。”
冬宝迟疑着不敢迈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具身体的亲人。
见她这样子,陈牙子以为是小丫头没挣到钱反而被撵回家害怕,怕被家里人打骂,怜悯之下,陈牙子低声说道“回家跟你奶好好说说,啥事都顺着她,别惹她生气啊!去吧!”
冬宝被陈牙子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心里一横,迈开步子往前走,她在这里除了塔沟集的家外根本无处可去,倘若不回家,十岁的她只能去当乞丐要饭了。
等冬宝走近了,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也认出了她。其中一个大姑娘连忙推了推旁边低头用力捶打衣服的妇人,惊叫道“秀才婶子,那不是你家冬宝么!”
捶打衣服的妇人这才抬起了头,神色麻木的往冬宝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站了起来,手里的捣衣棍子也掉到了地上,往冬宝这边奔了过来。
等到冬宝跟前,妇人一把抓住了冬宝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急急的叫道“冬宝?真是你!你咋回来了?”
冬宝看着面前憔悴的妇人,一声“娘”憋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旁边的陈牙子走了过来,对妇人小声说道“宋大嫂子,真是对不住,王家突然不缺丫鬟了,我就领冬宝……”
话音未落,冬宝就听到一声厉喝,“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通往村口的路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挥舞着手里的烧火棍,气势汹汹的往她这边走,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冬宝记起来了,这老太太就是她的奶奶宋老太太黄氏。
第2章 洗衣
黄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厉害嘴,两张薄薄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几句话就能把人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跳河去死,曾有一次黄氏发现地头有两棵萝卜被人拔了,剩下两个洞留在地里,黄氏勃然大怒,居然有人不长眼偷东西偷到她地头上了,扯着嘹亮的嗓子在地头上不带重样的骂了一上午。冰火!中文
最后偷萝卜的人被骂的挺不住了,是村西头的葛老太,惯喜欢占人便宜,顺东家两把柴火,拿西家两棵葱的,葛老太自认自己骂功也是相当了得,站出来跟黄氏对骂,然而交“口”数个回合后,葛老太铩羽而归,被骂的几天没敢出门。
自此,黄氏奠定了她在塔沟集“第一骂神”的地位。那几天村里人耳朵里都在嗡嗡响,黄氏和葛老太两人高亢尖利的嗓音绕梁不绝,余音袅袅。
冬宝听到黄氏的声音后脑子一麻,同时也察觉到拉着她的母亲的手紧了紧。宋家当家作主的是黄氏,决定送她去大户人家“打工”赚钱还债的也是黄氏,如今钱没赚到,人却回来了,可想而知黄氏的心情如何了。
陈牙子看了眼宋大嫂子和冬宝,先迎上前一步,对瘦巴巴的黄氏笑道“大婶子,这事说来是我的不是,人家王家粗使丫鬟招够了,我这只能领着冬宝回来了。”
听陈牙子这么说,冬宝对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激,她一个生于现代社会的人,对于干买卖人口这种勾当的牙子自然喜欢不起来,然而这陈牙子倒不是个坏人,他大可以愤慨的指责冬宝不守规矩,惹恼了贵人丢掉了工作,不过如果是这样,只怕黄氏要将怒火发到自己身上了,村里人对自己也会有风言风语。从开始进村,他的说辞一直是王家下人招满了,不需要她了,保全了她这个小姑娘的名声。
黄氏撇着嘴看了眼冬宝和宋大嫂子,敲了敲手边的棍子,示意冬宝和宋大嫂子站一边去,别碍着她和陈牙子说话,黄瘦的脸上不满至极,“陈牙子,我可记得你前两天的话,你说人家王家招粗使丫鬟,拍着胸脯保证冬宝去了能上工挣钱,现在钱没挣到,人你又领回来了,你说咋办?”
要是一般人,听黄氏这近乎于讹人的话,肯定要气的和黄氏吵,然而陈牙子走街串户,靠的就是和气生财,当下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婶子,这事怪我。咱两家的交情摆在那里,不用您说,等下次我再来,保证给冬宝再荐一个工,比这回王家还好!”
黄氏不满的眯起了眼睛,她又不是傻子,整个宋家都是她在当家作主,陈牙子这分明就是敷衍她的话,谁知道他下次来是猴年马月了,陈牙子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牙子,他都荐不到工,莫非真是签活契的丫鬟不好找活干?
“那王家还要不要签死契的丫头?”黄氏问道。
一旁低头站着的宋大嫂子一听,立刻抬起头看向了黄氏,扑通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声音求道;“娘,咱不是说好了,冬宝只签活契不签死契的吗?冬宝……冬宝她爹就冬宝这么一个闺女啊娘!”说着说着,宋大嫂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到伤心处,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声哭道“娘,冬宝她爹才走了一个月啊!冬宝还跟人家定了亲,您咋也不能卖了您孙女啊!”
说起死去的大儿子,黄氏眼圈也红了,用力的敲了敲手里的棍子,骂道“你干啥你?你还想翻天吧你!当着外人的面想干啥?是不是看我儿子没了你就泛那花花肠子心思了?我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有脸说,我儿子就一个闺女,连个摔盆扶灵的人都没有赖谁?生个啥不好生个命凶的母老虎,你个不下蛋的鸡!滚回家里去!”
宋大嫂子慌忙抹了把脸,拉着冬宝就往家走,走的极快,冬宝只看到宋大嫂子破了脚趾的两只鞋在她眼前大踏步的往前走,含着极大的羞愤和悲痛,卑微的怕人看到一般。
等走到家门口,宋大嫂子才猛然想了起来,自己先前出来洗衣服,衣服还留在河边没拿回来,“冬宝,你先回去,我去洗完衣裳就回来。”
“又洗二婶的衣裳啊?”冬宝问道。
宋大嫂子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冬宝一把拉住了她,“娘……”喊第一声出来后,冬宝就觉得顺畅了许多,“你把衣裳拿回来就行,别给她洗了,她有手有脚,又有闺女,凭啥老欺负你让你给她洗衣裳?”
二婶的大闺女招娣,比她还大上两岁,农家十二岁的女孩,早就是一个劳力了,给自己母亲洗个衣裳根本不算什么。
“小声点。”宋大嫂子急忙说道,看了眼院子里并无动静,才叹了口气说道“冬宝乖,别乱说话,你二婶……她不是怀毛毛了么,她要洗的衣裳也不多,娘也是顺便的事。”
怀毛毛是塔沟集的土话,意思是怀孕了,肚子里有宝宝了。
冬宝抿了抿唇,刚开春的天气,河里的水还是冰冷刺骨的,洗个衣裳手能冻掉一层皮,哪是什么顺便的事,她就没见过有比冬宝二婶更娇贵的农家媳妇,自己不动手,也舍不得亲闺女动手,可着劲的欺负大嫂子。
二婶生了大毛和二毛两个儿子,自认自己是老宋家头一号功臣,现如今又怀了第四个孩子,刚一怀上就什么活都不干了,连洗私密衣服的活都推给了宋大嫂子。黄氏眼里只有儿子和孙子,对于给她生了两个孙子,马上要生第三个孙子的二婶也高看一眼。
要是原样给她把衣裳拿回来,二婶就要闹,黄氏肯定不会不管,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那你就把衣裳在河里涮一涮,捞上来就行了。”冬宝贴着宋大嫂子耳朵说道,“别可着劲给她洗,等她问起来,我有法子对付她,到时候奶也说不出个啥来。”
宋大嫂子鼻子一酸,忍了许久才忍下了要掉出来的眼泪,闺女进了一回城,就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憨憨傻傻的闺女了。
“好,娘知道,娘又不傻。”宋大嫂子笑道,“你先进屋歇着吧,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哎,好。”冬宝说道,目送宋大嫂子瘦弱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宋家的院子不小,有朝南的正屋四间,中间一间是堂屋,最西边的小屋子是放粮食的,旁边的房间是冬宝三叔的屋子,最东边的屋子是冬宝爷爷奶奶的房间。
挨着正屋的西厢房有两间,是冬宝二叔一家的屋子,东边挨着灶房的一间屋子,则是冬宝一家住的房间。冬天的时候灶房烧火,柴禾潮湿难烧,暖气没觉得有多少,烟气倒是熏人熏的够呛,夏天的时候又热气腾腾热的厉害,是宋家最差劲的屋子。
冬宝记忆里,她小时候是和二叔一家各住了一间西厢房的,后来二叔家又添了两个儿子,二叔嚷嚷着住不下,又没钱起新房子,冬宝一家便搬到了灶房旁边的土坯屋子里,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除去这几间房子,院子里栽了两棵泡桐树,一到春夏之交,树上就开满了桐花。除了院子里的鸡圈和猪圈,其余的地方都被开垦成了菜地。冬宝沿着小路一路往他们的屋子走,看着菜地是新翻过的,培上了农家肥,黑色的肥沃土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撒下的菜种子已经发出了细小的嫩芽,在风中微微的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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