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美井第3部分阅读(1/2)
爹读书多,咱家就属我爹见识最广,我拿着这裤子去我爹坟头上问问,看到底是干净还是不干净。”
“你……”宋二婶白净的脸皮涨的通红,指着冬宝说不出话来。大伯子和弟妹本来就是属于要避嫌的类型,哪有拿着弟妹的裤子去找大伯子问的,还是去坟头上问,这叫嘴皮子利索的宋二婶都憋的说不出话来。
黄氏沉着脸从堂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纳的鞋底子,先冲冬宝骂了一声,“要吃饭了野哪里去啊?”又阴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光鲜花哨的宋二婶,“你大哥刚走了一个多月,你穿这么喜庆做啥?叫冬宝给你洗裤子,你脸烧不烧的慌?一天不闹出点幺蛾子来你腚沟子痒痒啊?”
冬宝没忍住笑,连忙低头,藏起了弯起的嘴角和眼睛,黄氏骂人最是狠了,叫人下不来台。
吕氏气的要命,这死老婆子咋帮着冬宝这丫头片子说话啊!却也不敢回嘴,宋家还是黄氏说了算,只能低眉顺眼赔笑着说道“娘,我这不是害喜吗?等过了这段时候,就能干活了。”
“你不能干活,你闺女死哪去了?叫她洗去,招娣还比冬宝大两岁!等懒婆娘的名声传出去,看哪家来聘她!”黄氏可不留情,她算看出来了,冬宝这丫头进了一趟城,脸皮就厚了,嘴也厉害了,心就硬了。她刚才要是继续在堂屋里不出来,这命凶的丫头可就敢举着老二媳妇的裤子全村转一圈,叫全村的男人都看看老二媳妇的裤裆,最后到她大儿子坟头上嚷嚷,到时候老宋家的脸都要丢光了,老二媳妇也没脸出门见人了。
躲在西厢房看热闹的宋招娣没想到自己躺着中枪了,奶居然让她去干活,看着院子里的冬宝,宋招娣恼恨的咬牙切齿的,回来吃他们家的喝他们的家的,还不干活!
“奶。”冬宝叫道,“二婶子怀毛毛了,说她嘴里没味儿,要吃麻油还有炒鸡蛋,你给我娘俩鸡蛋吧。”
宋家的鸡蛋都是黄氏把管的,鸡圈里七八只母鸡,一天一般能收五六个鸡蛋,都是攒起来卖给到村里收东西的货郎换点针头线脑,酱油醋什么的。在冬宝记忆里,就是最受黄氏宠爱的大毛和二毛,也只有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鸡蛋。当然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冬宝在镇上读书的三叔,他一回来,鸡蛋随便他吃的。
“你要吃麻油鸡蛋?我这把老骨头炖给你吃,你吃不吃?”黄氏瞪着吕氏,厉声喝道,眼都瞪直了,好家伙,她生了三个儿子都不敢在怀孕的时候跟她的婆婆要麻油鸡蛋吃,她这儿媳妇要成仙了啊!
“没。”吕氏强笑着,脸一阵青一阵白,“我跟大嫂说着玩,乡下人哪那么多讲究,我吃点腌萝卜就行。”
黄氏胳膊夹着鞋底,叉着腰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吕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冲灶房骂道“老大媳妇,你磨叽半天干啥啊!老半天了下个面条都下不好,养你们还不胜养头猪!”
灶房里李氏不敢接话了,只加快了手上的活,冬宝也把宋二婶的裤子重新晾到了竹竿上,进灶屋烧火了,锅已经开了两遍了,她从柴火堆里另抽了一根玉米杆,折断成几节塞进了灶膛,就不用再加柴火了。
其实她奶奶黄氏是个聪明人,冬宝坐在灶膛前看着旺旺的火苗舔着锅底,忍不住想到,黄氏最重视男娃,因为大毛二毛,宋二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高出李氏一大截,可今天宋二婶闹的太过,惹她不高兴了,训斥完宋二婶,她立刻又骂了李氏,两个媳妇都骂了,宋二婶脸面便不那么难看了。
更何况,爷爷宋老头是个寡言的老实巴交庄稼人,村里人背地里都说老宋头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类型,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黄氏做主,黄氏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却做出了送大儿子宋杨去念书的决定,原本富裕的家庭也渐渐的一般了,现如今又供养了小儿子在念书。
这在普通的农户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这可不是现代的农村,有九年义务教育,在古代的农村,孩子都是半个劳动力,念书帮不了家里干活,白吃饭不说,还要花一大笔束脩银子。
在冬宝记忆里,就是隔壁家境殷实的林家,也只送林实去读过一年的私塾,认了几个字就回家帮家里干活了。
然而黄氏到底只是一个自私浅薄的农妇,她脾气暴躁,生起气来什么脏话狠话都能说的出口,儿子孙子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家里的媳妇孙女都是她出气的对象,不管别人心里受得了受不了,只要她自己心里出气了舒坦就行。
但凡她有点良善的爱心,就不会在儿子刚死不到两个月,就骂李氏是烂了下面的,骂冬宝是命凶克家的虎女。
第9章 教唆
冬宝正在出神,大锅已经开第三遍了,李氏端了一口大铁盆子到灶台上,先用筷子把面条大把的拨到瓢里,再舀到盆子里,面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李氏的脸。
“宝儿。”雾气蒸腾里,李氏突然开口了,小声说道“等会别跟你二婶你奶闹了,长辈跟前没你说话的份。”
看着李氏几乎带着乞求的神色,冬宝咬了咬唇,像李氏那样一味忍让根本不行,二房是讲理讲情面的人吗?冬宝轻声说道“娘,二婶欺负咱们呐!我要不吭声,她欺负的更狠了。”
“你……你咋就不懂哩?”李氏颤着声音说道,冬宝虽然是个女孩,可也是她唯一的骨肉,她是当心头肉一般的疼着,很多话她不想跟冬宝说,事实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可冬宝进了一趟城,脾气就变的这么大,回来就跟她奶,她二婶呛上了,又不肯低头,话不跟她说清楚,以后咋办!
冬宝诧异的抬头看着李氏,“我不懂啥?”
李氏抹了把眼睛,小声说道“宝儿,我知道你心疼娘,可你想想,你回来了没挣到钱,还要吃家里的饭,你二叔二婶能愿意吗?你再呛他们,咱娘俩的日子不是更难过了?”保不准惹恼了吕氏,又撺掇着宋榆把冬宝卖了。
冬宝看了眼满脸凄苦的李氏,她想自己这个娘,实在是太软弱了,是被黄氏吕氏欺压成这样的?不是,应该是自己那个不在人世的爹影响的。在宋秀才眼里,儿子才是继承宋家家业的,老二家里的大毛二毛才是宋家的继承人,她宋冬宝压根不算是宋家的后代。所以宋秀才死了,大房便断了根,而没有儿子长期处于自卑胆小状态的李氏,在潜意识里,居然也会认为自己和冬宝是白吃宋家的饭,要看有儿子的宋家二房的脸色吃饭。
“我跟你都有手有脚,你在咱家干的活比谁都多,凭啥我吃家里的饭,要看二叔二婶的脸色?”冬宝轻声问道,看李氏不赞同的脸色,冬宝又开口了,堵住了李氏的话,“我爹死了,可我不是我爹的唯一的孩子吗?我不是宋家的人吗?要是爹死了闺女就不能吃家里的饭,那些跟我一样没了爹的闺女,是不是都得出去要饭?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我爹没儿子,我就代表了我爹,谁也没理由少我口饭吃。娘你自己都觉得我是白吃家里的饭,二叔二婶还能对我客气了?娘,家里只剩下你能护着我了,你自己不硬气起来,旁人哪里会瞧的起我啊?”
李氏震惊的愣在了那里,手里的大铁瓢咣当一声掉到了锅里,漂浮在浓稠的面汤上,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嫁进宋家十几年,没生出个儿子来,一直抬不起头做人,脸面都觉得没有了,活抢着干,饭也不敢吃饱了。丈夫死了,她就更觉得天塌了,是她害得丈夫到死都没个儿子,连个摔盆扶灵的人都没有,为此,婆婆再恶毒的谩骂她都承受了,再多的辛酸泪也背地里往肚里咽。
可冬宝今天说的话似乎是点醒了她,让她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像是闪过了一点光,秀才没了,冬宝就代表了秀才,她在宋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的干,凭啥冬宝一个小孩子吃口饭也要看二房的脸色?秀才在的时候,啥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二房的两个小子?她这个当娘的要是不硬气,谁看得起冬宝?
“老大媳妇,咋饭还没好?你磨蹭啥呐!”黄氏带着怒气的吼声从堂屋传了过来,李氏被黄氏尖利的声音唤回了神,连忙端着一大盆汤面往堂屋里走。
冬宝搬了块灶台旁边的石头,堵在了灶膛口,不一会儿,灶膛里的火就会渐渐的熄灭掉,防止火一直烧,烧干锅底。干完这个,冬宝端起了案板上洗好的一摞碗筷,跟在李氏后面往堂屋里走。
看来她今生的这个娘亲也不是个完全懦弱不开窍的人,至少她刚才那番话李氏显然是听进去了,不过她也不指望李氏一瞬间就能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妇人变成泼辣彪悍的女强人,日子总归很长,她还要和李氏相依为命,慢慢来吧。
见儿媳妇端着大铁盆子进来,黄氏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还是哼道“非得叫人催着,一家老老小小在这等着吃饭你眼里就看不见!”她倒是不担心李氏和冬宝在灶房里偷吃,她这个大儿媳妇虽然生不出男娃害她大儿子绝了后,可人还是相当老实的,绝不敢背着她偷吃。
冬宝当做没听到奶奶的骂声,反正黄氏不骂两句她心里就不舒坦,骂人出气对黄氏来说,就跟吃饭呼吸一样重要,只要李氏心里不舒坦,她心里就舒坦了,总而言之冬宝觉得奶奶就是个不讲理的老太太,还有点心理变态。对于这种老太太,你要么忍,要么滚,别指望能跟她交流思想。
做饭的时候躲在西厢房的二房一家出来了,坐在堂屋的饭桌前等吃饭,在外面疯玩了半天的大毛二毛也回来了。饭桌上已经摆了一碗大酱,还有李氏先切好的葱和蒜苗,留着就着面条吃。
饭是李氏做的,可盛饭却是黄氏盛的。这并不是黄氏体恤儿媳妇做饭辛苦,要分担一些活干,而是她盛饭,便能分派每个人的饭量。黄氏先给二儿子和老宋头捞了满满两大碗面条,等面条在碗里堆的冒尖了,才添了一勺带白菜的汤进去,面条多汤少。给大毛二毛的碗虽然小,可里头盛的面条也是实打实的,就是给她自己和宋二婶盛的面也不少。
轮到宋招娣和冬宝李氏了,黄氏就用铁瓢随意舀了一瓢盛到了碗里。给前头那么多人捞了面,剩下的显然是汤多面少。
冬宝没计较这个,接了碗就坐下吃饭,她从昨晚上起就没吃东西了,饿到现在前胸贴后背。说实话,李氏擀面条的手艺不错,可下面条的手艺就不怎么样了,归根到底,宋家条件不好,汤面里连个油星都没有,面条是粗粮的,白菜也是水煮的,能好吃到哪里去?
她想起前世自己下班回家下的挂面,先用白菜炝锅,再下鸡蛋和挂面,机器压出来的干挂面显然是比不上手擀面劲道好吃的,可只要火候控制的好,整个小屋里都飘荡着鸡蛋和炝锅的香味,下出来的汤面既营养又好吃。当然她可不敢在黄氏跟前说吃炝锅面,炝锅要用油,还有鸡蛋,更是戳了黄氏的死|岤。
“咋又是这稀面条子啊?我不吃!”大毛恶声恶气的说着,扔了手里的筷子在桌子上,一旁的二毛见哥哥带了头,立刻有样学样,也扔了筷子,拖着鼻涕嚷嚷道“我要吃白面馍,我要吃肉!”
二婶子连忙放下了碗筷,骂道“哪有白面馍肉给你们吃啊?不吃就饿着吧!”
冬宝低头不吭声,她那个秀才爹还在的时候,每个月都能到镇上领二十斤细面,宋家做饭都做两样饭,细面蒸的馍都是大毛和二毛吃的,这两个小子吃刁了嘴,如今又吃了一个月的粗粮,受不住了,闹腾起来了。
二毛哭了起来,“你骗人,以前都吃白面馍的!”
“哟!还记得以前呐!”二婶啧啧的咂起了嘴,吊着眉毛看了眼低头吃饭的李氏和冬宝,“你们大伯没了,咱们家就没白面馍给你们吃了,以后也没有了,就吃这吧,再过几天,要债的人上门,怕是连稀面条子都吃不上咧!”
二毛还小,本来就有些傻,不太明白吕氏说的是什么意思,大毛却是和冬宝差不多大的,立刻就明白了吕氏的意思,指着冬宝大叫道“把她卖了,还了债,剩下的钱给我换白面馍吃!”
还充斥着童音的话一出,饭桌上立刻一片寂静,李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筷子从手里掉了都不知道,她绝望了,老二一家还是打着要把冬宝卖了还债的念头。
宋二婶和宋二叔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这话他们两个提不合适,可大毛说就没关系了,黄氏最疼大孙子,再说了,小孩子童言无忌,怕什么。
冬宝不紧不慢的弯腰捡起了李氏掉到桌子下面的筷子,用桌上的盖大酱碗的麻布擦干净了,放到了李氏的碗上,笑道“娘,筷子掉地上是好事,说明有人要请你的客咧!”
大毛见冬宝不搭理她,顿时就恼了,横眉瞪眼的冲冬宝大叫道“我说卖了你,还你爹欠下了的债!”他虽然小,可天天听他姐和爹娘算计,耳濡目染,学到的歪理倒是不少,他秀才大伯办丧事欠了债,就该大娘和冬宝去还,凭啥叫他们二房也担着?死的又不是他爹!大伯死了,又没个儿子,他是宋家的长孙,这宋家的产业都是他的!
“是谁跟你说要卖了我就能还债,还能给你换白面馍吃啊?”冬宝问道。
第10章 前生
大毛下意识的就看了眼宋二婶,“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二婶拦住了,瞪眼道“乱说啥!谁跟你说啦?”
大毛话没说完,就被亲娘给凶了一顿,委屈的不行,拉了一张脸坐在那里,愤愤的踢着桌子腿,踢的桌子上碗里的面汤一晃一晃的。冰火!中文
“我爹不在了,还有我娘在咧。”冬宝说道,“我娘都没说要卖我,大毛急什么?传出去,人家都说大毛精明,都会卖姐妹挣钱了!再说了,我爹埋的不远,说不定这会上想家了,就在家里站着看着咱们吃饭呐!是不是啊,奶,二叔二婶?”
大毛看了眼周围,小眼睛顿时瑟缩了一下,二毛也缩着身子,好似真有鬼魂在他周围晃荡一般,连鼻涕淌到嘴边都没意识到。
一直不做声的黄氏这才抬了抬眼皮子,骂道“瞎胡说啥!吃你的面条子去!”对于如何处置冬宝,她心里也是矛盾不已,冬宝这丫头如今精明了,一有事就提自己死了的爹,强卖了冬宝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子,况且冬宝还跟单家订了亲,单家可是有钱人家。
可要是不卖冬宝,家里背着债,老二一家显然是不愿意担这个债的,老三还得念书,老大当初没考中举人,就是因为操心家里的事,被拖累了,如今她的希望都在老三身上,一定要让老三专心念书,万不能让家里的俗务分了老三念书的心,重蹈老大的覆辙,可单家如今没有认这门亲的意思。
罢了罢了,先过完这段再说,等到了夏天,看看麦子收的情况怎么样,要是今年收成不好,不管老大媳妇怎么求,为了两个孙子和老三的前程,说什么也得把冬宝卖了,哪怕以后老三考中当官了,再把冬宝赎回来,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给她安排门亲事,多给点陪嫁,也算对得起早死的老大了。
冬宝哪会知道黄氏心里的盘算,也不能怪她在这方面掉以轻心了,她一个现代来的人,哪里会想到自己亲爹都死了,亲奶奶还一直打着卖掉自己的主意呢!
黄氏发了火,大毛和二毛也不敢再闹了,一家人老老实实的吃完了饭,李氏便收拾了碗盆,冬宝帮着她端到了灶房。
冬宝要帮着李氏洗碗,被李氏撵到了一边,不让她沾手。黄氏今天没有接宋二婶的腔让李氏心里十分的高兴,她觉得婆婆心里还是有冬宝的,日子过的苦背了债也没有想卖掉冬宝,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更得下死力气干活了。
这会上刚开春,地里没什么活,吃完了饭,用刷锅水拌了糠喂了猪,冬宝和李氏便回了自己的屋,李氏怜惜冬宝累了,抖开了被子让冬宝钻进去睡个午觉,自己坐在床边看着闺女睡觉,拿了纳了一半的鞋底子继续纳。
被子面印的是红双喜,用的时间长了,拆洗掉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冬宝估计这被面还是李氏和宋杨成亲时的被面,里头的棉絮用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再松软保暖,冬宝脱了衣裳钻进去时打了个寒战,偷偷用手捏了捏,被子里头的棉花全都结成了硬邦邦的一团一团。
棉被要隔两年拆了重新弹一弹才保暖软和的,冬宝心里叹道,只可惜她这个家实在太穷,弹棉花也是一种奢侈。床下面铺了一层褥子,褥子下面是麦秸秆,多少保暖的作用,冬天太冷,只有一床褥子很难熬。
看着纳着鞋底,一刻也不停劳作的李氏,冬宝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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