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第15部分阅读(1/2)
那会儿楚昭在旁边,被这崩塌的场面吓到,不敢伸手去扶,也不敢开口发一言,整间房悄无声息。
直到几秒之后,他起身,眼睛有一点红。他把她抱起来,推开小男孩,放她在沙发上,然后,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虽然尚有疑问,但她怎么回答,他都决定相信。之后轮到他解释、再接着他道歉,没有问题。只要一切能够回去。
他甚至设想,到最后如何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
他不明白事态何以泛滥到这样的地步,但他指望它能够从这一刻开始回流。
可她刚说了什么?
她累了,她玩不过他。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兆头,这不在他能够接受的范畴。
他慢慢合起手掌
“你什么意思?”
这话其实不用回答,她就真的没有回答。
“关娜。”他叫完她才发现称谓有问题,改口又找不到间隙,只能这么说下去“我没怀疑,就是有些事,想让你告诉我。但如果你不想,我可以不问。”
“不是这样。”她摇头“你有权利知道。不过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一个多月前,还记得你那一次在药店门口遇到我吗?就是那一次,我去买验孕棒。”
“可那天回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仍然很羸弱,每个音都咬的有点儿虚,不太拿的准似的,但实际上,一字一句,几乎都没什么犹疑——除了上一辈的恩怨没有明述,她能讲的,包括那张引起决裂的照片,都讲给了他听,尽管很简略,大而化之,事情的脉络,却逐渐清晰。
周明宇仿佛在看一场电影,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被巧合和信任缺失的铁腕,扼到窒息,一点点回天无力,他感觉手中全是昔日感情在挣扎,锋芒全刺进皮肉里。
“……我在出租车上给你打电话了,可你没接。当时我很疼,周明宇,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言尽于此。
的确为了印证一个阶段的终结一样,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可能一时拧不开,钥匙串被抖的哗啦作响,同时外头人心浮气躁的开始拍门
“娜娜!娜娜!”
楚昭从厨房里奔出来,一把把门拉开
“妈您回来了?”
又看看她身后“苏澈哥呢?”
关母没有理会儿子,很难描述她看见周明宇时的神情,厌憎,又有一点因觉得自己特别能发挥作用而起的兴奋,不知是太气愤还是太激动,人都有些抖抖索索
“周明宇,你还找到家里来了?”
关娜看出母亲神色不对的厉害“妈,没事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周明宇起身看向关母,心思却明显被固定在别处,整个人因此有些僵“伯母。”
“我哪担的起呢,周经理,您可别这么叫我。”关母冷笑“钱都还给你了,你难不成还来要利息?”
“钱?”关娜不解,看向母亲“什么钱?”
“你让他说。”关母上前两步,目光锐利地盯住周明宇“你说,说给我女儿听。”
周明宇也是同样的困惑“那些钱……”
“是啊那些钱。”关母不耐烦听他分辩“你让人拿过来的银行凭条上,周明宇三个字可是清清楚楚——说这个孩子你没兴趣,你不会忘了?”
满室的寂静。
“您再说一遍,说明白。”周明宇没办法忍受这一而再莫名的指责,他瞠视着关母,疑惑且愤怒“什么凭条,什么人?”
“干什么你。”楚昭冲过来挡在母亲前面“你想打人?”
“小昭你让开。”关母拨拉着儿子“我看这纨绔子弟能到什么地步,没王法了?”
“妈!”关娜眼看局面混乱,出声制止母亲“算了。”
接着又道“周明宇,你走吧!”
周明宇转头,声调是勉强压住的平稳“你信这种废话?”
关母闻言气得发抖“你看你看娜娜,他说的这什么话——周明宇你这种人,连起码尊重都不懂,没家教的——”
关娜截断她的话头,面向周明宇“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走吧,我拜托你了。”
“不可能。”周明宇回绝“今天我得弄清楚。”
“你弄清楚?”关母以与年龄不相称的语速说“你还弄清楚,别以为别人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高中时候就跟人私奔,那女孩流产死了,你就一小流氓你……”
“妈!”关娜脸都白了“你在说什么!不要说了!”
关母被喝一声,瑟缩了一下“娜娜……”
楚昭很愤愤“姐,你怎么还帮这个混蛋讲话,他一来就对你那样——周明宇你有种不要走,苏澈哥马上回来!”
关娜没有理会他,转而对周明宇道
“我求求你了周明宇,你走行不行?”
她看上去,实在疲惫的要命。
周明宇木然站在那里,指缝间有鲜红隐约可见。
楚昭推他一把“我姐让你走,你听到没有!”
周明宇被矮他一头的小男孩搡着,目光越过关母,落在关娜身上。
关娜垂下视线,鬈发落下来,一缕一缕,最终静止于她瓷白的脸侧,她不看他,也不再说话。
苏澈上楼的脚步声又急又重,他猛然推开门
“这出了什么事?”
迎接他的是一片静谧。
楚昭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关母坐在关娜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背,后者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臂弯里。
“哎苏澈哥……”楚昭欢呼,跟着声线立刻低下来“……你回来了?”
“你们都没事吧?”苏澈直接了当地问。
“我们没事。”男孩回答“可刚才……”
“小昭!”关母打断儿子,抬头对苏澈,摆出一个轻松和蔼的笑来“哎,苏警官,刚我打车先回来了,你别见怪——怎么啦?这么紧张?”
“别的没什么。”苏澈犹豫了两秒,看着关娜“就是这楼梯间,一路都有血。”
周明宇是快上立交桥的时候被交警拦住的,他依照指示摇下车窗。
“您刚刚逆向行驶,请出示……”交警例行公事地说完半句之后才看清眼前状况,不由被惊到
“你这怎么回事?”
原本银灰色的方向盘上,已经红了一片,虽然由于血在皮质上全滑散开来,多少显得浅淡。
周明宇的情绪,一样没什么浓烈之处,右手从方向盘上拿开,翻转手掌看了看,神色漠然
“手划破了。”
小交警的表情又讶然又恐怖,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揍一顿
“都成这样了还开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驾照放我们这儿,哎,小赵,你来开车,送他去医院。”
周明宇坐在医院吸烟区的长椅上,右手包着厚厚的纱布。像滴落在雪上渐渐融化一块,血色从白布里一点点晕出来。
夕阳从落地玻璃窗斜射进大厅,整片水磨石地面都被染上浮动的黄昏,墙壁却被光影切割成一半阴沉一半辉煌,周明宇就在这分割线上,默默咬着支烟,白的烟身在光里,而烟雾弥散在晦暗里。
有人走过来,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来,也抽出烟盒,比他的秀长,是位淑女。
她手指有一点颤抖,但姿态仍不失从容,点燃后吸一口,无着无落的眼神,逐渐安定下来。有暇余往旁边人打量一眼
“周明宇?”
他置若罔闻,她伸手过去推他
“哎,叫你呢!”
周明宇仿佛被她从一片茫然中推出来,转头看她
“罗薇?”
“不错,还认得我,想什么呢在?”
“没什么,发呆。”
“看出来了,你在这儿干吗?”
周明宇冲她抬抬自己的右手。
“怎么搞成这样?”
他没回答,罗薇也没继续问下去。两个人坐在那里,各吸各的烟,看上去没有分担和交流的试图。
隔了一会。
“哎,周明宇,跟你打听点儿事。”罗薇闷闷地开口。
“说。”
“上次跟你们一块儿的那个女孩,尤佳是吧,什么来头?”
“来头。”周明宇回答“思南的表妹,你不是知道吗。”
“就这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
罗薇转身,把烟灰掸在长椅扶手的烟缸里“原来你周明宇,也就一普通男人啊。”
周明宇怔了一怔,她接着说“那种清纯的女孩子,没事肯撒个娇,流个眼泪,你们就觉得她们什么恶也不会作,还有一种女人,够强悍,天塌了自己也可以顶着,于是动辄得咎,干什么都是心机叵测——我以为你怎么也过尽千帆的人了,不会这样吧。”
确实,虽然周明宇不太清楚她何来这一番阔论,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但事实证明。”她把烟狠狠揉灭“男人,包括你,都是蠢货。”
周明宇只觉得痛快“不错。”
她反而意外,本来意气上头,想逮人吵架,现在对方平静到无懈可击,她倒失落了
“哎,还有烟吗?我没了。”
他给她点上一支,她抽了一口就猛然呛咳起来,来势汹汹。咳着咳着脸就埋进手掌中,没有预兆地开始痛哭。
周明宇也不劝,等她自己用手背把眼泪擦掉
“知道我今天来干吗吗?”
不用他回答,她说“来跟医生预约,改日来做掉一个孩子。它的父亲说,你想要这个孩子?开什么玩笑。”
她没有注意周明宇的神色,而是带着一个惨笑,重复道“他说,你开什么玩笑,哈!”
还没有笑完,周明宇突然起身,拎着她的胳膊一把拖她起来。
罗薇被吓到,第一个反应是他要把她从窗口扔出去,这个男人几天没见,没看出来精神分裂了。
好在他没有,他只冲着她吼
“你说这些管个p用,去找那个男人,狠狠给他两耳光,要是还不清醒,就他妈一刀捅掉他,连自己孩子都没办法,他妈的这种男人活着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他的伤口裂开,又有血渗出来。
罗薇简直想逃跑,太突兀太乖张了这个人。
“哎周明宇你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
周明宇松开她,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准备离开。
“喂你有机会。”罗薇揉着胳膊,喉咙嘶哑地对他的背影说“替我转告尤佳,别以为她跟老宁那点儿事我不知道。她跟我一样,老宁对她,也认真不到哪去。”
周明宇已经走出几步,听了她的话,回身
“他们俩?”
“对,确切的证据我是没抓到。”她却已经基本回复平常,此刻重新坐下来,正从包里掏出镏金的一面金属小镜,准备补刚才花掉的妆
“但同一段时期内,一天至少一通电话,一对原本素昧平生的男女,你想想。”
83
我在住处把钥匙交给房东的时候,其实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形式。下一任房客,必然要把锁换掉。可这个地方,我不太愿意不告而别。
“怎么说不租就不租了呢?”房东是退休教师,人很温和“新住处找好了吗?”
“我这两天暂住我姑妈家,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别的地方,所以……”我对对方笑“不好意思。”
“哦。”她理解地点头“你这个年纪,的确应该出去多闯一闯。”
我拎着最后一件行李和房东一起出来,回身带上门,听见锁齿滑进锁孔的声音,卡嗒一声,严密相阖。
低头看见脚下的水磨石地板上,一星点黯淡的血迹,不仔细看不出来。
下意识后退一步,踩上去我觉得疼痛。
表哥在楼下等我,接过行李放到他那辆二手吉普上
“这回没东西了?”
“没了。”
他绕到驾驶座,坐进来带上车门“公司那边呢?”
“口头辞过了,等走个形式,递封辞职信就可以。”
“手机也停机了?”
“嗯。”
“你这次,真准备玩失踪?”
“玩?失踪?”我想一想“好吧也对。”
“哎,跟哥说说,跟谁闹别扭了这是。”他看看我“我妹一向那么强悍,现在竟然被弄到背井离乡,这小子手段一定不简单。”
“你还没当爹呢,怎么就变这么罗唆?”
“……好吧说到当爹,我还等着我儿子面世,你做姑妈的意思意思呢——你也不见见它你就跑,你像话吗?”
“面世——你当你儿子是什么?”
“杰作呀!”表哥大笑“我和他妈,我们的杰作!”
我突然之间就情绪低落,转脸去看窗外的风景。
我表哥即将为人父的骄傲和热情没得到回应,大概是有点空荡荡的无趣,又把话题转回去
“我说娜娜,干吗非走不可呢。”
“厌了。”
“厌了?厌了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此刻隔着一层玻璃,掠过的楼群在反射阳光,街边树木以何种姿态生长,看过去都让我有视觉上的疲劳,我的目光无处可落——厌倦了,熟悉就成了荒芜。
“我从小,都没离开过这个地方,挺烦的。”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嗯我明白了。”表哥听完点点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反正你从小,就特别有主意。”
似乎这句话对他自己有某种提醒,他很快接着说“对了娜娜我问你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捞着机会。”
“问嘛,至于这么神秘?”
“我记得——那什么时候,好像我那会儿十七,你十六岁是吧。有天特别晚,我爸妈都睡了,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才回来,身上都是血。我当时也是吓糊涂了,也没敢多问,接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你衣冠整齐的跟那儿吃早饭,什么没发生一样——我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挺困扰的,以为当年自己恐怖片看太多,产生的幻觉。娜娜我问你,到底有这么回事没有?”
我迟疑两秒,笑笑“那你可能真是恐怖片看多了。”
对方立刻鬼叫鬼叫的“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跟你说,这要是以后我儿子问我这世上有没有灵异现象,我就跟他说,你表姑就一特灵异的家伙。”
“好吧好吧,随你的便——我累了,我眯会儿。”
“眯会儿——”表哥嘟嘟囔囔“你就真准备,谁都不通知,就这么消失?”
我阖上眼“我心里有数。”
的确一个人离开一座城市,就像一场电影到了最后曲终人散,打出字幕总至少有数位鸣谢的对象,也算人缘的体现。
原来我混的不是特别菜,至少我还有人可以鸣谢。
我打电话给小冰,她隔了很久才接
“喂?哪位?”
声音不知为什么有气无力。
“我。”
她没反应,我就接着说
“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可能要走了。”
“你走?你去哪里?”
“c城吧,你有空,去找我聚聚。”我说着说着有点动感情“我在这里的朋友也不多,你……”
“哦那我正巧也要告诉你。”她声调平板“我可能要离婚了。”
“你说什么?”虽然我知道宁某的所为,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意外。
“那个女人,竟然找到我。她怀孕了。”
“她对你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她态度很好,她就是把事实告诉我。”
“那么,老宁……”
“他跪下来求我——关娜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过,老宁如果在外头有人,只要不要影响我的家庭,也许,也许我可以算了,真的。
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女人的肚子,我当时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我不能忍受,原来我绝不能够,忍受这样的事。什么爱,什么宽容,去他妈的!”
她似乎到了极限,有一点歇斯底里。
“小冰你要我过去吗,我马上……”
“不!你不要过来。”她尖叫“你来了我肯定要哭的。”
我为难地抓着话筒,话语间进退不得。
“不不,要不你还是来吧。”她声调又放低下来“帮我哄一哄小松,顺便,我有事情告诉你。”
小冰家里,跟之前比丝毫不见凌乱。看来没有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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