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村姑第13部分阅读(2/2)
采薇也知道自己这不过是唠叨,说这些一点儿用都没有,她抬头看着木萧,忽然笑道“我小叔的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一半靠天意,一半靠运气,但是你,我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采薇见木萧望着她不说话,继续道“《庄烈子》里说胜,不妄喜,败,不惶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你不觉得跟你很像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木萧望了采薇良久,站起来拱拱手道“谢卿良言,就此别过,去路保重。”说完,人已跃起,掠过河面落在那边小舟之上,不知不觉远处天际已现晨曦,轻薄的光晕落在他挺拔的身上,拉的老长,渀佛顶天立地。
小舟起帆掉头,晨曦中乘风破浪往南而去,不过片刻,便跟水天混在了一起,采薇愣愣的在船头站了许久,这一晚说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记不大清楚了,只是那种舒服的感觉,却渀佛刻进了她的记忆中久久难忘。
“公子,公子,要开船了,您一夜没合眼呢,去里面睡会儿吧!”采薇点点头,刚要进去,三月忽然道“咦!那人的箫落下了。”
采薇转头,只见那把紫玉箫,就搁在木头坐过的胡凳上,采薇舀起来道“先放我这里,回头小叔回来,让小叔带去还他就是了。”说着,扭身进了舱里。
采薇到家时,已是六月,刚进了爹娘的院子,和尚就扑了过来,欢声叫着“二姐姐,二姐姐,你可回来了,我都想你了……”采薇不禁一乐,抱起他转了一个圈放下“我们和尚乖不乖?”小家伙用力点点头“乖,不信你问娘跟大姐。”
明薇笑道“乖是乖,就是成天一睁开眼就问,二姐什么时候回来?二姐到哪儿了?二姐会不会忘了给我买礼物了吧……二姐,二姐,二姐……一天到晚叨叨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说,你就不怕二姐回来打你屁股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二姐打我是因为我淘气做错事,平常二姐姐最疼我了,咱奶说的好,这小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你一走就忘了打他的疼了。”
周围丫头婆子一阵低笑,善长看了看女儿破欣慰的点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先回你屋里换了衣裳再过来吧!横竖一家子都没事,等着你一起吃饭。”
采薇点点头,跟三月回了自己院子,一进院子,春分谷雨早已让人预备下了沐浴的热水,服侍着采薇洗澡换了衣裳,收拾妥当又回到前面已是掌灯时分。
善长吩咐摆了接风宴,一家子倒是都来的齐全,舅舅身后立着一个眼生的年轻妇人,采薇猜,定然是舅舅新娶的二房叫秋萍的,大约因为怀孕的缘故,有些富态,脸圆圆的挺白净,规规矩矩站在舅舅身后,瞧着性子温和敦厚。
刘氏道“我倒是忘了,这是你新舅母,进门的时候你正巧不在,今儿才正式见着面。”采薇蹲身行礼喊了声舅母。
新舅母年纪不大,采薇听春分说,过了年才十九,这会儿看上去,采薇倒觉得,比实际年纪大了些,舅舅显然很满意这位新舅母,红光满面的,气色很好,倒是不见大栓和他娘的影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过了饭,善长就把采薇叫进了屋里,舅舅也在,善长问她“路上可遇上了什么事?”采薇眼珠转了转道“没什么事。”
善长道“大虎你瞧瞧这丫头的主意有多大,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还想瞒着咱们呢?”大虎道“皱兴的信先你一步到了。”
采薇这才知道瞒不住了,遂笑道“横竖没出大事,我不说是怕你们也跟着白担心,反正事儿都过去了,我也平平安安的家来了。”
善长叹口气道“如今南边愈发不太平了,都是南蛮子闹得,好在无事,真是运气了。”大虎道“兖州府里,咱们家买下了门面,是正街的好地段,如今正收拾着,等明薇的婚事成了礼,兖州的竹茗轩也开张了,离着明薇的婆家近,也能不时的照应照应。”
等舅舅家去了,采薇才跟善长道“爹,我想自己做个买卖成不?”善长一愣道“怎么?是你手里短了银钱使唤,还是想买什么物件了,跟林荣说,账房里支银子就是了。”
采薇摇摇头“不是缺银子,咱们家的买卖太大,又是四家合着伙的买卖,我是想,我想……”采薇哼哼唧唧了半天,善长忽而明白过来道“你是嫌竹茗轩东家掌柜的太多,你出的主意到了买卖上都要打个折扣是不是?也罢,让你玩玩也无妨,你跟爹说说,你要做什么样的买卖?”
采薇眼睛一亮,把自己想了一道的主意说了出来“我想开个专门吃茶的买卖。”苏善长颇意外的道“你是说想开茶楼?”采薇道“差不多,也不大一样。”善长犹豫的道“茶楼的买卖迎来送往的人杂,你一个女孩儿不大方便。”
采薇道“我要开茶楼是不对外揽客的,专门接待达官贵人,客人来也不是寻乐子来的,是见客,谈事,招待贵宾的地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我想先在冀州府开。”
善长道“冀州城里那么多家茶楼,你怎么就能让那些达官贵人去你的茶楼?”采薇眨眨眼“这个就需要人脉了,您就别管了,我跟您说这个,是想跟您支借银子,一年为期,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善长不禁笑了“你这丫头跟爹用得着分这般清楚吗?”采薇却道“做买卖不论父女,头一样,账目都要清楚明白的。”
善长道“那你想借多少银子?”采薇道“五千两。”善长不禁抽了一口凉气“五千两你要在冀州开个茶楼,都能买下半城的茶楼了。”采薇道“我保证一年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说实话,善长不是不信采薇,只是觉得,这事听着不大靠谱,仔细一琢磨,赔了也就五千两罢了,这些年采薇出的那些主意,不知道给家里赚了多少银子回来,让她试试也好。
善长也着实想探探,自己这个二丫头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凭一个茶楼,一年里能赚回五千两银子来。
善长道“好,等忙活完你姐的大事,爹给你五千两。”采薇道“我还要借两个人,我要冀州府的王宝财和定兴县的丰年。”
善长不禁笑道“你倒是会挑人,宝财胆大心细,丰年稳妥老实,行,这两个伙计就给你使唤了。”
采薇扬起一个大大笑脸,告退出去了,刘氏进来见丈夫一脸笑意不禁道“父女俩关在屋里说了大半天话,说了什么欢喜事儿,这般高兴。”善长道“我是觉得,二丫头真长大了,去了一趟南边,眼界开了,心思也更灵透了。”
刘氏道“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你说打从小念书写字,到如今做买卖,哪一样是女孩儿家该干的事,她倒好,一门心思就钻营这些,偏你这个当爹的就知道宠着惯着,以后可怎么着,难不成真招个上门女婿啊!”
善长拍拍妻子的手道“你放心,这姻缘都是注定了的,谁也强求不来,你瞧瞧咱家明薇,当年谁想,能嫁给个官宦人家呢,所以说老话说的对,千里姻缘一线牵,咱家采薇的姻缘你不用急,说不准上天早安排好了,算命的不都说咱家采薇一生荣华,富贵绵长吗。”
刘氏叹道“话是这么说,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当爹娘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好坏都是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
45梅坞迎雅客东篱初开张
善长劝了采薇一日,也没劝回来,采薇一门心思就认准了自己的主意,说的那些什么会员制,什么需要隐蔽经营等等,善长一个字都听不懂,最后只能随她去折腾,也怕她折腾的太出格,便不放心回苏家庄,爷俩个就在冀州府里头住下了。
好在一边这么瞧着,采薇倒也知道分寸,凡是市井上需出头露面的事儿都交给王宝财去张罗,画了图纸找了匠人,她跟丰年就盯着折腾园子,怎么来,怎么去,倒是一样一样都在心里想好了的。
善长就问她“你这个主意想多少日子了?”她说从南边就琢磨了,善长不禁失笑。
光这个园子的布置,施工,修缮,招人就折腾过了年,过年的时候,善长压着她家去待过了初五,就忙着又跑了回来,善长知道,她定的正月十五开张纳客,也就随她去了。
说起招人,采薇真把冀州府闹的不善,年前园子已经折腾差不多了,就剩下里面的员工,伙计容易找,合适的却难,采薇这个买卖可不想就开这一个,她还想开到京城去呢,只不过,现在这里试着运行运行,因此前期的底子得打扎实了,第一批员工尤其重要。
好在冀州府地儿大人多,贴了个大告示出去,第二日门口就挤满了人,王宝财站在门前的栓马石上,手里舀着一面锣敲了一下吆喝“大家先别说话,告示上的字有不认识的,听我再说一遍,别白在这儿站半天,我们东篱轩找伙计,可不是什么人都要,那边墙上画了条红线,还有称重的大称,个头低于红线,体重超过要求的,对不住,大家回去另谋差事吧,个头体重都过了关,那边棚里有笀年堂的坐堂大夫,给各位免费诊脉检查,有什么隐疾的也请回去治好了再来,都过了的就进去里面,过了我们东家的眼,就是东篱轩的人了,还请大家守着规矩一个一个来……”
指使小伙计挨着发了号牌子在手里,让舀到号的依次排队检查,再一遍一遍的往下筛检,折腾了整整三天,挑出一百二十个人来,这番大动静出来,冀州府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城东出了个东篱轩,是竹茗轩苏东家的二公子新戳的买卖。
知道归知道,可谁也不清楚,这个东篱轩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就看见伙计工匠,家具,瓷器,人来人往,不停进出,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若是拉住人问一句,也问不出来,嘴严实着呢,说东家不让说,谁说了,就别在东篱轩干活了。
就连善长都闹不清他闺女到底要干啥,可是当初看到伙计的花名册也着实吓了一跳“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采薇道“我哪儿有六个院子,每个院子连上到下算起来,怎么也得十个人,分两班轮值最少也要一百二十个才够使唤。”
善长道“这些人光吃穿就是笔不小的银钱,你能赚几个银子,就养活这么多伙计,不如删减些吧!”
采薇道“爹我们做的是服务行业,呃,就是伺候人的买卖,所以必须得让客人感觉非同一般的舒服才行,至于轮班当值,那时竹茗轩我就提过,您跟大舅都反对,我是觉得,让伙计适当休息也很重要,休息好了才能精神饱满的干活。”
善长没辙的道“反正你就是一堆歪理,好,好,我就看着你怎么养活他们。”不过,心里也真想知道,采薇这茶楼到底怎么个开法,就连杜知府都万分好奇。
到了正月十四,采薇遣了王宝财去府衙送帖子,之所以选在正月十五开张,采薇是想着那句老话呢,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今年中秋是个阴天,想来十五该下雪了,下了雪才好安排。
果然,正月十五一过了晌午就开始落雪,至掌灯时分,细雪已是薄薄一层,杜知府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带着杜少卿,约了冀州府几个名士和致休回家的谭老御史一起到了城东。
王宝财亲自来迎,采薇还是颇有分寸的,这种时候,她还是不露面为好,杜知府抬头看了看门上的东篱轩三个大字,点点头道“这是梅先生的字,笔锋遒劲风骨内蕴。”
王宝财忙道“大人慧眼,正是梅先生亲笔手书。”门帘很平常,莫一看去就是个普通的宅院,进了门是个影壁,影壁前有明灯高悬,照着影壁上几行草书颇为不凡。
仔细看,是却摘录陶渊明的饮酒十二首中的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是暗合了招牌的东篱轩三字。
杜知府笑道“倒是个心思巧的。”过了影壁墙,几个人都不禁惊叹出声,先不说隐在扶疏花木,假山湖石深处的粉墙精舍,只最前面的池塘内,却开了半池莲荷。
如今这样隆冬的大雪天,池畔垂落明灯,碧水清莲,映着不停落下的细雪,令人有恍如仙境之感,忽而箫声传来时隐时现,竟不知在几重院落之外,箫声渐歇,又有梅香沁鼻而来。
四个清秀小厮手里提着琉璃灯,上来引着他们绕过池塘,进了那边月洞门,入目便是一片梅林,灯光下,雪压梅枝,暗香浮动,一条小路蜿蜒穿过梅林,尽头却是一溜三间的精舍,上写着梅坞。
两个小厮打起暖帘,一阵暖香氤氲而出,杜知府笑道“好个梅坞。”说着,迈步走了进去,到了里面却又不一样,先不说摆件瓷器如何精致,单说侧面的矮榻,倒是颇得魏晋之风,榻上设小桌,软垫,桌上红泥小炉烧的正旺。
听青衣小厮说可脱靴上座,几人均入乡随俗的坐与榻上,又一个青衣小厮,捧了茶具跪坐在小桌前,开始煮水,水滚烹茶,茶香四溢,窗边两个小厮打起窗上垂坠的湘帘,露出一整扇琉璃窗外的白雪红梅,几人这才发现这间茶室竟然置身梅林之间。
如何雅,怎样雅,今儿几个人才算见识了,谭老御史叹道“老夫在京为官多年,竟也寻不到这样一个雅致清净的去处,想不到,我们冀州府却有这么个所在。”
对王宝财道“想来你们东家还不知是个怎样雅致的人物呢,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了。”王宝财面有难色道“我们东家说她满身铜臭,不便来此清雅脱俗之地,几位大人若觉得好,以后常来关顾就是对东篱轩青眼有加了。”
杜少卿不禁暗暗失笑,倒是还知道自己弄得这些,不过为了骗银子罢了,杜少卿觑空溜了出来,扯住王宝财问“你们家公子呢?”王宝财有些迟疑,杜少卿道“你若不说,我自己去寻她去。”
王宝财哪里会让他在这里乱走,忙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你引着少爷去后面账房。”杜少卿不禁愕然,和着把他们安排的这么清雅,她自己竟然在算账,怪不得说自己满身铜臭呢。
杜少卿跟着小厮出了梅林,绕过两道粉墙进到了后面一个小院子,一进来杜少卿恍惚觉得,刚才那些所见所闻都不过一场梦而已,这里就是最简单清净的小院落,侧面连着的几个院子,渀佛都跟这里一样,刚进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渀佛有齐刷刷念书的声音,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地方。
小厮带着他进来就仍回去了,杜少卿迈步进了里面,丰年一眼看见他,急忙行礼“少爷。”杜少卿看了他两眼,才认出他是丰收的哥哥,点点头说“丰收在外头呢!”丰年偷偷瞧了采薇一眼。
采薇道“你先下去吧!有不对的地方,我再让三月去唤你。”丰收这才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杜少卿坐在采薇对面的炕上,一眼不错的盯着她,三月忙道“我去倒茶。”寻了这个托词也忙退了出来。
采薇算清了手里这笔账,才发现,大半天了,杜少卿都没动静,抬起头却见他定定望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采薇如今真有点怕这样的杜少卿,今年秋试他中了举,十七岁的举人,很给杜家争了脸,论说正是少年得意之时,偏在这事儿上钻起了牛角尖。
采薇眨眨眼笑道“你不在前面吃茶,怎么跑到我这后头来了。”总难得见她的笑颜,倒令杜少卿的心事散了些许,想起前面那些布置,不得不说,这丫头把他爹那些人的心思舀捏的十分准了,样样儿扣着个雅字了,瞧不见一点儿金银的影子,若细细想来,只那精舍里的摆件,哪一样都不是寻常东西,更别提那一池隆冬盛开的莲荷了。
“你那一池子荷花怎样弄来的?”采薇笑了“其实也容易,你们瞧着池塘没什么,底下却引着温泉呢。”
采薇也是到了这宅子里才发现,后头有一眼泉井,终年不枯,听知道底细的说,腊月里打上来的水都是温的,采薇想着,这不就是地下温泉吗,遂焀了暗渠引入前面池塘,从南边弄来莲花种子,先在暖和的屋里养着,眼瞅着含苞待放了,再挪移到池塘里头,要的就是一进来就镇住他们,让这些人知道,她的东篱轩为什么这么贵。
没错,很贵,定价很高,是采薇埋下的伏笔,她定位很明白,赚的就是这样的银子,也不勉强,愿打愿挨。
杜少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上月里我家来了客,是巡抚的夫人跟他家小姐……”采薇略皱皱眉道“我听说了,那位巡抚家的五小姐是有名的世族闺秀,琴棋书画针线女工,样样都好,生的也端庄,脾性也好……”
杜少卿忽然站了起来“你知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