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滴泪痣第2部分阅读(1/2)
园,赖在家里就是不肯出门,娘没了办法,只好给我张罗着办嫁妆,选人家“女大不由娘,你这辈子,以后受了苦,也记着是你自己选的。”娘握着针线,眼泪长流。
在千挑万选中,一个后生被我娘相中了,媒人说这小伙相貌一般,但是为人忠厚老实,有车(当然是自行车)有房,还是煤矿的正式职工,条件好得没得挑。娘欢喜地请媒人带他来家“看家”。看家是我们这边农村婚嫁最初的一步,就是经媒人介绍,男方第一次到女方家里来,一来看看女方家庭情况,二来两人互相见见面,说说话,找找感觉。一般男方要给女方见面礼,一般就是十块钱或者手绢、衣服之类的东西,如果相上了,这就是双方的定情礼,要是没相上,女方可以选择在男方回去后将见面礼还给媒人托他转交,就是委婉的拒绝,对方收到退回来的礼物,就会明白女方看不上自己了。
他穿着簇新的绿军装,蹬着擦得锃光瓦亮的高跟皮鞋,跟着媒人来看家了,虽然在我们那里,能穿上一套人人羡慕的军装是件扬眉吐气的事,但是乍看那军装穿在他身上笔挺笔挺,那绿色反射着阳光竟然是那么刺眼。
他长着一张驴脸,脸上还坑坑洼洼像没平好的荒地,头发乱糟糟的满头站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几岁,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怀好意,老是用一双贼眼偷着瞄我,被他锥子似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我偷偷溜到离家不远的大姐家里藏起来了。
见我溜走了,娘替我收了他三十块钱的见面礼,做了顿家常饭招待了他们,就打发他和媒人走了。
我一脸的不愿意,可娘蹬着我“这么好的后生还嫌配不上你?人家那点不比你强?我看就蛮好,人家还是煤矿正式职工,那种大企业哪有人说进就能进去的?人家能看上你,你就知足吧!”我无话可说。
县里的煤矿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在中国的整个西北部都小有名气,那些年,矿山里已探明的矿石资源已经令人咂舌,更不要说藏在深深的地底下还没有被人们看到的黑金子,所以就连矿上的临时工都很牛气,更不要说正式职工了,听说他每个月的工资比我二哥和二嫂两个人的加起来还要多。娘认定我这辈子跟着他会不愁吃穿,不由分说就认下了这门亲,收了见面礼。
见我们没有退回见面礼,他隔三差五就来我们家,帮爹割苜蓿,替娘挑水(80年代的时候我们那个村已经有了条自来水管道,但是由于海拔太高水压不够,水只能一滴滴地接,常常大清早就有好多桶子排在水龙头下,吃水还是我们大梁社的问题。)干活毫不惜力,卖力得就像他已经是我们家女婿。
他一来我就躲到大姐家去,从来不和他说一句话。有一次,他来大姐家找我,还推着他那辆自行车,穿着怪模怪样的高跟鞋,我躲在大姐家玉米地里不肯出来,他跑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给我手里塞了样东西就走,我一看,是根细细的项链,银色的,但我不认识是不是真正的银,愣愣地拿在手里看着他骑车远去。
又一次,她在大姐家的灶台后面找到了我,交给我一对金耳环,临走对我说,后天我来接你去我家。
娘当然态度强硬,容不得我说半个不字,两天后,娘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送我坐上了他自行车后座。
第一卷 前世 第七章 我逃走了
更新时间:2011-12-30 16:52:34 本章字数:4411
他在我们华清县的煤矿工作,可他们家却在安国县,他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了他的单位,看了他买的房,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是他们单位分给他结婚用的,我不禁有些心动嫁给他,我不就毫不费力成了城里人了吗?
第二天,他又带我去安国县看他的爹娘。在班车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安国县,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过,我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上花花绿绿的人群,还有和我同龄的、穿着时髦的健美裤的姑娘们,仿佛就打算认命了。
他家也拾掇得不错,能看出来他(娘)是个干练的人,一院子砖房,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在路上他告诉我他妈其实想让他找个和他一样有工作的老婆,但是找了很久有工作的姑娘都看不上他,他才打算从农村找一个。
他把我介绍给他(妈),他的妈像看牲口一样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我,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扇子一样扫过我的脸、胸、腰、腿、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人,身板不错,能看出来干活是把好手,你们结婚以后,让她留家里帮我吧!”他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咧着嘴对我说“我妈同意我们结婚了!我们这就选日子吧!
可是他(妈)的话我听得很清楚,明摆着她想让我嫁过来给他们家当苦力!这个丑八怪男人,要是能让我安安稳稳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让我嫁过来当苦力!
我哭着给娘诉说了我心中的担心和不快,可娘哪管这些,她安慰我说他迟早会把我接到城里的,人家婆婆花钱娶个媳妇过去,不调教你两年,人家怎么放心让你当他们的家?再说我倒是想着让你好好念书将来靠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来着,是你自己死活都不去学校的,我有什么办法。说完再也不听我一句辩解,就开始张罗着要彩礼,选日子。
我哭着去找大姐,可大姐也无能为力,他14岁就出嫁了,结婚前连男人的样子都没见过,都是娘一手操办的,就算我们俩联合起来,也不能动摇娘所做的决定。我彻底绝望了,整天愁眉苦脸,却不敢在娘面前哭,我一在她面前哭,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操起灰耙子劈脸朝我打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催命鬼!”娘生起气来拿着鸡毛掸子都敢打爹,我可不敢挑战她在这个家里的威严,只能默默地哭,钻在被窝里哭,蹲在没人的墙角哭。
虽然从小家里都过得紧巴巴,但我没有想过我这辈子还要当个农民,像爹和娘一样每天背着日头在地理辛苦劳作。我一心想跳出农门,跳来跳去却还是跳进了庄稼地。
娘已经跟亲家订好了日子,彩礼人家已经一分不少地送了过来,嫁妆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还来领着我去县上的商场里买了两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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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嫁给那个长着张驴脸的丑八怪!这时候他已经满脸笑容,喜滋滋地一趟又一趟往我家跑,把大包小包的聘礼带来,堆在我家上房的供桌上。
爹和娘一出门,就接到乡亲们的恭贺“恭喜恭喜啊,你们家小红找了这么好的女婿,村子里待嫁的姑娘们都来找我,想看看他送来的包装精美的礼品,还满脸憧憬地说“等我结婚的时候,我也叫他给我们家买这个,比你这个还要大!”
那几天,我做噩梦都梦见那张脸,他张牙舞爪地逼近我,仿佛要把我吃进肚子里……
万般无奈中,我渐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逃跑!”
上初中的时候我有个还算要好的朋友,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很同情我的遭遇,还帮我出主意对付马蚤扰我的人,我想去找她商量商量,看她有没有什么主意。于是我告诉娘和大姐,我快要结婚了,嫁去遥远的安国县,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看看自己同学、好朋友了,我想去看看朋友,再一起聊聊天。大姐也知道我这个朋友,我曾经带她去过我们家,所以她们很放心地让我走了。
临走,我把大姐叫过来,对她说“以后我离家就远了,还好你在咱爹娘身边,有什么事情就多照顾点,爹娘把咱们兄弟姐妹这么多人拉扯大不容易……”说着说着鼻子竟然酸酸的,差点流下泪来。憨厚的大姐居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郑重地答应了我,还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家。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朋友诉说了我的遭遇,她已经上初三了,成绩也不错,眼看就要一脚踏进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却还要挣扎于这样的无奈,看着我悲痛欲绝,她也流下了眼泪,我向她诉说了我战战兢兢的打算,虽然有逃离这一切的念头,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付诸行动,因为我实在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一个人跑出去,去哪?干什么?吃什么?住哪里?这里面的任何一个,都是我逃离痛苦的天大的困难。
可是她坚决地对我说“你一定要逃走,要不然,这辈子你就完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竟然有些后悔让她知道我有这样的念头。
虽然我很渴望逃离困境,也切切实实地计划过逃跑,为此我还特意从姐姐那偷了十块钱,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我会真的顾不上爹和娘的脸面,顾不上逃走的严重后果,一个人远走高飞。但是当我的朋友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三百块钱,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开始和她计划逃跑的路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的人几乎都认为银川是个好地方,所以我初次确定了我的目标——银川。尽管我对这个大城市一无所知,尽管除了上次跟着他去过安国县我从没出过远门,但是我还是选了这个想象不来的的大城市,因为三哥也在那里,虽然我不可能去找他,但是有一个亲人也在那里,对于我来说,是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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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百块钱是同学从他爸爸的柜子里偷出来的,所以我们在她家也不敢久留,第二天大清早她就送我到了管辖我们地区八个县的地级市——崆峒市。这个城市因坐落在著名的道教第一山——崆峒山下而得名,从这里的车站,可以买到去全国各地的车票,我就在这里,别了我的朋友,也别了让我从来不想要的过去的生活。
熙熙攘攘的人群透过我朦胧的视线,我恐惧地看着车站里那么多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就算在我们县城里,在赶集的日子,也从来没有过这么拥挤的场面,人们背贴着背,脸贴着脸,相互推搡,争先恐后地往一个窄窄的门里挤,我紧张得抓紧朋友的手。
她看了看我,将我拉到一块人少一点的空地,替我抹了抹眼角“不要紧张,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点,你不用和他个驴脸丑八怪结婚了,应该高兴一点才对,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要学得机灵点,到了银川,先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这三百块钱应该能撑到你找到工作,先找个餐馆或者什么活干着,听说干得久了认识的人多了,就能在哪立住脚了,记得给我写信,别让我担心。”我点点头,不舍地看着她。“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赶不上回去的最后一趟班车了。你一会上车的时候,跟着别人走,他们往哪挤你就跟着往哪挤,别让人把你挤倒了,还有,小心点别让人偷了你的钱,一会我带你去厕所,你把钱装在袜子里,只要鞋不掉,谁也偷不走你的钱。”
我眼泪汪汪地跟着她找到了厕所,她帮我把钱深深地藏在袜子里,然后又帮我穿好鞋,“好了,我们就在这说再见了,记着你是为了追求新生活才不得不逃避,在银川一定要混的好!”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紧紧地捏着她为我买的包子。
这时候我多想变卦跑回娘的身边去,可是,想起那个丑八怪男人和他(妈)的脸,我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我无助地蹲在厕所的墙角,哭着喊娘,不知道娘能不能听到我的呐喊?她是不是还以为我这会正在和我的朋友一起,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又跳又笑?
还有大姐,我走的时候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她竟然都看不出来?还对我说“你就放心的去吧”这个傻大姐,顺从地被娘安排着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反抗的念头。她嫁人时才14岁,一嫁过去就要给一大家子人做饭,狠毒的婆婆百般刁难她,从不给她好脸色瞧,稍微有不对的地方就要受罚,大姐刚嫁出去那几年,不时偷偷跑回娘家来,都让娘拿着灰耙子打回去了,后来她没地方诉苦,能能偷偷找我,我捧着她被婆婆拧青的胳膊直流眼泪,可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忍受不下来的女人就不会成为好女人。
第一卷 前世 第八章 银川,银川
更新时间:2011-12-30 16:52:34 本章字数:4047
想想大姐的遭遇,再想想娘绝情的表情,我咬了咬牙,我打死也不会乖乖嫁过去白白受婆婆的虐待,我要自由!我不恨娘,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恨过,或许当时我就明白娘为人处事的原则,只是不能具体地把它表达出来而已。娘毕竟是旧社会的人,在她脑子里那种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在她看来,一个好女人,忍受婆婆的挑剔伺候好丈夫的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婆家是一个女人安身立民的唯一场所,只要婆家供着自己吃的和喝的,自己就应该忍气吞声,尽心尽力。
15
我跟着人群从那小小的门里挤进了火车,开始了我的逃跑旅程。
离开了爹娘,离开了从小生长的那片土,我心里空落落的,火车上人摞人,好多人就地一坐或者一躺,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我被人挤进车厢的一个角落里,脊背贴着墙,脸上放着前面一个大叔紧紧背着着的蛇皮袋子,一动也动不了,随着人群的蠕动,那个蛇皮袋子不时地蹭着我的脸,我却顾不上抱怨,在那个不大的空间里缩了又缩,尽量给那个蛇皮袋子让出足够的空间,静静地想着心事。
刚上火车的那一瞬间的心情,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感受,从小我都依赖父母,依赖哥哥姐姐,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求助身边一个最信任的人,一个从来都不强势的人脱离家庭,脱离自己从小经营的圈子,突然间奔向一个完全陌生、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的后悔、忐忑、好奇,百感交集。
当肚子饿得咕咕叫,快憋不住尿的时候,我想娘,想爹,想姐姐,更想龙龙,甚至想那个差点和我结婚的丑男人,我的朋友为我买的包子早被人群挤得不知去向,仿佛有只手在我的胃里乱抓,那时候我真想从窗子里跳下去,哪怕要睡在露天里,哪怕要吃草叶子,哪怕要回去和丑八怪结婚,给他们家当牛做马,我都不想忍受现在所受的苦了!我流着眼泪轻声叫娘,叫爹,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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