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郎第40部分阅读(2/2)
“你说话是哪位夫子教的?安安分分皆大欢喜这般用会被夫子打手板心的吧?再有,你算数也不太好,里头姑子有多少人,二十个?香客姑娘媳妇这些的,又有多少人?我少算一些,当有十个吧。那里头至少有人质三十人。你让我在棺材里躺三十个时辰?”
“官府速把钱银交来,你便无需困这许久,拿到了钱银,我们自然就放人。”
“这位大哥,你倒是说得轻巧,被埋的人是我,被大刀架着脖子的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的姑子和姑娘们。官府办事的速度你是知道的,你要的钱银那许多,全都是在割府尹大人的肉啊,你给的时候越长,官府犹豫拖拉的时候自然就越长。三十个时辰,两天半,莫说我不吃不喝在棺材里会死,就是你等守着这庵庙也是凶险非常。夜长梦多这个词,你夫子教过你吗?”
大汉皱了眉头,被苏小培说得有些绕。
这事之前明明商议得好好的,分析得很清楚,用人质性命牵制住苏小培,牵制住官府,同时反过来,官府的办事行动也牵制住苏小培和人质的生死,没人能置身事外,每一方都被另两方牢牢压制。没人能撑住30个时辰,所以人质不可能全放走,而官府背负这般压力,定会速速将钱银送过来,到那个时候,他们手上有人质、有钱、有马,还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但如今被苏小培绕了一圈,怎地忽然觉得,这时间安排上确是不对,要在棺材里躺两天半,换谁谁也不愿。这苏小培被吓着了不愿去,先顾着自己的性命也是合情合理,而限定的时间太长,使得官府可故意拖延,对他们也确是不利。夜长梦多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时间不对,不该这般。
“依我说,这位大哥,要不我们这么办吧。这庵庙我这段日子也来了几回,也颇有些感情,我愿为这里的姑子和香客性命冒一次险,但也不能太超过,我若做不到的事,或者说人人都做不到的事,那大哥你提出来也是白搭,对吧。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我进棺材,而你们一个时辰放六个人,我若能撑住五个时辰,你们便把人质全放了。府尹大人民如子,定会全力筹措金钱,五个时辰内,他也定会交出你们要求的银两的,如何?”
蒙面汉子没说话,苏小培又道“算一算时候,界时正在夜色大黑之时,尔等要逃命要脱身也正是好时机。五个时辰,时候紧迫,这样官府才能足够大的压力速办此事。你觉得如何?”
蒙面汉子觉得很犹豫,这并不是他们预先说好的安排,但苏小培说的颇有道理。与其在这熬个两三天不知会出什么变数,还真不如趁早了结,拿钱走人
“其实,我可以不去的。”苏小培又说。“我进了那棺材,生死便是拿在了你们手里,你说得好听,我撑得住便放人,但怎知你们是否会守诺?若是我入了棺材,你们不放人,又生生把我活埋了,我找谁说理去?”
蒙面汉子被这么一激,顿时神气起来“你莫扯这些个,老子可不是在与你商议,你若不入那棺材,每过一个时辰,我便杀掉六人。”
苏小培迅速接话“那我入了棺材,每过一个时辰便放六人?”
蒙面汉子飞快点头“成!你命在我手里,我也不怕你耍甚花样。”
“我答应了吗?”
两边似达成共识,旁边却有相当不悦的声音。苏小培不必转头看便知道,那是冉非泽。冉非泽又说了一遍“我没答应。”
苏小培忍着没看他,只对那蒙面大汉道“你瞧,事情总是诸多波折。所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以免节外生枝,对吧?”
大汉皱了眉头,对什么对?但他有些紧张了,事情与他想像的不一般,这苏小培忒是古怪,似乎不会怕。若是她不进棺材,那这计划便成不了,他们的退路难保。
“我这般进了棺材,确是什么保障都没了,为显你们信守诺言的诚意,不如这样,我进去,你们押着我便好,把这两位姑子放了,如何?”
“不行。”大汉还待想想,冉非泽却迅速喝了
他这般一喝,大汉忙道“只许你一人过来。以一换二,你们占便宜了。”
“我说不行。”冉非泽再一次道。他可不是说着玩的,可不是陪着演戏,他是认真地,不行,他不同意。要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姑娘活埋,除非他死了。
“壮士。”苏小培终于转头看他,他也看向她,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的不妥协。
“阿泽。”他的眼神让她心里一热,差点没撑住表情。“阿泽。”她又唤了一声,她不可以软弱,不可以害怕,这一关必须撑过去。
“我不答应。”冉非泽再说一次,但这回声音小了,态度也没这般强硬。她的眼神,让他心里堵得一塌糊涂
“我们说好的。”她小声道。
是说好的,可说的时候没料到会是要将她活埋,他无法接受。
“我们说好的。”她伸了手,握住了他的。“阿泽,要不你先别看。”她捏捏他的手,“你信我,我会没事的。”
“怎地?”劫匪那边大声喝着。“速速过来,否则我便教这姑子血溅三尺。”
“苏姑娘。”一旁众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苏小培过去能将事情缓一缓,可被活埋却又是太过残酷。府尹皱紧眉头,很是焦虑。
苏小培没理别人,她挨近冉非泽,当着众人的面,拥抱了他。“你别看,听话。”她说
她知道这段日子里,他受到的压力远比她要大,她已经知道结果,而他还抱着希望,有希望的人总是会辛苦些。她受杜成明挑衅,受到精神折磨,他要安慰她支撑她,却还得担忧她的离去。她知道,她明白,她受到多大的压力,他必是不会比她少,甚至得忍受更多。可他从不在她面前显现出软弱与痛苦,他总是支持她,她是靠着他撑到现在的。
“别看,我会没事的。让我最少撑一个时辰,我撑得住。”她也希望,她能支撑他。她的声音很小很软,她抱着他,抱得他心里软|绵绵的。他强硬不起来,而她趁机转身走了,走向庙庵的大门
“大人,万事拜托了。”苏小培大声地对着府尹说,然后慢慢朝那两个劫匪走去。双方顿时都紧张起来,官差们握住了刀柄,有些刀已出鞘。两个蒙面大汉也绷紧了身体,手上的刀并没有放松,将人质压得紧紧的。
“你们放开那两位姑子,她们慢慢走过来,我慢慢走过去。大家都别着急。”苏小培对劫匪道“庙里还有那许多姑子姑娘在你们手里,官差不敢妄动的。”苏小培慢慢地挪着步子,向他们靠近,“你们放了这两位姑子,我过去。”
两名大汉互视一眼,缓缓放了手。一姑子立时哭了出来,急得想跑。“莫慌,莫慌,慢走过来。”苏小培忙叫着。姑子一激动一跑,劫匪也会跟着慌,万一一个没控制住动了刀砍了人场面就不好收拾了。一旦混乱,事情就糟。
另一个姑子忙揽着那姑子,两人一起走了过来。苏小培与她们二人擦身而过,看了她们一眼,那揽人的姑子也正看她,二人目光一碰。
苏小培刚走近劫匪,大刀就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似没看到,只转身确认了那两名姑子平安。官差们已将两位姑子接过,其中一人已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冉非泽就站在那两名姑子身旁,苏小培看着他,一直看,她其实很害怕,她害怕被埋起来,她需要勇气,真的需要
冉非泽也在看着她,他忽然对她说“小培,加油!”
苏小培顿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告诉过他那是她的家乡鼓励人的话,他记住了,他用她的家乡话鼓励她。有他在,真的很好。
苏小培冲冉非泽笑了笑,劫匪用力拉着她,将她往后拽。苏小培大声喊“我能撑住的,要救人。”
四下里无人应声,大家看着她被拉到棺材前,白玉郎握着刀冲上几步,被冉非泽拉住了。
棺材盖子被揭开,府尹扭过头去,竟不忍看。一姑子放声大哭,另一人抱着她安慰。苏小培扭头看着冉非泽,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再扭头看了看那棺材,狭窄、封闭的空间,像吃人的黑洞。
她很怕,她再转头看向冉非泽。她矛盾地希望他不要看到她被封在里面丢到地里的情景,可她又希望他陪伴着她。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盯着她的方向。
劫匪呼喝着,粗|鲁地拉扯她,要将她拽进棺材。苏小培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自己爬了进去。里面的空间比她想像地更小些,她的心呯呯跳着,血往头上涌,觉得很慌。劫匪拿过棺材盖要盖上,苏小培忙躺下来以免被打到头。
盖子盖上了。黑暗,那是苏小培眼前仅有的。她甚至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似乎空气一下就没了。她摸着腕上冉非泽送她的红线手链,调整呼吸,在心里慢慢数数,努力镇定下来。待稍稍适应了,发现脚下棺材盖上似有些细小的洞,有微光透进来,也给了她空气。
苏小培继续呼吸着,手指摩挲着红线手链上的小石头,回想冉非泽对她说加油的样子。她呼吸,再呼吸,感觉被抬了起来,然后身下一沉一震,她知道,她被丢进了地里
心跳停了半拍,又恢复了。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苏小培弯起嘴角咧开嘴,刻意做出笑容的表情,激活相应的肌肉,能带动起相应的精神状态。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努力着,她不能害怕,虽然她确实怕,但她能克服的,她知道该怎么克服。她能做到,她可以!
苏小培摸着红线,告诉自己绝不能输,这一仗她绝不能输。
府尹给两位姑子都问了话,问了里头的情形,匪类共有多少人等等,姑子们一一做答。但知道这些对府尹的帮助不大,因为他更加确定正如匪类所说,火油稻草布满各院,人质分散,他们强攻难以取胜。府尹想了又想,与几位师父和秦捕头他们商量,尽速撰写公函上报,从库里拿银两,向宁安城城各富商筹措些金银,先把匪类稳住
两位姑子退到一旁,其中一位还在哭。冉非泽走过去,对那个不哭的姑子道“我是冉非泽。”
那姑子左右看看,退得稍远些,见得左右无人了,小声道“我是明秀派苏琴。”她抿抿嘴,“我也姓苏。”这话说得似乎姓苏是件甚值得骄傲的事。
“姑娘辛苦了。”冉非泽点点头,客气了一番。这苏琴脖上被刀压的血痕仍在,确是冒着极大风险。
苏琴再左右看看,小声道“冉大侠放心,里头暂无伤亡,三处押人的地方,我们姐妹都布好人手,那些匪类万没想到姑子里大多是我们的人,等时机一到,我们便动手。苏姑娘早先交代了,一切听冉大侠安排。适才在内里,匪类选中我押着出来与官府谈话,大家便是心里有数,得靠我带消息出来,也会等我发信号指示。冉大侠打算何时动手?”
何时动手?冉非泽恨不得此时便冲进去将这些折磨他家姑娘的鼠辈们杀个精光,但苏小培刚才交代了。“至少等一个时辰。”他说。“这是苏姑娘的意思。”
“一个时辰?”苏琴皱眉“那苏姑娘在棺材里。”
“她说她撑得住。”冉非泽也恨不得把苏小培抓出来揍她一顿屁|股
“杜成明一定会来的,已经第四案了,如果他挑中了我挑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他一定不会错过折磨我的机会,到时,我们一定要等到他会出现的时候。”这是之前苏小培说的话,冉非泽记得,他现在心情很糟,很焦虑,很暴躁,但他忍得住,一切都不容出错,不能输。
司马宛如走在街上,她刚从布庄出来,买了几块布料子。她走得很慢,她感觉到有人跟踪她。
杜成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微笑着,闻了闻茶香,一旁的沙漏在漏着细细的沙,他看着,心情非常好。那棺材里,苏小培能躺多久呢?她害怕吧?谁不怕呢?他忍不住又笑。也不知道心理专家要怎么折磨才会得恐惧症呢,跟一般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喝了那杯茶,放下杯子。他会知道的,他想。
第107章
棺材里确实不是活人该呆的地方。
这是苏小培躺了一会之后得出的结论。很黑暗,憋闷,还有些怪怪的气味。棺材盖子盖得久后,那气味越发清楚了,苏小培心里一动,摸出一颗冉非泽给她的小丹丸咽下。丹丸不好吃,一样有着怪怪的味道。她讨厌吃药,她也讨厌棺材,这些账全要算到杜成明的头上。
苏小培保持着呼吸,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觉得空间越来越小,甚至能感觉到泥土透过棺材板产生的压迫感。苏小培明白这些全是心理作用,而她得克服。
苏小培又摸向手腕上的那颗小石头,之前她在数数,后来数不下去了,她背乘法表,背不下去了,她开始默记她经手的病例和案例,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很久,她告诫自己别着急,别焦躁,要耐心。
冉非泽在外头觉得自己相当克制和耐心,但他奔来跑去联络安排时已经很顺脚地踢倒了三棵树,他还是觉得心口闷得慌。据苏琴说的状况,每个院每间屋都有多少人,多少个人质,多少个劫匪,他都已经清楚明白。没有告诉府尹大人,也没有告诉秦德正,因为官差此刻正包围庵庙,伺机而动,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防备着这些穿着捕快衙差衣裳的,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劫匪弄错了对手,他们才有机会攻他个措手不及。
各派的帮手早已就位,潜伏隐藏得很好,人不需多,最重要是身手好,能配合。不但要拿下劫匪,还要抓|住杜成明。
冉非泽觉得杜成明会来,不止是苏小培这般推断,他也确是这么想的。这次不是摆个尸体吓唬人,而是劫持、僵持,攻防。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要有周全的计划,占领一个地方劫持里头的人不难,难的是防住攻陷,确保后路。索要钱银当然不会是杜成明想做的,烧掉这座庙庵也不是他想做的,那他要的是什么?就为了让小培尝尝被活埋的滋味?这实在说不过去。他把场面弄得这么大,如何收场?
冉非泽试着推断出杜成明的想法,他想把自己当成杜成明,若他是他,他会怎么做?他知道苏小培就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她说她用杜成明的脑子去设想他想做的事,这样她就会推断出他的下一步,她说这样并不容易,冉非泽这会是体会到这有多不容易,因为他不是杜成明,他难以想像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狠毒到要用棺材活埋来吓唬折磨一个姑娘。
他做不到的,他干不出这种狠毒事,所以当他试图用苏小培的这种方法去想时,他只有烦躁,可他知道杜成明一定另有计划。他必定是在这里,他要看着这一切顺利发生和结束。这群劫匪要如何全身而退?杜成明是用他们引开注意力然后自己脱身?可他如何确保这些劫匪被捕后不|泄露他的线索?
难道,他是打算把这整个庵庙的人全杀光?包括人质和劫匪。
但是苏小培呢?她也在里面,她被压在棺材里,他亲眼看到他们扣上了棺材盖上的锁扣。杜成明打算把苏小培也杀了吗?让她在棺材里享受恐惧最后被烧死?
“啪”的一声,冉非泽手边的树枝被他捏断了,他发现自己不敢想下去,可他必须想,他现在不能慌,小培将她的性命安危交给了他,他不能慌。
冉非泽围着那庵庙又转了一圈,确认一切都很平静,没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官府那头很忙碌,很紧张,府尹大人已经离开,亲自去办筹钱银的事去了,这里现场交给了秦德正掌事,秦德正将可用的人手全部安排调遣了,将庵庙围个严实,甚至每个墙头都安插了人小心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内里的动静。只是报下来的情况都是劫匪和人质都是院内屋里,瞧不见人。但因着之前爬墙被袭之事,他们相信劫匪也在观察着他们,所以大家也不敢妄动。
庵庙的正门是开着的,但望进去看不到什么,关着苏小培的那口棺材被放到了预先挖好的坑里,此时静悄悄地,没有动静,苏小培没有敲棺材,也没有呼救。秦德正觉得当差这许多年,这次当是最揪心的。这一个时辰,感觉这般久。
好不容易,负责计时的衙差来报“大人,时候快到了。”
秦德正精神一振,赶紧大声朝庵庙里头喝道“时候到了,一个时辰,放人!”
所有捕快官差全都绷紧了神经全力戒备,秦德正连喝了两回,庙殿侧门才出来四个人。两名姑子,两名蒙面大汉。
冉非泽见了,心中顿时一紧,这与之前说好的释放人数不一致,对方改主意了,杜成明果然在。而将谈判好的条件反悔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并不在乎起冲突,并不在乎惹恼他。
没错,若是杜成明在控制着对方的行|事,那他很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赖账惹怒的不会是官差,官差怕担责,怕死人质,只有他冉非泽才是一心一意惦记着苏小培。而惹怒他冉非泽,最坏的后果,就是他不顾一切拍死这两个押人质出来的劫匪,冲上去把苏小培从棺材里拉出来。
惹急了他,他真的会。
而杜成明不在乎,这说明什么?
冉非泽迅速朝苏琴摆了个手势,她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她朝门口挨了过去,似在等待自己的同门姐妹被放出来,旁边的官差没拦她,人人都紧张地盯着门口,没人管她。
秦德正也看到了这明显不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