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日第2部分阅读(1/2)
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头发短了些,胡茬又冒出来了,那张脸依旧英俊。她初见他时,他为了买个镜头的仪器,连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可笑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她当初是爱过他的,爱的就是他跟她不一样的地方。这个在她心里寡言而浪荡不羁的男人,是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还是她亲手把他变成了自己完全看不上的样子?
“如果那时我也像冯莹那样哭闹缠着你,你会跟我结婚吗?”
“你不会的。封澜,你只会说我有选择的权利。每次我们吵架,你最常说的话就是‘让我们冷静一下’。”
“我问的是,会,还是不会。”
周陶然又灌了大半杯,终于点头说“会吧,谁知道!”
封澜给自己倒满酒,过了好一会儿,才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明白了……陶然,我们其实还没有真正说过分手吧?”
周陶然用略带醉意的眼神回望她,她面容似水,语调温柔。他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封澜了,不由得心中荡漾,情不自禁用指尖覆上她的手背。
“嗯。”
“那我们分手吧。是我先说的。”
周陶然喝醉了。
封澜把车开出地库,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搀扶着他在马路边拦车。那女孩身材纤细苗条,吃力地架着一米八个头的烂醉如泥的周陶然,好几次都跌跌撞撞的,甚是吃力。封澜放慢车速,隔着一条马路看见那女孩的嘴动了几下,像是在埋怨周陶然,眼里却写满心疼。
她就是冯莹吧。先闻其名,再见其人。
封澜一向自视甚高。这一天来,她想象过很多种冯莹的模样。谭少城把她形容得那么普通,其实不是那样。周陶然看女人的眼光一贯不差。即使匆匆一瞥,封澜心里也知晓,这个明天就要和她前男友结婚的女孩是多么年轻而甜美。饱满的面颊、明亮纯真的眼神、廉价却俏丽的打扮,无不昭示着她咄咄逼人的青春。
封澜发现她没有那么怨恨周陶然了。换作她是男人,也会那么选择吧。她怨恨的是自己。交往几年以来,封澜一直扪心自问,为什么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却不肯与她走向婚姻的殿堂,为此她焦虑过,自我怀疑过,最后灰了心,松了手。原来只需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可以了。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到现在也没学会。周陶然笃定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总是自诩新时代女性,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独立自强,女人能顶半边天,她不能没有尊严。可是尊严能在漆黑的夜里陪你回家?能在寒冬里为你暖脚?
封澜酒量比周陶然好,酒品也是。他满嘴胡话的时候,她还强撑着去买了单,在他未婚妻到来之前主动消失。可是开了十分钟车之后,她确信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剩下的路程最好不要让自己继续开车。
仪表盘的时间显示已是晚上十点半,这个时候打扰谁都不好。封澜选择把车就近停进餐厅所在的停车场,再打辆车回家。
餐厅就在大厦的一层,熄火之后封澜顺便回店里上个洗手间。她的餐厅九点就打烊了,平时没有人守夜。康康到店里打工之后就在仓库里搭了个单人床。封澜用钥匙开门进去,店里还有光线。她口渴得厉害,连叫了几声“康康”,没有人应答。封澜半混沌状态之中也能猜到那家伙肯定又溜去网吧玩游戏了。
康康原来是没有游戏瘾的,这孩子像他爸,长得秀气,从小就被人看成是女孩,性格也有点婆妈,进入青春期之后他变得有些敏感,最怕别人说他是“娘炮”,所以特别崇拜他那作风硬朗的舅舅曾斐,一有假期就投奔舅舅来了。可曾斐哪里是会和小屁孩过家家的人,想都没想就把他扔到了封澜店里。最近不知道谁又灌输给康康一个破理论,说纯爷们和“直男”都玩游戏,这不,为了证明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直男”,康康一有时间就钻网吧,还带回了他新的“直男偶像”丁小野。
明天一定得好好说说刘康康。曾斐把亲外甥交到她手上,她不能让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学坏了。封澜心里想着,放下包,摇摇晃晃地去了洗手间。今晚喝了不少酒,停好车以后,绷着的神经一松弛,酒劲越发上来了,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封澜推开虚掩着的洗手间门,因醉后把握不住力度,磨砂玻璃门被重重地撞在另一侧的墙上,发出的声响竟让她吓得抖了抖。反应过来之后她莫名其妙地乐了,酒精让人精神亢奋。
第6章 宝蓝色很衬你(2)
封澜咯咯地笑着,一步踏进洗手间,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男人!比康康还高一个头,两手还维持着用毛巾擦头发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古怪。
这一次封澜反而没有受惊,她一手撑在门框上,想起了这张脸属于店里新来的服务生。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像是刚刚冲过澡,难怪这里会有灯光,她之前都忘了去想这个问题。
如果他一直都站在这里,想必是为她莫名而惊悚的笑震惊了。说真的,封澜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为此她感到更好笑了。一个深夜闯进洗手间的女人无缘无故的咯咯笑,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她想到这里,扶着门框笑弯了腰。
她不知道笑了多久,好像都止不住,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站在洗手台旁的丁小野先撑不下去了,他拉下头上的毛巾,询问道“要不我先出去?”
“好啊。”封澜直起腰,脸上还挂着笑。她等了一会,他也没动。她想起了自己回店里的终极目的,摇着一根手指,正色道“轮到我了,我不习惯和男人共用洗手间……我指的是同时共用,尤其是方便的时候。”
丁小野很受教,他说“那你得先让让。”
让?让什么?封澜愣了愣,才惊觉自己单手撑着门框,像个母夜叉一样拦在洗手间的门口。
“哦。请!”封澜站直腰,力求摆出个优雅的姿态让对方逃离洗手间。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为了体现自己身为老板娘的风度,她试图开个玩笑化解眼前小小的尴尬。
“不要在门口偷看哦!”她笑着道。
丁小野的脚步顿了顿,封澜惆怅地发现这个男人似乎缺少点幽默感。
一分钟后,封澜走出洗手间。她刚才干呕了两声,吐不出来更难受了。她扶着墙走到用餐区一屁股坐下,单手支着额头就再也不想动了。
丁小野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他现在怎么会在店里?一定又是刘康康的主意。封澜现在没精力追究这个。她哑着声音说“麻烦给我一杯水。”
没有人理会她,就在她以为空荡荡的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一个玻璃杯被放在了她面前。封澜拿起就喝,马上又大叫一声“烫死我了!”她抬头,丁小野就在几步开外。封澜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你没脑子?我要的是温水!不是烫的也不是凉的,懂吗?懂吗!”
“等会儿。”丁小野很快去而复返,这一次的温度恰恰正好。
封澜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去看他,发现他在背光处,而她醉眼迷离。他只瞧见一个轮廓,依然不远不近。看来她忽然发作的脾气会让人退避三舍。
“你也觉得我难很相处是不是?”封澜试图站起来,晃了晃,幸而扶住了桌沿。丁小野一动不动。她想站直了再好好教训他,第二次的尝试却败在十厘米的高跟鞋之下,脚一崴,扑通一声,整个人已跌坐在地。
她双手触地,地板很凉,这凉意出人意料的舒适,让她有一种就此长眠的冲动。这一次她的服务生终于发扬了“服务精神”,走过来将她扶起,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好像放一个麻袋。
他靠近的时候,封澜故意用力吸了一口气,笑道“没有马奶味,也没有羊肉味。一定是刘康康的洗发水。我上次说错了,其实这味道也没那么‘娘’。”
封澜觉得自己喝多了还是很矜持的,她至少没有说“那是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不喜欢这个话题?”对方的沉默让封澜觉得无趣,她大方地说“你也可以闻闻我身上的味道。”
“杀虫剂和酒臭味。”丁小野这一回爽快地给了她答案。
封澜再一次感觉到被侮辱,她的手掌用力拍在桌面上,疼得皱起脸,还不忘大声道“什么杀虫剂?是小姐!”
她还是看不清丁小野的神情,但她本能地觉得他一定认为她很好笑,因为她自己也那么认为。
“不应该是女人味吗?”她低声说,仿佛刚才拍桌子的壮举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你不同意?很多人都这么说!就在今天晚上,我前男友还说我是他的‘女神”。”
“是吗?”这声音充满怀疑。
“当然。”不再是自问自答的封澜又来了兴致,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她脱下高跟鞋,用鞋跟敲打着桌面,笃笃声在寂静的空间回荡,“他说每当听到我高跟鞋的声音他就全身紧张。你说,你现在紧张吗?”
她有节奏地敲着,直勾勾看着身边唯一的活人,好像听到隐约的一声叹气。
“紧张。”
“你也紧张?那证明他不是骗我。难怪他转头就娶了别的女人。”封澜抓着自己的一只鞋笑着说,“你知道冯莹是谁吗?我前男友的老婆。我以为我样样比她强,其实她比我年轻,不丑,胸也不比我小。你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吗?像我现在这样……看样子你不喜欢,但是我前男友就喜欢,我还以为男人都一样。”
封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人都伏倒在桌面上。
“喂,喂!别在这睡着了。”
忽远忽近的声音让封澜很烦,她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却被人顺势拉了起来。“醒醒,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康康?”
“康康?康康很喜欢你……太讨人喜欢不是件好事。”封澜越发语无伦次,“他说我的祝福对他很重要,于是我祝他婚姻生活幸福,秃头发福。我心里面就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气。
“我送你出去打车。”
封澜一路趔趄地被他架到门口才想到甩开他,“你是谁啊?”
她努力想要把他看清楚。
“不认识。不过没关系,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摇摆着转了个圈,笑着问道“宝蓝色是不是很衬我?”
她凑近他的脸,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需要想很久?”
“我在想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
“你的裙子……“
“不好看吗?”
“摸摸你的屁股。”
“流氓!”
“你自己摸!”
封澜朝他怒目而视,但还是听话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开始不觉有异,过了一会,她尖叫了一声。她的裙角有一部分掖进了内裤的边缘——很大一部分,这意味着……
封澜扯下裙子,如鸵鸟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夜风一吹,再来了这样一剂猛药,再深的醉意也醒了一半。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她从洗手间出来之后?还是她转圈的时候?她二十九年零八个月的人生里,除了中学时跳舞肩带脱落,就再也没有遇到比这更丢人的事。相比之下前男友结婚算什么没面子,她瞬间就不为明天的婚礼难受了,真他妈励志。
“起来,别蹲在这里了。”
丁小野不识相地去拍“鸵鸟”的肩膀。封澜再次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站起来就跑,身姿矫健,哪还见不久前的醉态。
她跑出很远才停下来,高跟鞋磨得脚很疼。她开始回想刚才的裙子撩起到什么程度,他会看到哪个部分,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想了却残生。
封澜走走,又想想,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没有理会,忽然小肩包的袋子一紧,有股巨大的力道牵引着她往前扑倒。她摔倒在地才知道不是丁小野在和她开玩笑,扑过来的男人矮小瘦削。因为她倒地的姿势正好把包压在了半边身子下面,那男人飞快伸出手来掏,试图将包拽走。
封澜的酒这下全醒了,她意识到自己遇上了坏人,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了包包的链条,劫匪一时间得不了手,封澜紧张又慌乱,两人不由得开始撕扯推搡。
忽然哐啷一声巨响传来,搏斗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封澜手一松,劫匪立刻得了手,扯过包撒腿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封澜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叫。她失神地坐在马路上循声去看,一个圆形的垃圾桶倒在路边,路灯下的高个子有点眼熟。他一步步走近,不是丁小野是谁?
直到丁小野把她搀扶起来,封澜的脑子还没拐过弯来。不仅因为她刚刚遭遇了一场惊魂,而是她的常识也在提醒着她有些地方不对劲。她捂脸跑出来之后,丁小野一定是跟在她的后面。然而事发时以他所处的距离,完全可以在她和劫匪撕扯时赶过来解围,可他所做的仅仅是踢翻了一个垃圾桶!
“你,你……”
封澜惊魂未定,指着他语不成声。
“我什么我?大半夜一个女人在路上晃荡,又穿成这样,不遭贼才怪。”
“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想和他把话说清楚,却被他强推着往前走。
“还能走,看样子没内伤也没骨折。”丁小野说。
但是封澜想吐血!
她太震惊了,反而一时间无法表达。今晚发生的很多事都超出了她的人生经验和理解范围。估计是脑子坏了,她只呆呆地说了句“你知道我的包里有什么吗?你知道那个包多少钱?”
“不知道。”丁小野再次驱赶着她往大路走,“我只知道你没脑子。命没包值钱?对了,他不一定会要你的命,你好歹是个女人。”他若有所指地盯着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封澜下意识用手护在胸前,借以抵挡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我要报警!”她像溺水的人想到了浮木。
“要去你自己去。这样的案子你知道每天发生多少次?今天算你走运。后面的事不要扯上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封澜的话还没说完,丁小野就拦停了一辆出租车,不由分说把她硬塞进车里,同时塞进来的还有几张十块钱的钞票。
“就这么多了,借你的。不够的话你就走回去,反正也没包可抢了。”
封澜微张着嘴,她也算是个口齿伶俐的人,不知怎么今晚就变得像傻子一样。眼看着他从外面重重关上车门,还是手足无措。
丁小野看着她这副样子,态度终于没有那么强硬了。他清咳了一声,弯下腰透过半摇下来的车窗补充了一句。
“行了。宝蓝色很适合你。”
第7章 输人不输阵(1)
封澜一大早起来就给曾斐打了电话,曾斐赶过来陪她去了辖区派出所报案,又把她送回了店里。
曾斐是警察世家出身,曾是一名很优秀的刑警,只不过几年前辞了公职,但在公安系统人脉犹在。他曾经的职业本能也让他始终对于封澜大半夜独自在僻静街道上狂奔以至于被抢劫这件事充满不解。
“以后晚上开不了车,要不打电话叫朋友,要不就打给出租车公司。这次人没事算是万幸。”曾斐随封澜走进餐厅,“你确定当时没有目击者?”
这个问题在录口供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一遍。封澜进店后一眼就瞧见了正式开始上班的丁小野,她咬了咬牙,答道“没有。要是有的话那小贼还不一定能得手,除非在场的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渣。”
康康看到舅舅来了也高兴得很。
“老舅,你看我在澜姐这里拖了一个月的地板,肌肉有没有结实点?我的发型好看吗?像不像纯爷们?”
曾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扫了康康一眼,问封澜道“有什么不同?”
封澜忍住笑,支开一脸失望的康康,“去给你舅拿杯喝的。”
“既然来了,吃午饭再走吧,我让后厨专门给你做点好吃的。”封澜也坐下来陪着曾斐。
曾斐摇头,“不了,公司还有事。”
“最近生意还好?”
“要不要我让人给你们店里重新装一套安防系统?”
封澜还没说话,曾斐的手机就响了。这时丁小野送来了一听啤酒。封澜有些纳闷康康哪去了,难道因为他舅舅毫不认可他朝纯爷们路子所做的努力,躲一边伤心去了?
“老板娘,康康说这是你们要的。”小野站在桌旁说。
封澜五味杂陈地抬头看他。他已经换上了店里服务生的制服,看起来很合体。封澜对自己的眼光表示满意——她指的是制服。重点是,丁小野面色平静,与封澜照面时也毫无异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曾斐听着电话,示意服务生拿走啤酒,换一杯水就好。
“店里的桶装水昨天就没有了,暂时只有刚烧开的热水可以吗?”丁小野看来还比较胜任服务生的角色。
封澜替曾斐回答道“热水就热水吧,联系送水了吗……”她忽然想起,店里昨天就没了桶装水,那昨晚上丁小野迅速端给他的那杯温水是怎么“调制”出来的。
但她不能当着曾斐的面现在就问,还有很多账她等着和丁小野一起算。
曾斐还在接电话,从他微皱的眉头看来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封澜听见他说“……这种事不要找我。胡闹,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不行……别废话,我挂了!”
他这种语气,意味着对方只可能是崔嫣。封澜了然地问“崔嫣又怎么了?”
曾斐拿起小野重新送过来的热开水,太烫,实在喝不下去,他又放下。封澜提到的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仿佛也是个烫手的玩意。
“越来越不像样。”他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封澜求助,“那个……女人用的脱毛膏要去哪里弄?”
封澜一听就乐了。康康听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又凑了过来,“是不是我姐?她要买脱毛膏?我知道哪里有。”
“那正好,你去给她买了送过去。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家要那玩意干什么。”
“为了美呀,谁不喜欢光滑?尤其穿得少的时候。”康康答得很溜,“我有几个牌子可以推荐。但我不能替你去买,她又没叫我,我还要上班呢。”
封澜在曾斐决定削他之前让康康滚远一点。她想着曾斐去买脱毛膏的样子,竟有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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