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望气术(1/2)
暮春时候,漫山深翠,这里本无人烟,自然亦无行路,唯有树林莽莽,遮拦一片青山,真称得上是“青山欲染路犹遮”。
从树丛里走出来的汉子,好有三十出头,生的剑眉星目,好不爽利,面庞上修理的干干净净,一根胡茬也看不见。他穿的也是一袭紫袍,袖口上星砂点点,挥动起来荧光流动,好像在天上抓下许多星星来嵌在袖口。细看处,众多星砂将一颗火红色的星屑拱卫在中心,那一点星屑似乎还在闪动着光芒。
楼观别院的《关令九篇》共有九篇三卷,这三卷也正好是修为的三个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玉兔卷》、《金乌卷》与《守心卷》。别院中能修到这守心境界的弟子可谓极少,这一境界的弟子往往被楼观派正府中请为供奉,在派中地位不下于‘楼观七子’。
当年关令子尹喜曾偶得一块‘荧惑守心’的碎片,凡有能修到守心卷的弟子,便被赐予一点星屑镶在袖口,可助其凝神守心,不使心魔侵扰。
这紫衣汉自然就是山羊胡子口中的“丘老二”,他不只是修到守心境界的仅有三人之一,在楼观派里,他另有一个更遭忌恨的身份——“承影剑”长春子的胞弟,丘心度。
长春子虽然是‘楼观七子’之首,可他从来眼高于顶,对大多同门都不屑一顾,在门中明里暗里不知树了多少仇家。长白山一役,他捡下一条性命,却落得个痴痴呆呆的下场,楼观派上下倒是有八成人额手称庆。这大半年里,若非有丘心度和相里子在旁守护,长春子怕不要被人在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当接到楼观别院的掌院下达的指令时,丘心度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当时甚至想对这道号令置之不理。指令中吩咐,要他远赴龙虎山下,节制此处所有别院弟子,操主持之大事,当与正府门人互为犄角,图谋天师道。
这一场围山,明眼人都看得出不会真有什么大事。张道陵在龙虎山布下的‘二十四治’可称宇内第一的护山大阵,真想攻破此阵,恐怕要倾尽道门精锐。纯阳宫的乾元老道名义上虽是道教教主,却没能力统合指挥这等势力,真要攻打时,愿出全力的怕也只有纯阳宫一家,况且这样费力的蠢事他也不会去做。
天师道毕竟曾是道门第一大宗,威名之赫赫,在朝在野都已深入人心。本朝太祖黄袍加身之时就曾说:“天下只三家人家,唯我涿州赵与曲阜孔、江西张而已。曲阜孔,文士气;江西张,道士气;唯朕是爆发人家,小家气尔。”这次乾元促成围山之举,就是要叫天下人看看,江西张已沦落至何等地步,更要将天师道千年积攒的威名,也一点点盘剥掉。
这样的形势下,却要他来此间图谋大事,不是掌院忽然坏了脑子,就是这里面存有猫腻。更让丘心度愤然的是,相里子也被调来了龙虎山。少了他两个人在终南山,昔日犹如猛虎的长春子,就变成了一只裸露在狼群之中的羔羊。纵使皓上人以祖师之名向他担保长春子的安全,他又如何能放心?
丘心度小长春子甚多,长春子于他可谓亦兄亦父。丘家不过是终南山下一家贫寒农户,长春子七八岁时,关中以北全遭了大旱,村中农户艰辛,甚至有人家卖儿鬻女。正巧有个楼观派的修士路过丘家,见长春子资质难求,想把他带回山去。丘家二老自己活命都难,当时听得儿子能有个好去处,又在左近,就把这孩儿送与了那道人,只当是忍痛卖了。后来又过了四年,长春子一身道士打扮回家看望了一回父母。他父母知道儿子当了道士,怕丘家从此无后,纵然日子艰难无比,也还是又要了个丘二。
也是他们村子多灾多难,丘二长到六岁时村中竟又遭疫病。当时全村死了几十口,丘家二老也没能逃过这一劫,丘二侥幸不死,却落得举目无亲的境地。他早知有个哥哥在终南山当道士,一个小孩子为了活命,靠着乡人接济的几口干粮,在终南山上走了十几天,好几次险些喂了野兽。等他摸到楼观派的一个旁支道观时,已只剩下小半条性命。
长春子当时稍有崭露头角的势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已有了回护之力。他发现这个弟弟资质上佳,亦可修行仙法,丘二不愿当道士,因此就把他送到了楼观别院去修行。长春子自律极严,对这个弟弟也是期望甚高,好在丘心度修为进展极快,不曾堕了自己哥哥的威名。这一对兄弟虽然说不上是相依为命,可两人都是人中的尖儿,从小到大少不得受了许多欺辱和白眼,于这冰雪般的世事里,也唯有对方能引为依存。
“却不知兄长在山上如何了?”丘心度心中虽焦急,却也不得不顾眼前的事。他正午时看到宗门联络赶来时,麻脸李四已经下了手,他实在瞧不起这等暗算的伎俩,恨不得当场废掉李四一只胳膊。可他终究无法,他知道自己虽然号称节制此地别院子弟,可又哪有人真听他的?自长春子失势,他的日子也一日难过一日,多少平时只敢把怨恨在肚子里憋着的门人,也开始公然在他眼前耀武扬威了。
他却不是冲着那‘巫人之血’来的。听说那巫人擒了龙虎山上两位极重要的人物,他只想抢下这两个人来,立下个功劳,然后才能找个因由回山去。他只怕迟一天回去,长春子便多一天在险境中。
待走到近处,丘心度更看出这阵法的不凡来。面前的山峰竟似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百丈之外,便觉一阵威压之力扑面。丘心度运起望气之术,见一股浑厚的青气在山体之上流转不休,彷如巨人的披甲,浑然无懈。依照望气术的说法,风亦有其颜色,地风棕色,山风灰色,穴风黑色,江风浅蓝,海风深蓝,唯有天风是青色。这布阵之人竟能托山体之势,引九天之风,布阳刚与外,驭阴柔于内,成此‘垢阵’,可谓此道高人。
“哪位高人在此施法?楼观别院丘二,愿乞阁下现身一见。”这阵法有堂皇之势,是摆明了车马要与来人决胜,丘心度不愿做鬼鬼祟祟的小人,是以高声喝出名号。
“原来是终南山丘副掌院,楼观派果然不愧是千年大派,最近又成了什么正统三宗之一,养出来的修士却最是会干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勾当!”弥越裳从洞口走出来,她如今一身气息系于阵中,在丘心度看来,她浑身青气环绕,仿佛与山峰连成一体,让人生出不可撼动的错觉。
丘心度眼前一亮,不由赞道:“阵是好阵,人更是好人!”
然而他毕竟不是性好食色之辈,为弥氏丽色一时所迷,片刻后便即回复常态。他心中对偷袭之事本来有愧,对这女子又生出好感,因此说道:“你这阵法虽然不凡,却也并非破无可破,姑娘想来亦是聪明人,强弱之势不用我多说。姑娘何必大动干戈,不若收了此阵,随我往终南山上游览几日。我以宗门祖师之名作保,姑娘在楼观派中一日,敝派上下必然以礼相待,奉姑娘为上宾,决不会伤姑娘一丝寒毛。”
弥越裳被他气得笑了起来,只听她脆生生的说道:“这可正巧!小女子的想法跟阁下的不谋而合呢!不过我的却更干脆些,省了那些麻烦。洞里面的那颗头看来是不能要了,正好摘了你的头来充数!”
两条水蓝色的丝带从弥越裳袖中飞出,如两条飞蛇向丘心度击去。这丝带极长,扯出了十几丈来仍无有穷尽,它虽不是什么宝物,可携着常人不可目见的天风之势,也成了吹毛断发、崩山裂石的利器。M.④⑦七Ζw.℃om
丘心度侧头闪开,丝带头部向后一缩,又向他头部击去。他脚下几乎不动,只是移动上身,虽然丝带的攻击灵动如蛇,仍被他一一闪开。而那两根丝带总不离他脑袋三寸之处,却始终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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