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动如脱兔(2/2)
那和尚再不答话,猛地高高跃起,向着乌篷船打落。船里那安坐的少年却猛地窜了出来,挡在女子身前,连连摇手,口中连道:“莫打,莫打!这可不就是你那木鱼了,还给你就是。”只见他手中握着个黝黑的木鱼,想来就是灵隐寺之物。
那和尚骤见木鱼,脸上现出喜色,连忙反使腰力,生生落回水面上。他见那木鱼不假,又现出迷茫之色,问道:“这……怎地会在小相公手里?”
那人道:“原是这位姑娘上船时塞给我的。”
那女子猛从他手里抢过木鱼,怒道:“我的东西,你敢随便给人?”
那人笑道:“我本来不想要,原是你自己塞来的。……想来这木鱼必定很是要紧,那老和尚客客气气的,你做做好人,就还了给他吧。”
那女子瞪他一眼,说道:“要你多管!哼,不要紧的东西本姑娘还不要呢。”
那和尚一拍额头,恍然道:“果然是被你偷了去!你这还要狡辩?”
那女子一扬眉毛,哼了一声,娇声喝道:“不错,就是本姑娘拿的,怎么样?你不是要打吗,本姑娘正好手痒呢!”
好个姑娘,当真说打就打!只见她莲步微抬,已到了那和尚面前,玉臂轻挥,手中多了一把二尺长的短剑,剑尖如星,朝和尚眉心处点来。那和尚猝不及防,大惊之下连忙举起禅杖挡在眼前,哪成想一碰之下,竟倒飞出几十丈远,裂浪分波,使得附近游船尽皆打起了旋转。这姑娘看着好似娇弱无力,手上却有极大力道。
两人转眼间斗到一处,虽然已极力收敛,流窜的气劲也让湖面上炸开了锅。乌篷船上的俊俏公子伏在同伴耳前,低声说道:“这两人真是胡闹,大庭广众就使出这些手段,大打出手,可要惹出多少事端来呢,你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才好。”
他同伴脸上却一团喜乐,正看得兴起,笑道:“这两个人咱们谁都不认得,可怎么阻止?”那人嗔道:“你就爱瞧热闹!一点儿也没有正经!”
“越裳莫恼,我是真没什么法子,依我看,那花船上的和尚像个有本事的,说不定会有办法。”不问可知,这两人正是陆子杞和女扮男装的弥越裳了。
子杞扬声向已飘的老远的花船上说道:“大师,西湖丽色,咱们还没看的尽兴,这两人却在这儿大打出手,岂不大煞风景?大师可有良策,劝他二人止息干戈?”
这时五个美人都已走出舱来,莺莺燕燕,围着盈缺说个不休。都说“娥眉不肯相让”,自负丽色的女子向来是不愿对其他美貌女子假以辞色的,那和尚左右逢源,竟让船上气氛一团融洽,实在是不简单。他听到子杞话声,也扬声道:“这两人搅了水美人弹琴的兴致,确实可恶。小僧虽无良策,也要勉力一试。”他撇下众女,走到船头上,向着那打斗的两人大叫道:“两位可否暂时罢手,听小僧一言?”
那大和尚甫一交手,就吃了亏,之后更是越斗越惊,只觉那女子功法深如瀚海,无有终尽。自己在普陀山学了一些艺业,虽然时时勤练,平时颇以降魔自诩,可毕竟不是正宗,遇了这女子没半点胜算。他如何不知那女子手下容情,可惜人在虎背,实在身不由己。这时见那女子闻言,手下有所松动,立时寻个空隙,脱出战圈来,背上不觉已汗湿了一片。
那女子看向花船,见又是个和尚,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刚刚说话的就是你?”
盈缺唱了个诺,笑道:“正是小僧。”女子问道:“你是……和尚?”盈缺摸了一把头顶,答道:“如假包换!”
那大和尚见了花船上的情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大呼道:“你……你这和尚,太也胡闹!”兰羽见状,对那大和尚娇笑道:“大师也来船上坐坐何如?不然怎知道盈缺师傅是不是胡闹呢?”大和尚终日在灵隐寺里清修,哪里见过这等娇俏的美人?只当是遇见了经书上说的天魔业障,紧闭起双眼,口中不停口的念着:“罪过。罪过……阿弥驼佛,阿弥驼佛……”
船上众女见状大笑,素云假意去拧兰羽的脸蛋儿,娇笑道:“你这个鬼精灵,连个……出家人也要逗弄!”
那老僧也踏着波浪来到师弟身旁,他身后的十几个护院僧侣却没有这等本事,不知在哪里寻了个竹排,大家挤作一团,手脚并用,划到了湖中央。老僧对师弟道:“世间色相是空,这红粉佳人岂不也是空?既然是空,有什么是看不得的?”
那大和尚闻言一震,虽然脸上仍有迷茫之色,却也睁开了眼睛,向师兄合十道:“多谢师兄点悟。”
老僧摇头道:“你若不悟,何来点悟?”
那老僧向盈缺道:“法师行事超迈流俗,非他人所能揣测。然则诸般色相皆是空无,何必流连,自损修行?”盈缺摇头叹道:“本以为大师佛法精深,原来也不过如此。既然色即是空,空色并无分别,我流连与否,又有何不同?”
“我见之为空,汝见之未必为空!”
“大师是说佛法高于我吗?焉知我不能一念三千,观而能止?昔日佛祖能于一毛端忠窥遍十方法界、三千大千世界,此是为真如之心不为尘境所碍。贫僧修行虽浅,亦对此无上境界心生向往。”
盈缺满口歪理,老和尚和他辩论佛法,那是自讨苦吃了。老和尚不是拘泥之人,当下也不再多言。他那师弟却有一股憨实的劲头,仍是不依不饶问道:“你是何寺高僧?”
盈缺道:“所参不过野狐禅,若说出家之寺,却在普陀山大千阁寺。”
“原来是普陀山上的高僧,我师兄弟曾在普陀山修行过几路术法,与法师也算有同门之谊。可惜你……这般行径,太也有损佛门清誉,若让寺中的首座知晓,不知你这大千阁寺的和尚还能不能当了。”
盈缺眉毛一轩,似有怒意,冷然道:“我虽在普陀山出家,却未必要受他节制。大千阁寺首座?哼!他还管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