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恶计腹中谋(1/2)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夫大块载我以形,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天地光阴之浩繁,人生之短暂渺小,其间之反差,可谓人生至苦。所以自开辟鸿蒙之时起,一代代智者圣贤殚精竭虑,汲汲于长生之术,唯求与天地同春,甚至跳出此世间,破空飞升而去。
然而,长生之术又岂是杀人之术?
天下不闻飞升之人久矣,有据可查的记载里,上一个破空而去的人物乃是一代奇女子鱼玄机,距今已近两百年。三省老道曾说过,当前法门重实用而轻体悟,全然本末倒置,纵然能移山填海、反掌乾坤,也一样堪不破大道迷途,于飞升何益?
奈何杀伐之术,却大有人追捧。
松筠子铁青着脸,坐在附近最大的一棵古树下,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巨大的树荫里。
他的整颗头颅上已不见一丝黑色,头发、眉毛、胡须全然雪白一片,他的肤色晶莹红润,是真正的“童颜鹤发”。他的一身白衣与天禧那一身白色道袍是同样制式,只是下摆上的刺绣有所不同。天禧下摆是一只神色宛然的恶鬼,松筠子的则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河水,水下铺着一层森森白骨,正是修行人眼中对弱水的印象。
他虽然低垂着眼睛,可方圆百丈之内的动静都尽收眼底。二十九个人,分别呈三个扇面散落在林中,三个扇面几乎将一个完整的圆三等分,离“圆心”最近的三个人分别是松筠子、枭阳和崇华,各自相距十丈。
松筠子对这种分庭抗礼式的排布很是不满,枭阳虽然号称是峨眉别院的副座,其实不过是乾元手下的一只狗,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他身披紫衣,统御茅山各脉宗室时,枭阳不过是个以劫掠为业,在关中上蹿下跳的散修。
可他毕竟是乾元的狗,仗着主人的面子还称得上几分煊赫。那崇华道人,青城九室宗的副宗主?不过是个二流教派,许他九室宗是三清门下,已是对他天大的恩赐,这么个腌臜东西,也配与他平起平坐?可笑那一群散兵游勇,不过是拉来壮壮声势,却也自立起一个头目,想在这浑水里摸几条大鱼。
松筠子跟前立着一个上清宗打扮的老道人,那是个真真正正的老道,面皮皱皱巴巴的有如裸露的山壑。他垂着手恭恭敬敬的立着,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连气息都压得极低沉,生怕打扰了上代宗主的思绪。
松筠子就这么任他等着,这个老仆还是很守本分的,用着也趁手。好有七八十年了吧,当初还在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争大位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了。登上上清宗宗主宝座后,把他收做外室弟子,也让他学几手仙家手段,那可是顶到天的恩赐了。那时赐他道号作“天佑”,也是有“代天佑之”的意思的。后来退下来掌管别院事务,这老仆人自然也跟了过来。若不是看着他几十年忠心,凭他那点儿资历手段,又有什么资格进入别院?
松筠子把思绪拉回来,二十九人,进森林时是四十一人,可现如今,不过半月时间,竟折损了十二人之多!
当初伏击楚巫的策略是他定下的,他也从没有后悔过,气海里汹涌的热流是实打实的,连他廿年未有寸进的元神最近也有了勃发之意。只要再有十几个大巫打底,他就有把握凭借血脉中的共鸣脉动,找出前往酆都鬼城之路。
这鬼林子里竟藏着一群楚巫,他也始料未及。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那几个倒霉鬼让他摸透了楚巫的实力。虽然这林子里有诸多诡异,让彼此实力有所增减,可那巫人的水准实在不值一提。那一场最大规模的遭遇战,果然取得了不俗的战果。
后来是有那么一个骑大马的小妮子,竟趁人不备干掉了一个峨眉别院的。他起初也未起意,只是派了四人去伏击,他这四十人,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料想设伏一个小女子自然手到擒来,谁想到竟是祸患之始!M.④⑦七Ζw.℃om
然后是第一个斥候,第二个斥候,他第二次派出的四人队伍,那一次带队的可是他师弟松龙子,除他之外“松”字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还有最近一次,几乎是当着他的面干掉了巫山的席君。当时他不过相距二里,他甚至看到了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嫣红色!
“咳——咳。”
松筠子的思绪被一阵轻咳声打断,皱着眉看向仍在掩嘴的崇华。哼,这道人那几下役神使鬼的手段也算有些看头,若在外头,怕还有些忌惮,只是在这林子里,召唤术要费去大半,他还能有什么能为?
“怎么?崇华真人是有什么高见?”松筠子不阴不阳的说着,眼角却向另一面坐在东首的枭阳看去。
那崇华真人一身玄色大氅,包裹全身,氅尾缀着许多白色鹤羽,逶迤在地上。他的语气可谓恭谨:“对此局面,想必前辈心中已有应对之策,自不必晚辈置喙。崇华谨抒己见,以备垂参,或有一愚之得,可补智者千虑之失,则幸莫大焉。”
松筠子眉头皱的更深,道:“真人何必如此客气,直言可也。”
“观今日形势,虽非前日所能逆料,然亦有其前兆也,正所谓前日之因,后世之果。我等受前辈所邀,追拿长春子,此子丧心病狂,人神共愤,我道门各脉同源而生,自该合力铲除此獠。奈何前辈不愿与楼观派的诸位道兄同路,非要尾随其后,入了此林却又失了行迹。这也还罢了,为何偏又要招惹这本地的巫祝,且还做下许多……那群巫者术法虽非极强,但总归是本地土著,与他们惹上血债,焉肯与我们罢休?如今果然累得十二位同道身死,还请前辈深思,如今抽身仍未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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