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2)
夜雨。
脚步声渐近。
靴子表面沾了雨水,起落间隐约泛着微光。
“吱扭”,房门被推开,屋里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来人。
织金锦的长袍肩膀和前身大片已然被雨淋湿,一块块的水渍看上去斑驳而落魄。
几缕发丝挣脱了束发的玉冠,随意散落下来。
但这些全都无损来人那卓然的风姿,他站在门口,微低着头,信手拨了拨前额的湿发,带着几分自嘲对屋里的人苦笑:“吓,这可真是狼狈。”
这座住于白州的民宅外表看上去没有丝毫特别之处,里面布置成了祠堂的模样,案桌上供着牌位,开了门便能闻到浓重的香灰味。
供桌前站了个灰衣人,三两步抢到门口,急道:“小公爷,这个时候,太危险了,您还冒着雨过来……”
“小公爷”崔绎摆了摆手:“无妨,我把人手全都带过来了。”
院子里黑沉沉的,看不到有其他人在,侧耳细听也只闻“沙沙”雨声。
灰衣人松了口气,赶紧把人让进屋,关严了房门,肃然道:“眼下贼人势大,形势危如累卵,小公爷应当先避其锋芒,保全自身,伺机再东山再起。”
崔绎自去取了三支香,在灯火上点燃了,对着牌位拜了拜,插到香炉里,方道:“天下已定,败就是败了,何必做那煮熟的鸭子死也不肯承认呢。我此来一是辞别殿下,二是要与陈先生说声抱歉,崔某无能,辜负了诸位的期望。”
“辞别?”
“不错,今夜我便要由白州登船,远离故土,到海外避一避。”
“……那您还会回来么?”
崔绎叹道:“也许吧。”话是这样说,当中的敷衍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那陈先生无法挽留,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解劝,屋里顿时沉寂下来。
过了好一阵,崔绎再度开口:“天下人都盼望太平,我也累了。十几岁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纵之才,有别于芸芸众生,嗤,”他轻笑了一声,“其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一个凡夫俗子,也糊涂,也犯错,几日不洗澡身上也臭烘烘的,只是我自己闻不到罢了。”
“小公爷可是后悔了?梁王殿下刚走的那会儿,局势乱得很,张贼还未同奸相勾结到一处,非是在下一人劝过您,那机会何等难得。”
崔绎怔了怔,很快摇头道:“运气不好,正赶上北胡犯疆,密州全境告急,数日之内连失七城,我若趁机发动,后果不堪设想。崔某不能带领大伙做千古罪人。”
他顿了顿,又道:“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及早抓住张山的错处,任由他坐上大理寺卿的高位。若非他在其中捣鬼,梁王何至于莫名其妙就认了谋逆的大罪,被连根拔起,全无招架之力。若时光倒流,真能有重来的机会,我当竭尽全力留住燕如海,由他去对付那姓张的。”
陈先生做了多年的幕僚,对朝中人事十分熟悉:“燕如海外圆内方,谁能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竟是断案如神,不管多么匪夷所思的案子,只要他经了手,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
“真人不露相啊,他就是不想得罪张山那等酷吏,方才托病辞官回了家乡。这是人家的明哲保身之道。”崔绎抹了下脸,叹息道,“木已成舟,这世上唯独后悔药没地方买,算了,不扯这些,我得走了,陈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你多多保重。”
“小公爷,请恕嘉阳需得看护梁王殿下的灵位,不能前去相送,唯望小公爷您一路顺风,早日收拾心情,重整旗鼓杀将回来,驱奸相,杀张贼,还这世间朗朗乾坤。”
陈先生将崔绎送到门外。
夜雨未停,崔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送,低了头快步走入雨中。
很快自黑暗中迎过来两名侍从,当先一人高举雨伞,试图为崔绎挡住冰冷的雨水。
陈先生目送他们一行走远,长长叹了口气,回转身,慢腾腾进屋,关上了房门。
最近一段时间传来的无一不是坏消息,而今夜,由崔绎的决定看,形势显然已经落到低谷,不可能再糟糕了。
远远的,几声闷雷响过。
没看到闪电,这深秋季节,原本只是连绵细雨,突然响雷,令得陈嘉阳心头随之一跳。
身处灵堂,如何能不信鬼神,小公爷崔绎正准备出海,这全无征兆地突然打雷,恐非吉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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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绎沉沉浮浮,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眼皮上像压了座山,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先看见粉红雪白,一簇簇开得热闹妖娆。
这是一株洒金碧桃,天生丽质,朵朵桃花分作两色,粉嘟嘟,白嫩嫩,层层叠叠。
满树尽开这样的花朵,望之如烟霞云蔚,褐色的根扎在碧玉盆中,临窗而立,铺满了大半扇窗户。
清风徐来,月白色长纱轻扬,带着沁人的花香,拂在脸上,叫人微醺欲睡……
所有这一切,都带着诡异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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