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1/2)
清晨,一缕稀薄的晨光透过暗红的木窗射入,在安睡女子的面庞上铺上一层薄薄的轻纱。睁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披上一件缀着粉红色碎花的外衣,恍惚地坐在镶着珍珠的铜镜前。痴痴地凝望着镜中一脸落寞的女子,消瘦的脸庞白得像纸一样,淡淡的眉毛之下,是略有些失神的凤眼,飘忽不定的眼神流离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轻轻咬了咬失血的薄唇,笑,以前他最爱的,就是她这疏离的神情。
再想起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已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一年,她第一次邂逅安旭渊,是在垂柳依依的湖边。初春的暖阳融化了严冬的寒意,地面柔弱而坚韧的野草刚刚有些泛青,随着柔和的微风轻轻摇曳。一袭白衣的安旭渊如遗世独立般地立在湖边,悠然忘我地吹着一支碧绿的玉笛,风起,挂在玉笛上的浅黄色流苏便绕着玉笛摇摇晃晃,不停在原地打转。自此,便如那原地打转的流苏,永远地围绕着安旭渊摆动。
一边梳着头,一边怀念着安旭渊的一眸一笑。刻着蝴蝶花纹的桃木梳顺着青丝滑过,眼前仿佛浮现了他温柔的微笑,他说,蝶儿,我所爱的小蝶儿。羞怯地低下头,投入他温暖的怀抱,而他微笑的眉眼却已落入她心底。深深陷入他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直到某天他忽然从她的生活抽离,她的心也忽然空了一块,让她不知所措,就像离了青丝的桃木梳,只能静静躺在铜镜前,怀念青丝的温柔,淡淡地哀伤。
挽起最后一缕丝发,小心地将一枚蝴蝶玉簪插在发髻上,这枚玉簪是安旭渊除了回忆之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鹅毛般的大雪纷纷坠落,安旭渊将玉簪小心地戴在她头上,说,以后就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她在原地呆呆地站着,严冬凛冽的寒风像刻刀一样划在她脸上,一层坚厚的寒冰将她的心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干涩的眼睛竟流不出一滴泪来。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他是个亡命天涯的游侠,即使她愿意跟着他浪迹天涯,他也不会带着她冒这个险。只是,爱了就是爱了,不会为了任何事改变。
静静地坐着,萧大夫为她把过脉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他还没回来吗?心头一紧,单薄的身体下意识地缩到了一起,失落地摇了摇头,眼看着泪水就要流下来了,却还故作坚强地笑着。萧大夫无奈地看了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十年了,也许安旭渊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不敢说,只怕听了会活不下去。
穿着粉红色碎花长裙,静静倚在窗棂上,看着窗外的景致。蔷薇攀爬在篱笆上,碧绿的叶子里藏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娇弱的小白花显得格外惹人喜爱,风一吹,叶子发出相互碰撞的沙沙响声,小白花也隐入了绿叶之中。以前,只要听到外面有风吹草动,她就会立马把头伸出窗外,是不是他回来了?最终时间还是让她失望了,至始至终,她都等不到他归来的马蹄声。
十年,足以让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不同的是,莲花落了还会再开,而她的青春却一去不返。细细抚着眼角的细纹,心锥痛着,她还不到三十啊,过度的思念却让她更早地衰老了。
她越来越惧怕时间了。她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他的思念会渐渐淡化。只是,时间一点点偷偷溜走,她对他的爱却愈加明晰深刻了,思念就如同铺天盖地的黑夜,向她席卷而来,一点点将她吞噬。
一天到晚将自己闷在屋里,不敢出门。除了萧大夫每半个月会来给她请一次脉以外,她几乎不见任何人。她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她知道,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个疯子。是的,她是疯了,她爱安旭渊爱疯了。
她唯一偶尔还会去的地方,就是她初遇他的湖边。当日,只是他一个回眸,她看见他幽深的不见底的眼神,如同一个无尽的漩涡,将她的心卷了进去。常常,她会出现幻觉,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立在湖边,悠然忘我地吹着一支玉笛,只是等她再揉揉眼睛,那个身影却又不见了。发狂一般地尖叫着冲向湖边,扑向湖里安旭渊微笑的眉眼。冰凉的湖水灌入她的口中,她扑打着湖水,胸口疼痛得令她窒息,她仿佛听到安旭渊温柔的嗓音,蝶儿,我所爱的小蝶儿。她忽然笑了,口中喃喃,旭渊,旭渊……然后就放任自我向湖底沉去。
她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还是那件湿淋淋的衣服。她早就被世人遗弃得太久了,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人救她。艰难地欠起身子,爬下床,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了。不顾自己病弱的身体,她又像往常一样,倚着窗棂,看着外面的景致,等安旭渊回来。寒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冻得她瑟瑟发抖。
半个月后,萧大夫来给把脉,进门的刹那,他差点没认出她来,面色憔悴不堪,以前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凌乱地垂在脸上。察觉到了萧大夫的吃惊,尴尬地笑笑,那把桃木梳被她不小心折断了。那把雕刻着蝴蝶花纹的桃木梳,原本是非常精致漂亮的,只是,那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用久了自然会坏。至于那枚蝴蝶玉簪,也已经小心地收起来了,那是安旭渊留给她唯一的寄托,她不能也不敢让它有任何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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