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三十四】丁家遗孤（1/2）

张良没动，只是垂眸看着跪在尘埃中的那个人。

肩背瘦弱，双肩微颤，一身衣服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灰灰褐褐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咋一眼看过去，似乎狼狈邋遢。

但是再看一眼，便会觉得不对。

破旧的衣服虽然是灰色，但并非肮脏导致的灰，而是洗到褪色，微微泛黄的长发分成两股，整洁地在脑后盘成两个鬟，余下的头发垂落身前——无疑，这个突然冲出来跪在自己脚边的人，是个年轻女子。

“这位姑娘，你是何人？又为何叫我留步？”张良不打算怜香惜玉地弯腰把人搀起来，依旧负手而立，语气也没有多少温和。尽管他直觉这女子对他没有恶意，但是有些东西，一碰就脱不了手，伸手需谨慎。

“张良先生。”少女抬起头，容颜不算绝色却是清秀，一双眼眸深褐色，看着张良，目光楚楚，声音也是娇弱，“奴家丁氏，单名丸，弹丸之丸。”

张良尚未开口，公孙玲珑已经变了脸色：“丁丸？你与丁掌柜是什么关系？”丁丸看都没看她，依旧哀哀地看着张良，声音有点发颤：“张良先生，你们说的丁掌柜，便是奴家的舅舅。”

“嗯？”公孙玲珑高高挑眉，青岩则皱起了眉。张良扫了一眼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垂眸看着丁丸，淡淡地说：“原来是丁姑娘。不知丁姑娘这样……是什么意思？”丁丸立即伸手要去拉张良的衣摆，张良眉头微皱，却又立即松开，正打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退，丁丸突然间抬眼直视他，眸中有种似曾相似的光芒一闪而逝，就是这片刻功夫，丁丸已经拉住了张良的衣服，耷拉着眉眼一副凄惨弱小孤苦无依的小女子形象，声音哽咽：“张良先生！奴家前几日，才从乡下来到桑海。奴家的阿父阿母，得了肺病，死了；阿弟年纪轻，身体弱，也死了。奴家没有办法，阿母说，有个舅舅在桑海这边做生意，才辛辛苦苦地过来找他，怎么料到，舅舅竟然牵涉到不干不净的事情。阿母每次说起舅舅，都说舅舅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可是现在舅舅却被官中的人抓了，要是阿母泉下有灵，不知该多难过……”

张良一直淡定地听着，听到“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时嘴角微微抽了几下——实在没办法想象，丁掌柜这样一个满脸络腮胡低头看不到脚的人，被人称作……

——不过，这小姑娘说了半天的话，似乎没有一句是重点？

“你舅舅的事情，官府尚未定论，你也不必急着向你阿母告罪。”张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公孙玲珑在边上看着，只觉得张良这句话是在安慰这姑娘，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在她前面对着张良你来我去的，当她是死的吗？

青岩本来正皱着眉分析丁丸那段话里有多少信息，正反应过来，再听到张良这句话，差点笑出来。

丁丸却一脸正经地看着张良，道：“如此自然是最好。但奴家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那一旦见了阿母，奴家，奴家……怕是要害得阿母伤心难过了。”越说，丁丸的表情越是凄惨，青岩咋被这转折懵住，张良却已经反应过来，唇边勾起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同时在笑的还有公孙玲珑，不过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多：“你这小姑娘，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些怎么好？你舅舅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良半天没回应，眼睛却一直盯着丁丸的动作，及至看到她渐渐收紧双拳，才关切似的开口：“丁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家……奴家如今身无分文，舅舅在此地又没有什么朋友，几日来，奴家流落街头，饥寒交迫……奴家很快就要和阿父阿母阿弟团聚了，但奴家只求张良先生，若是舅舅实在无罪，请先生定要设法保住我们丁家一代血脉！”说到这里，丁丸重重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三人都已经明白过来。

公孙玲珑脸色铁青，青岩则噙着淡淡的笑，打算看看张良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张良，若有所思。

丁丸的头一直抵在地上，大有张良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趋势。

半晌，张良终于动了，他弯下腰，伸手将丁丸扶了起来，公孙玲珑的目光飞快地往丁丸的肩膀射……

“丁姑娘严重了。”张良露出一点歉意的笑，“早前是良不知就里，才任由姑娘在街头受人欺侮，如今良既然知道姑娘处境如此窘迫，便是没有丁掌柜与良的交情，良也不当见死不救。”“张良先生，你这……”公孙玲珑开口打断，神情有些急切，一直无视她存在的丁丸突然间转过头，朝着公孙玲珑的方向跪了下去，又是一个头磕下，磕得公孙玲珑往后一退：“多谢这位姐姐，多谢两位先生。今日丁丸若是没有遇到各位，大概也没有几日可活。三位救命之恩，丁丸没齿难忘。”“我……”公孙玲珑欲言又止——想表达自己和张良和青岩不是一拨人吧，摆明了会得罪这两个；可是不说吧，眼看这姑娘可能就要被张良带走了！

青岩看着丁丸的目光多了些许考究，张良眼底的兴味却更浓了点。

“丁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张良再次把她扶了起来，浅浅笑道，“救命之恩，言之过重。然而扶持困窘之人，即便良不为，河伯大人、公孙先生，也定然不会视而不见。两位，你们说是吗？”张良问的是两个人，眼睛却只是看着公孙玲珑，脸上还带着颇具蛊惑力的笑容，笑得公孙玲珑怔怔。青岩看在眼底，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这个随时出卖色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