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涌 上(2/2)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初盈怔了一瞬,突然有一种想笑出声的冲动。
这算什么?雨桐是想说自己是清白的、不知情的,所以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把谢家的“亏损”补上?还自己破费出银子?
----说到底,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收下吧。
那米铺的掌柜娶了她,会不知道自家娘子的底细?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姨娘?会对谢家的事一无所知?盛二奶奶开个铺子,又不是什么朝堂上的秘密,做生意的,连这点消息都不清楚?
真想顺手收了银子,看看雨桐会是一副什么嘴脸,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
居然敢耍这种小心眼儿,胆子倒是不小!
不过有时候身份摆在那里,你若是去计较,只会把自己也弄得龌龊了,----懒得自降身份跟这种人纠缠,挥手道:“回吧。”
“大奶奶……”雨桐“扑通”一声跪下,在那光滑油亮的地砖上“咚咚”磕头,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要把地砖磕烂的架势,哭道:“原是我家老爷错了,还望大奶奶怜悯些个,与二奶奶说几句好话,莫要责怪……”
“咚咚咚”一阵闷响,听得人额头疼。
雨桐不甘心,自己在谢家从小丫头做起,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十几年,平日忍了多少闲气,赔了多少小心,才熬到了大丫头的位置。
后来有幸被公子爷收了房,更是小心谨慎。
也是自己命里不济,要是公子爷早早的娶上一门贤惠奶奶,前头有了嫡子,只怕自己连儿子都生下来了。
偏生遇上这一位,容不得人、手段厉害,故意抬了自己做姨娘,惹得秋绫对自己种种嫉恨,害得自己自乱阵脚。
一时错,最后成了千古恨。
“大爷回来了。”
初盈往院子门口眺望了一眼,再看了看磕出一层油皮,红着额头的雨桐,反而气定神闲下来,慢悠悠的站起来迎人。
“这是做什么?”谢长珩进了门,凤目微眯问道。
雨桐眼里红着眼圈儿,解释道:“今儿是过来赔罪的。”把米铺的事说了一遍,捧上银子,“我竟不知闹出那样的事,让二奶奶白花了银子,所以想补上……”
谢长珩看着那又红又肿的额头,脸上没有一丝怜悯,而是冷声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进谢家的门!”
雨桐脸色煞白煞白的,辩解道:“大爷,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谢长珩的脸色很是难看,盯着她,“但是想死就自己回去死,别把我家的地弄脏了。”
初盈一怔,怎么火气比自己还要大?
雨桐更是彻底惊呆了。
来之前仔细想过,这件事公子爷可能会怀疑自己,但是肯定不能确认,自己连说词都准备好,绝对不会出大错。
总之不求公子爷绝对相信,只要能够让公子爷心软一软,对自己开恩,甚至是不耐烦的饶了自己,----就足以在主母心里种下刺了。
而自己已经不是谢家奴婢,嫁做他人妇,主母就算再恼火、再憋屈,也不至于带人打上门来,----总不能丢了皇后娘娘的脸。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傅家看着风光,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至于程家,反正吃死人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在京城是没法做生意了,趁早收拾包袱回老家去,开个小店过日子。
这是自己临行前的最后一击,原本算得好好的。
今儿来得不是时候,不知道公子爷怎么回事,倒好像有什么天大的怒火似的,生生把事情给搞砸了。
“走吧。”凝珠不耐烦催道:“还要人抬出去呢?”
雨桐忍着额头上的疼痛,自己站了起来,一脸狼狈的出门下了台阶。
走到院子门口,一侧首,看见秋绫探头探脑的看过来,满脸讥讽之色,----心下不由冷冷一笑,有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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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边,初盈跟着丈夫进了里屋。
见他脸色出奇的难看,倒了茶,轻手轻脚放在旁边,小声问道:“长珩,是不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雨桐的事,犯不着他这么一反常态的发火。
谢长珩慢慢平缓气息,说道:“今儿上朝头一天,就收到一个弹劾谢家的折子,说谢家仗势欺人、售卖霉米,以至于弄出人命!”
初盈脸色大变,“不是已经了了吗?怎么还闹到……”语音微顿,“难道……,是孙家的人?还是……”
“不管是谁,都已经闹出来了。”
“长珩。”初盈忍不住去抓他的手,感受温暖传递过来,心里方才安定一些,低声喃喃道:“既然是别人有心挑事,初芸她们又投了本钱,只怕会连我家也扯上,甚至皇后娘娘……”
谢长珩抬眸看向妻子,----很聪慧,一下子就看破的问题的核心,甚至在这件事上早就有担心,可惜还是阴差阳错闹出了事。
眼下没有心情夸赞妻子,颔首道:“只怕是避不开的。”
“大爷,奶奶。”凝珠隔着帘子,在外头道:“二爷和二奶奶过来了。”
初盈心情正烦着,懒懒道:“让人进来。”
“大哥大嫂。”谢长盛一进门就道:“兄弟刚才才知道,昨儿黄氏过来冒犯了大哥大嫂,已经训斥过她,今儿是带人过来赔罪的。”
盛二奶奶看了看丈夫,扭扭捏捏道:“大哥、大嫂……”
“行了!”谢长珩打断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折子,摔在兄弟的怀里,“冒犯了哥哥嫂嫂不要紧,你自己先看看这个!”
谢长盛只是八品微末小官,没有上早朝的资格,眼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速打开折子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盛二奶奶不安问道。
“你干得好事!”谢长盛的脸色变了又变,当下高声,“早说让你把事情了结,偏不听,眼下闹出大事满意了吧!”
盛二奶奶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委屈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什-么-事?”谢长盛气得要扬手打人,却被哥哥拉住。
“老二,够了!”
盛二奶奶吓得不轻,赶忙朝旁边躲闪,哭道:“大嫂救我……”
初盈啼笑皆非,这下子想起自己是大嫂了?
谢长珩松开了弟弟,沉下脸来,“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有什么话两个人回去说,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再说了,你现在打她有什么用?”
谢长盛不敢跟哥哥顶嘴,----从自己记事起,哥哥就样样儿都比自己好,出身好、才学好、心智好,自己没有一样比得过的。
这辈子都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抬不起头。
原本以为有了去外省的机会,自己努努力、用点心,就算比不过哥哥,至少也能混得有声有色,活得不那么憋屈的慌。
可是现在,一切的梦都被粉碎了。
谢家被人弹劾,事情起因还是因为妻子开的米铺,被缠上了这种事,哪里还能够高升去外省?想都不要再想!
更叫自己担心的是,一旦事情往朝堂上扯,鸡毛蒜皮也可能变成滔天大祸,还不知道有什么在后面等着自己,等着谢家!
----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恨妻子?如何忍耐的住?!
谢长珩却没空安抚弟弟的情绪,交待了几句,直接打发了小夫妻俩回去,大约一时间也想不出好主意,朝外道:“摆饭。”
初盈跟着他出去,没滋没味的吃了午饭。
“我出去一趟。”谢长珩喝了半盏消食茶,站起身,因怕妻子挂念担心,又道:“这件事最后肯定会闹大,我去你家一趟,和岳父他们商量一下应对的法子,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好。”初盈给他找来披风系好,仰面道:“早点回来。”
“没事的。”谢长珩看着那张莹白粉透的小脸,满满担心的黑眸,心里一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只要在家好好呆着,看好家里的事就行,外面有我呢,自己别去胡思乱想了。”
初盈看着他出了门,自己回到窗台边坐下,----想起在深宫里的姐姐,不由自主的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小泥鳅也翻出了大浪。
孙家正愁逮不住傅家的把柄,这下子可好,巴巴的专门送上去,有的没的少不了扯上一大堆,怎么想都是件头疼的事。
苦了姐姐,在宫里的日子只怕更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