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6岁,是赛里斯军阀（1/1）
灰羽的鸽子落在泥泞的路面上，它伸着脑袋，尖尖的红嘴在地面上翻腾着杂草和泥土。<br/>蹦跶了半天，它落在了一面断裂的十字圆盾上，拨开黑泥，干枯臂骨下的阴暗中，正藏着一只倒霉的小虫。<br/>鸽子得意地将虫子叼起，正要吞咽入腹，突然，它抬起了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灰黑瞳孔中倒映着被两边黝黑森林束成长线的天空。<br/>静谧的森林仿佛被静止了时间一般。<br/>微风拂过，它的脑袋悄然动了一下，接着它的双翅猛地张开，发疯似的扇动着。<br/>“哚！”<br/>一支飞斧裹挟着气流飞来，旋转着，正正好钉在它刚刚站立的地方，斧身颤动，还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br/>羽毛飘落，躲过一劫的灰鸽惊恐地向密林中全速逃去。<br/>“嗒嗒嗒”<br/>急促的马蹄踏过雨后的浅水坑，溅起了一片泥水。<br/>黝黑的战马上，是个头戴斯潘格莱姆头盔，身穿布鲁尼亚甲的大胡子骑士，他弓着身子，双眼赤红，焦急地挥动着马鞭。<br/>伴着无数意思难明的撒克逊方言或唾骂，十来个身穿皮甲的撒克逊骑兵正紧紧跟在他的身后。<br/>一个小巧精致的银发脑袋从骑士的腋下悄摸探出，向着身后望去。<br/>“阿多尔！小心！”<br/>听到身后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中年骑士猛一拉缰绳，一支飞斧轮转着，就在阿多尔额头前不到半尺的距离飞过。<br/>“啊！”阿多尔吓得立刻缩回了舅舅的怀中。<br/>“没事吧？”<br/>“没有。”阿多尔含着泪回道，“沃拉德舅舅，你怎么样了？”<br/>“小伤，不算什么。”沃拉德忍着痛对阿多尔挤出了一个笑容，“天父保佑，他们的马不如我们快，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br/>话音未落，又一柄飞斧袭来，精准地划过了沃拉德的肩膀，嵌入他的肩甲中，锋利的斧刃穿破了内层的锁子甲，划开了一道大口子。<br/>瞬间，沃拉德的笑容便扭曲地跟哭一般难看。<br/>“该死的，这群撒克逊蛮子！”沃拉德忍不住痛骂道。<br/>阿多尔挠了挠洁白的额头：“但是舅舅，你不也是撒克逊人吗？”<br/>沃拉德一时有些语塞，他回道：“我是天父正信……哎呀你长大了就懂了，我要加速了，抱紧。”<br/>凭借着过人的马术，沃拉德闪避着巫师手指般的黑树枝，一点点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br/>随着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他的心情也越发高涨，他记得这里，下个路口，只要到达下个路口。<br/>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就能，就能……<br/>沃拉德美好的愿景，在到达岔路口那一刻轰然坍塌。<br/>岔路口前，五个撒克逊骑兵正守在那里，他们狞笑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标枪。<br/>“嗖！嗖嗖！”<br/>“阿多尔！”<br/>“啊！”<br/>“唏律律！”<br/>两支短标枪穿过了大黑马的脖颈，大黑马发出了一声悲鸣，倾倒在了地上，滑出去好远。<br/>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沃拉德左手抱着阿多尔，乍然从马鞍上跃起，右手一把便抓住了头顶的一截树枝。<br/>尽管树枝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惯性和拉力，在被拉成一个半圆形后陡然断裂，但沃拉德还是借着这一拉，减缓了不少落地时的冲击力。<br/>沃拉德像是一只西瓜虫，将阿多尔死死保护在怀里，在地上滚动着。<br/>“咚——”<br/>沃拉德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撞上了一块大岩石，整个人的身体痛的弓起。<br/>剧烈的撞击后，沃拉德已无法站起，不论他再怎么挣扎着，也都无济于事。<br/>很快，那几个撒克逊蛮子骑兵跟了上来，他们挥动着手中的短斧和渔网，愤怒而又怜悯地注视着一老一小。<br/>“滚开！你们这群异教徒！”沃拉德操起了久违的撒克逊方言，疯狂地叫骂道。<br/>一个领头的撒克逊人冲了过来，他一把推开双手张开成“大”字挡在他面前的阿多尔，一脚踹在了沃拉德的脸上：“叛徒！神气什么！？你不过是法兰克人的狗！”<br/>这个满脸伤疤的撒克逊瞪大了他的双眼，又一脚踹在了沃拉德的胸口，狂怒地骂道：“当年那个狗娘养的表子卡尔在砍断伊尔明苏神树时，我亲眼看到你就在他身旁，你是撒克逊人的叛徒！你……啊！”<br/>伤疤脸霍地捂住了屁股，一把镶嵌着翠绿宝石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屁股上，银发的小萝莉含着泪还在试图扭动这把匕首。<br/>“该死的小贱种！”<br/>伤疤脸面色狰狞地转过身，右手一巴掌扇到了阿多尔的脸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扇飞起来，而她娇嫩如鸡蛋的脸庞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个红肿的掌印。<br/>拔出了屁股上的匕首，伤疤脸往地上吐了一口青绿色的痰，脸红筋暴地向着被扇的七晕八素的阿多尔走去。<br/>“住手！滚开！”沃拉德发出了绝望的叫喊声，“如果你敢对她做什么，查理会杀光所有的撒克逊人！”<br/>亮银色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金色的光，随着匕首的急速下移，这团金光也跟着一起移动起来。<br/>阿多尔挺直了身体，含着泪闭上了眼睛。<br/>“你会下火狱的！你这个艹山羊的猪倌！”沃拉德扭动着残躯，绝望地大喊道。<br/>“噔！”<br/>“哼哼啊啊啊——”<br/>沃拉德并没有等来那世界末日般的一幕，耳边反而传来了伤疤脸痛苦的嚎叫声，一支狼牙箭从密林中射出，精准地射穿了伤疤脸的手腕。<br/>以这支箭为信号，无数声“噔噔”在密林中响起，数十只狼牙箭擦过山毛榉树皮和蛇草的血瘢叶，尖啸着向路中间的撒克逊人冲去。<br/>“啊！”<br/>“敌袭！敌——咳”<br/>“我血流满地啊！”<br/>刹那间，十数朵妖异的血花在撒克逊骑兵们身上绽放开，当场直接有八人被直接射死，听到身边同伴尸体的重重倒地声，撒克逊骑兵们才如梦初醒地举起了手中的圆盾，依靠着马匹向中间聚拢而去。<br/>是谁？<br/>沃拉德努力睁大了青肿的眼睛。<br/>以三人为一组，密林的黑暗中，数十名黑发黑眼的士兵从树林中缓缓走出，他们头戴红缨兜鍪，下方用一条顿项牢牢地护住了脖子，披膊下一身黑里透红的长鳞铁甲直直垂到了膝盖，脚下则踏着乌皮六合靴。<br/>这些士兵看上去很像阿瓦尔人，但脸型却偏向方形，面目比那些凶神恶煞的阿瓦尔人柔和了许多。<br/>身穿链甲的伤疤脸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br/>他折断了狼牙箭，拔出箭头，躲在手下身后，向着那群士兵们用匈人语叫道：“我是维杜金德的侄子，比德的儿子，莱尔的长者（酋长）威兰德，这是我们撒克逊人与法兰克人的战争，与阿瓦尔无关！”<br/>回答他的是又一轮箭雨，伤疤脸迅速举盾，但他身后的几个同伴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秒内，地上又倒下了三五具尸体，而剩下的人，几乎人人带伤。<br/>一阵劲急的马蹄声后，十名玄甲骑兵在马儿们连续的气喘声中堵在了之前的岔路口。<br/>没有人讲话，空气无比地沉默。<br/>伤疤脸咽了一口口水，他和剩余的六名撒克逊人站到了一起，猛地，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咬着牙吼叫道：“为了沃登！我们将用他们的鲜血写下多纳尔之名！杀啊！”<br/>“waaagh！”<br/>“nya!”<br/>在各式稀奇古怪的战吼声中，六名撒克逊人排成一列高举着战斧和十字圆盾向着黑甲兵士们冲去。<br/>鲜血飞洒，枪戟舞动，顷刻间，最后一个冲锋的撒克逊人已然捂着喉咙跪倒在地。<br/>居然都是精锐的步战骑士……不对，阿多尔睁大了眼睛，那个伤疤脸呢？<br/>“唏——”骑着一头抢来的战马，伤疤脸左手持缰，右手举盾，突开了黑发甲士的包围，他伏在马上，向着来路逃去。<br/>“糟了！”阿多尔忍不住叫道，那个地方只有一个甲士把守，但奇怪的是，其余的甲士并没有任何上前帮忙的意识，反而笑嘻嘻地驻足在原地观看。<br/>阿多尔有些急了，她用拉丁语喊道：“他快逃了，你们不追击吗？”<br/>然而没有人搭理她，她只能转而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个甲士，这时，她突然发现了这名甲士的不同。<br/>他差不多有一米八高，头盔两侧有仿若飞起的金翼，铜色的面甲下看不清他的眼睛，一把足有两米七八，柄与刀刃几乎同长的大刀正握在他的手中。<br/>握住陌刀的刀柄，甲士身体微微晃动，而伤疤脸狰狞的面目则越来越近。<br/>感受着大地的震动，陌刀甲士半蹲着身体，在战马错身的一瞬，阔步踏出，以腰为轴，整个人仿佛绷紧后松开的长弓，带动着长刀旋转起来。<br/>刃尖划破空气产生了白色的气流，发出了鬼泣一般的尖啸声，鲜红的马血像是水银一般一团团从刀身两侧掠过，马头凌空飞出。<br/>然而巨刀仍然去势不减，锋利的强刃撞击在伤疤脸的链甲上，炸出了一连串火星子。<br/>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于耳畔响起，在阿多尔惊骇莫名的神色中，伤疤脸硬生生被这一刀从马上砍到了地上。<br/>“砰！”<br/>巨刀从肩膀入，直插入前胸，脖子只剩下一层皮与身体相连，鲜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马血将陌刀甲士的身体染了个半红。<br/>乌头靴踏在粘稠的血土上，甲士将陌刀扛在了肩膀上，身后无头的战马犹自向前跑了两步，重重倒地。<br/>扛着陌刀，这甲士走到了阿多尔和沃拉德的身前，沉默地注视着他们。<br/>阿多尔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滴汗珠，她强自支撑着双腿，挺着胸膛问道：“你是谁？你们，你们是什么人？”<br/>“我叫冯森，十六岁，是赛里斯人。”冯森用拉丁语回道，他推起面甲，露出了一张有些稚嫩的脸，“不过，我们一般自称为唐人或者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