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难民眼中的汉堡 上(1/1)
缇比斯从未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在那个名为冯威廉的撒克逊少年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一百来个人缩着脑袋,忐忑地跟在几个撒克逊包衣和旗人的后面,在码头上等待着。<br/>按照那个叫做冯威廉的撒克逊少年兵的说法,他们一旦投旗,将会成为汉堡领主的包衣奴隶。<br/>一般来说,成为奴隶是大多数撒克逊自由民无法接受的条件,但介于此时法兰克和欧洲这边的传统——人的地位基于恩庇者或主人的地位,难民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再继续走,可能也只是慢性死亡罢了。<br/>更加可贵的是,这里看起来居然没有战乱,在这群撒克逊难民眼中,这可算是加了不少分。<br/>站在难民们的前列,缇比斯四处打量着这处营地,这应该是一处简陋的采石场,人数大概在二百人左右,与别处的营地不同,这里的房屋基本都是用石片(瓦片)制成的房顶,而非茅草。<br/>而这里的各色人等,虽然衣服简陋,基本都是麻布褐衣,但基本也是整整齐齐,不存在难民这种三口人共穿一条裤子的情况。<br/>从罗森加滕那边的山壁采石场到码头的这段距离上,推着单轮小推车的撒克逊包衣们飞速地跑动着,但他们车上的石块却没有掉落到地上,而缇比斯这时才发现脚下道路的与众不同。<br/>一般来说,像这种单轮的小推车,推动起来速度不会比慢走快多少,因为乡间土路的地面往往左边一个坑右边一个洼,推快了很有可能人仰车翻。<br/>但这里的道路就不一样了,缇比斯抬起脚使劲跺了跺地面,反震感带来的疼痛贯彻了他的脚底板。<br/>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地面甚至有可能是几块大的石板拼接在一起的,从码头到营地差不多三百步的距离,而宽度更是在六步左右,哪儿来的这么长这么宽的石板呢?<br/>真是神迹,缇比斯忍不住感慨,难不成真是天父显灵,要知道他们的神除了在祭祀身上附过身外,就再也没显过灵。<br/>想到这,缇比斯换上了一副笑脸,讨好地走到了冯威廉的面前:“骑士先生,我的儿子情况如何了?”<br/>“送到对面由专门的医师去治疗了。”冯威廉瞟了他一眼,心中不耐,“老实等着,假如你心中真有对天父的信仰的话,天父会保佑你儿子的。”<br/>“赞美天父!”缇比斯赶紧学着记忆中老教士的样子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br/>一船一船的青色石灰石顺着易北河向汉堡的方向驶去,就在难民们即将陷入惶惶之中时,一艘明显更大的龙首战船从不远处驶来。<br/>站在龙首战船最前方的,是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他们头戴幞头,手扶腰间的维京短剑,正是冯汉思与冯友德。<br/>“二郎,三郎,你们来了。”冯威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向着冯汉思与冯友德挥手打着招呼,他们三个学着冯森讲的三国演义结为了兄弟。<br/>“擦,大哥。”冯汉思马上挥手招呼道。<br/>长船靠岸,首先是十来个士兵,他们上下了好几趟,最后将十来个木桶抱下了船。<br/>在河边随便找了一处空地,给木桶注满水,又招呼着营地中烧几壶热水过来。<br/>在支棱起一个个大桶之后,三冯又叫人搬来了桌子,而一个负责登记的侍从僧也施施然从船上走下。<br/>“听好了,你们想要加入我们汉堡,是有条件的。”冯威廉站在椅子上,学着冯森的姿势喊道,“首先,第一步,大家都按照家庭来各自到桌子前面,报出你们的姓名、职业、年龄。”<br/>拉上了妻女,缇比斯混在大部队中,走到了桌子前,登记完了自己的户籍,跟在几个引路的包衣身后,向着桌子后头走去。<br/>桌子后的不远处,是十来个大木桶,被一道布帘隔开,先来的一个家庭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两个曾经做过剃头匠的包衣手中拿着剃刀,正在为一个撒克逊老人剃去毛发。<br/>“第二步,是洗澡,洗澡代表着你已然皈依天父!而剪去毛发则代表着你以往的过错既往不咎!”<br/>剪去毛发和泡澡是为了杀死寄生虫细菌和跳蚤,男女都一样,刮掉所有胡须,头发也全部剃成平头。<br/>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缇比斯有些惧怕地停在了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前,这该不会是要把我们放到木桶里煮了吃肉吧?<br/>“看什么?进去啊!”一个撒克逊包衣踢了一脚缇比斯的屁股,其他同样在木桶前迟疑的撒克逊难民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缇比斯。<br/>作为带着他们进入汉堡统治下的领头者,缇比斯必须身先士卒,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木桶的边缘跳了进去。<br/>这木桶不深,里面的水顶多蔓延到缇比斯的腰部。<br/>好烫!这是缇比斯的第一感觉,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说出声。<br/>“不要站着,坐下去!”说着,两个士兵便摁着缇比斯的肩膀,将他压到了热水中。<br/>缇比斯的身体被烫得有些发抖,但过了一阵,当他适应了水温后,一股酥麻感从皮肤传来,居然慢慢变得舒服了。<br/>泡在热水中,生疼的热气包裹着缇比斯,酥麻的感觉治愈着他因为多日行走而僵硬的肌肉和心神,瞬间,他近乎是忘却了腹中的饥饿和心中的惶恐,无穷的倦意袭上了心头。<br/>但旁边的几个士兵却没有让他睡去,他们无情地拿出了泡软的猪鬃毛的大刷子,在缇比斯黑里透红的肌肤上使劲摩擦起来。<br/>“哦吼吼吼!”缇比斯疲倦的大脑在不到半秒内清醒过来,他发出了一阵犹如汤姆猫一般的叫声,死死地抓住了木桶的边缘。<br/>“乖乖站好。”一个士兵喝骂道。<br/>坚硬的猪鬃刷子每次在缇比斯的身上刮过,都能看到几排长长的淡红色条条突兀地出现在黑色的背上。<br/>洗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缇比斯终于在一阵晕眩中被拉出了木桶。<br/>一盆热水兜头倒下,冲去了身上剩余的污水,缇比斯一个激灵,他低头看着淡淡发红还带着血色斑点的肌肤,只感觉身子骨都轻了一倍。<br/>擦干了身上的泥点,缇比斯回头看向先前的木桶中,浓重的如同墨水的黑水倾倒在地面上,跳蚤和各式小虫的尸体在污水中流淌着。<br/>不远处,缇比斯他们先前的衣服被丢到了一个角落集体焚烧了,火光熊熊。<br/>缇比斯光着身子站到一个身宽体胖的撒克逊大叔面前,老叔斜眼乜了他一眼,又扔给他一套奇怪的衣服。<br/>“把衣摆的一个角压到另一个角上,用腰带系上……前襟向左,右衽不是你能穿的!”缇比斯赶紧将衣服的前襟换了个方向。<br/>“好,去前面找到你的家人,然后就可以领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