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钵钵鸡(1/2)
伴随着从窗牖缝隙挤入屋内的点点星子和细碎悦耳的虫鸣声,宋芋一夜无梦睡得甚好。
鸡鸣连着叫了几声大敞亮,天色正值灰蒙中有些许曦光透过云层,微凉的风偷偷爬上窗棂透过缝隙撩开了帐幔和床帘。
宋芋现下睡得极沉,云墨般地长发堆拢在白玉瓷般细长的脖颈旁,白皙的面容上透着樱桃似的红。面上经了阵凉风后,宋芋浓密成蝶状的羽睫微微颤动了下,然后将晾在被面上白净的手臂给缩回了被子里。
过了半晌,一阵极其响亮的鸡鸣声搅扰了她的安宁,宋芋惺忪着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现下约莫卯中了,初晨当破晓之际,微风缱绻缠绕在窗棂边的簇簇粉嫩的垂丝海棠上。
自宋芋惺忪的眸子中看去,倒像是荡漾在枝桠间的几团云霞。
宋芋的心先是提了一下,想着立即来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
但由着昨晚宋润莹送她出院之时,捧着手告诉她明日按例当去与沈复之一同用早膳并共商府中这一季开支用度的问题,便让宋芋安心睡个懒觉,不必过早起床来照顾她的吃食。
宋润莹温柔的话音尚未在宋芋脑海中回放完,宋芋便安心地阖上了眼帘。
熹微的日光透出古朴的雕花窗棂和泛黄的窗户纸,成束成线地洒在了山水屏风上,帐幔上,以及宋芋眉头舒展,嘴角上扬的花容上。
她现下定是在做一个美梦。
梦中。
一白色锦衣,身量欣长的少年郎真握着书卷在花楹树下念书。他浓墨般的发以玉冠高束得一丝不苟,金玉腰带掐在劲道的腰间,更显肩宽腰细腿长。花影落在他的纤长地睫毛下,在眼睑处落下一圈阴影。他缓缓将眼帘抬起,将负在腰际的书抬到眼前。
熹风一拂,少年袍裾漾着美好的弧度,落在他身上的光线也十分温柔,在他身周笼罩了圈朦胧的光圈。他便是静静地在那处站着,即便是未见正脸,宋芋也觉是画中仙脱墨,谪仙落世一般...二十步远的廊庑下,一身着薄袈裟的老僧正一手握佛,一手缓缓转动手中的菩提念珠,他面前的茶水正冒着袅袅烟气。
自酒肆门口遇见颇为倨傲的那人后,宋芋对这翩然美少年的面容便开始有种莫名的执念,倒不是他多么花痴这个莫名出现梦境中锦衣美少年的神颜,只是躯体流露出的莫名熟悉感趋使她去心思。
到底是谁?宋芋也是丈二和尚不知所以然。
美少年第一次出现在她梦中还要从踏上扬州至长安间的运河上说起,一连二十几日,竟做了不下十五次此般的梦,有时候是在午夜梦醒遭受梦魇满身滂沱着大汗时,有时是在悠闲地午后小憩。不过...境况次次相同,每次临他转身之时,宋芋便会莫名地醒过来。
醒来后,只觉浑身不适,四肢百骸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关节处还隐隐有酥麻之感。或是,五脏六腑像是被强灌注了水流一般,膨胀至极挤压着周遭的肋,肢体也不自觉地发颤...
宋芋起先只觉身体遭过一场大难,又用了些许猛药汤剂,兴许是康元未复,难免有些后遗。但是重复的次数多了,她被驱使得有些不安,便不免开始苦费心思深加思索。
在原主的记忆中,那处佛寺后院是踏足过的,且次数频繁。而梦境中的哪位锦衣少年似乎与她是相识的,只不过宋芋却怎地也搜寻不出两人对话或者相处的画面且所见的都是些零散的片段,自春秋到冬夏,唯一相同的便是少年如孤生竹般挺拔的身影、棱角分明的侧影,以及定气凝神将神思全全收拢在书卷上的认真模样。
便当是旧识,想来少年的年岁也不过十三四,那时的原主或许年岁相仿,当时的宋家当值鼎盛,随在原主身边的丫鬟婆子自是不少的,或许有对他识得的。只是宋家交在沈姨娘手上后,院中的人的去留比潮汐更替还快,再后来又有宋润玉遭弹劾一事,家中的老仆早就被遣得零散了,便是此法可寻,也难找门路。
宋芋便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自己并不抱任何希望的宋祈渊,果真...宋祈渊天真的反应以及促狭的笑让宋芋彻底地放了下来。毕竟,扬州时,宋祈渊还是个爱打马游花不爱归家的纨绔叛逆公子哥,与原主的关系虽说不上僵,但也顶多是个日常问候‘你吃了吗,吃的什么,好吃吗?’的相处模式。
只是,昨日在酒肆门前惊鸿一瞥那人,亦如梦中红线仙人引线来的一等寒山寺美少年,亦如此少年郎...只不过宋芋的意识更偏向前者,因为她清楚地记着,那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中始终是氤氲着一层冷气满是疏离和冷漠。
半梦半醒间,宋芋听到了有人轻微叩击门牖发出的声响以及温柔的问候声,这时少年正随着风拂动的弧度和方向转身过来,每每到这时,宋芋总觉得若是多沉浸几分在梦境便能一窥其真容,她便将锦枕捂在了耳际。
神志恍惚间的时间落得最快,宋芋只觉那软绵的问候声方过没多久便是一阵大大咧咧的击门时,宋芋梦中突显了一只猪头来。
她眉间微蹙,藏在被子中的手攥上了锦布。
不用说!定是宋祈渊!
“卧槽!酥酥快起来看热闹。”宋祈渊特别爱用这个博大精深的感叹词,他觉得,简骇两字便包纳万千情绪感慨。
宋祈渊坐在床边的胡凳上,眼泪花子都从眼角掉出来了,极富魔性的笑声将栖歇在枝桠上的鸟雀吓得慌忙振翅,他手上还不得悠闲地往被子上砸。
他自觉好笑的事情说得断断续续,全然被那夸张的笑声给掩盖了,却还是问着宋芋‘不好笑吗?’顺势还摇晃心中正在默念‘放下杀戒,他是智障。’而面上毫无反应的宋芋。
正凝着床罩上的流苏发愣缓慢开机的宋芋,此刻的内心是有一万只背上写着宋祈渊三字的猪头呼啸而过的,心两行清泪自宋芋眼角缓缓落下,她登时大彻大悟。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不相容的。
至少对与她反射弧不同的宋祈渊来说,正是如此。
待他的笑意被宋芋掐在他手臂上的疼痛压制下五分后,他才将今日的趣事缓缓道来。
原是宋润莹今晨起了个大早去专门给宋芋布置的院子瞧她是否睡得安适,并想着给她添置些东西...那知,甫一推开门,便与崔姨娘端着溺盆出来的老母撞了个满怀。后者吓得往后一哆嗦,结果将老腰给闪了,直接仰躺在地上,脚还跟着抽搐了几下,嘴角也吐了些许白沫出来。醒来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沈复之面前告状,说是方才地藏王菩萨托梦于她,说宋润莹此女命格太硬,而她这把老骨头早已是残暮之年,经受不得命火强的人的冲撞,便开始放刁撒泼起来。
加之崔姨娘在一旁泪眼婆娑的煽风点火说自己上月滑的那个胎说不定就是因为宋润莹命火太旺将她这个四柱纯阴的给冲撞了,连连将‘是个快成型的男胎’提了好几次,沈复之掩着鼻子一脸为难的觑了眼浑身散发着尿骚味的宋润莹又很是于心不忍地看了眼崔姨娘,几度欲言又止。
宋祈渊将架着二郎腿,开始抖起了腿了,他食指在床边上点了几下,信誓旦旦地说道:“凭小爷我多年的经验,那勾栏式样的女人演得可真是拙劣,脸上糊的脂粉估计比三斤面粉还要多,走起路来也是弱柳扶风的,前后连带着四个丫鬟搀着她,倒腾了半个时辰才到东厅,说到情绪激动地时候还几度昏厥过去。”宋祈渊嘴角一抽,“一时间我都不清楚到底是这婆娘有病,还是沈复之那个混球有病。”宋祈渊对于这个姑父,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向来是口无遮拦的。
宋芋黛眉微蹙,“阿兄笑什么?明明是姑母受了欺负,平时你嘴皮子耍得倒是顺溜,现下也不见你讲自己去与他们会上两句。”
宋祈渊一挑眉,“姑母从前在宋家可是养在老夫人身边的,自小到大什么腌臜的东西没瞧见过?她自是有本事将这勾栏货色给收拾地服服帖帖的。”他的夸张形容又从那长可灿莲花的嘴角蹦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姑母捧着个巨大的恭桶往崔姨娘身上泼得时候,活像一直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这也算是为你解气了,这女人当妾便应有当妾的样子,日常请安奉茶便是做不到,寻常开支又要逾越应有的制度。现下都要公然跑到主母头上去造次了,姑母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她罢了。”
说完,宋祈渊蹙着眉四下打量了下这间的屋子,径直说道:“今儿个你便搬回去,若是一贯在此处住着便是助长那嚣张气,灭自家人威风。”随即,他又小声嘀咕了句‘现下姑母有孕,这个沈复之也便是听之任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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