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月沉孝陵(2/2)
姐弟二人哭累了,被皇夫领去正殿休息,许是心力交瘁,二人没一会便睡着了。
皇夫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披着外袍走出了房门,低声咳嗽起来。帕上的红痕他已见怪不怪,轻倚阑干,咽下喉中血腥味,思绪涌上心头,竟不知从何愁起。
他这几日睡不着,一闭眼,便是风继那只苍白的手,不停地梦到刀雨劈砍在她的身上,而无论梦里梦外,他都是那么无力。
文雁端来刚熬好的药,递给皇夫,皇夫轻轻接过,一口饮下,道:“文雁,好苦啊。”
文雁接过碗转身放东西,泪已不争气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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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宁少将军于牢中自刎谢罪的消息传遍京城。武皇恻隐,最终下了旨,发配宁氏一族流放边关,留了她们一命。
风临禁足,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宁歆就此失去音信,那日灵堂一别,现在想来,如剜人心。
还未容风临伤感几日,这边皇夫终是撑不住,病倒了。
与旧年不同,这次皇夫神志清醒,只是呕血不止。风依云慌了手脚,衣不解带地照看,栖梧宫一应事务而今全靠风临打理,偏偏她又被禁足,行事多有不便,当真是祸不单行。
皇夫病重,不能再理宫中事,六宫大权旁落至刘昭仪身上。宫内风向也有了微妙的转变,从供应的食材,到琐碎小事,皆能窥见端倪。东西自然还是好的,只是那最新鲜的,最好的,不再紧着栖梧宫了。
太女身亡,储君之位空悬,众皇女之中,缙王风恪最为年长。偏此时皇夫病重,定安王禁足,武皇的态度十分暧昧。
尽管风恪自小便是人尽皆知的药罐子,可到底无什么大病大灾,宫内人难免有讨好之意。
风临干着急,托了数人传话,奈何武皇全不理会,旨意就是不解,也不往栖梧宫来。可这日皇夫情况急转直下,她到底躲不得了。
“没有求生的欲望?”武皇皱着眉,不知为何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踏入栖梧宫,横闯进内殿,看着床上枯萎的皇夫,眼中阴晴难辨。
“都出去!”
风临本想问她这几日为何不见皇夫,却被风依云拦住了话头,硬是拽走了。内殿只剩皇夫与武皇两人,也无需再假装什么了。皇夫撑床坐起,对武皇道:“陛下,您终于肯见臣了?”
武皇眉头紧锁,道:“你怎么敢自弃?你想弃朕而去吗?!”
皇夫面色平静,轻轻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陛下,案查的如何?”
似是有愧,武皇气势弱了几分:“牵连甚广……”
“所以,您已做了抉择。”皇夫似是料到了这个回答,语气依然平静。
武皇抬头,看着他满头灰白的发,心中酸涩。
皇夫轻轻说:“我没有自弃,也没有打算弃谁而去。我只是累了。”
微微一顿,他接着说:“任谁看到女儿那副惨状,都不会好过。锥心之痛,难忍。我以前曾听说,一位远亲的独女回家途中遇劫匪,不幸身亡,那远亲一夜白头,呕血不止,三日便气绝身亡。我当时年岁小,还不信,而今临镜自照,方知儿时无知。”
“胡说,你不会。”武皇沉声道,“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为着他们你也该顾惜自己。”
“您会照顾好他们的。”皇夫淡淡回道。
“好,好。”武皇忽然一笑,道:“临儿也大了,过两年也该去军中历练历练,北疆不稳,她身为亲王,岂能白食俸禄?”
“陛下,您……”皇夫瞳孔微缩,还未问出口,便被武皇后面的话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依云虽小,但男子定婚也不在早晚。前两日漠庭遣使,求娶我朝嫡皇子。朕微唯依云一位嫡子,当为朕解忧。”
“咳咳咳!”皇夫擦去嘴边血迹,问:“陛下当真要把依云嫁与漠庭?!他这样小,如何能和亲?!临儿也不过十二,怎能跑去那动荡之地搏命?!”
“朕如何不能?”武皇红着眼一笑,“你一死,他们还有什么依仗?若你想保这两个孩子安稳,不如多活几年。朕保证,你活着一天,朕便不会将依云远嫁。”
皇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您拿孩子胁迫我?”
武皇道:“谈不上胁迫。”
皇夫紧紧抓住衣袖,颤声道:“朝云,你是逼我恨你吗?”
武皇双手悄悄收紧,笑道:“你也终于肯再唤我名了。”
皇夫面色惨白,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武皇两步窜上前扶住他,高喊:“御医!御医!”
“南玉,你最好撑住!不然你今日咽气,明日我就一顶轿子把依云送到蛮夷之地,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听到没有!”
皇夫眼前一片黑白,费力睁开眼望着武皇,一颗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