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将欲行(2/2)
文雁听了否道:“大人,车马距此太远,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风临对:“算了,不麻烦了,我就这样去吧。”
说罢她扭头看向梁少监,欲言又止。梁少监轻轻一笑:“奴来迟了,未曾见到殿下。”
文雁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石落地。风临亦转头低声道:“劳烦少监了。”
梁少监没答话,只是浅浅一笑,转身离去了。
风临摸了摸自己的衣衫,黛眉紧锁,又想起自己草草束的辫子,连忙转向裴怀南,似一只求助的小鹿般望着她,“怀南……”
裴怀南抬手便拔下头上的发簪,麻利地给风临绾了发,用手理了又理,好歹顺了那一头乱发。
绾好后她道:“去吧,我先走了。”
风临这才点点头,随文雁一同往后宫走去。
一路上宫人的侧目,她全不在意,此刻风临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全部心力都投进了见父亲的紧张中。当年在北她孤身入敌取人首级时,都不曾紧张过,此时在安乐堂皇的宫墙之下,她的双手却止不住地冒冷汗。
近乡情更怯,用在此刻虽不恰当,但也没有更贴切的了。那时在破庙之中,风临见文册上“皇夫薨逝”四个字,如遭雷击,只觉痛不欲生。悲父亲早逝,恨不能为父送终,悔自己数年离京,不曾在父亲面前尽一日孝,更恐惧父亲骤然离世,是因自己遭难而急火攻心,引得旧疾复发,匆匆殒命。
丧父之痛似锥贯心,以至回京路上,风临每每想起都悲以自抑,她都不敢回想,得知皇夫还在人世的那天,她是怎样的欣喜若狂,以致乐极生悲,竟痛哭了一整夜。
她还记得自己哭到黎明破晓时,白青季劝她说:“殿下,万般艰难,皇夫还在。再不易,好歹有这件好事,总能纾解殿下几分。”
是的,父亲在,家就在。还能见到父亲,这是风临回京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可堪欣喜的事了。
风临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栖梧宫,昔年幽香不在,而今迎面寒风带起的,是阵阵苦涩的药味。
越过门槛,踏过京砖,耳边隐约听得几声轻咳,如婉转的叹息。入殿,无须四下寻找,眼前主座坐着的便是皇夫了。
座上人许是坐等有一会儿了,风临进来时,他正在饮药。皇夫愈发苍白了,端着药的手与雪玉碗都无分别。开门这片刻带进一阵小风,连衣袖都吹不起,却吹得皇夫眯眼去看。
待他看清来人,玉容陡变,猛地从椅上弹起,直勾勾盯着风临。手中的玉碗绕着圈翻滚而下,碎了一地。
皇夫那秀气的柳叶眼此刻瞪得滚圆,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眼梢红彤彤一片。旁边的宫婢想去扶他,也被他抬手拒绝,他一步一步颤抖着走下台阶,走到了风临面前,眼蓄满了泪,却讲不出一句话。
风临双手死死攥着衣摆,望着皇夫,撕心裂肺叫了一声:“父亲!”
皇夫猛然将她搂入怀中,紧阖双目,两颗泪珠在那一声呼唤之中潸然而下。
手随心动,泪先语出,皇夫双目泫泫,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儿。他失而复得的明珠……他最后的女儿!
她还会说话,还会眨眼,她的心脏还在跳动,身躯也仍有温度,她还能站在他的面前,叫他一声父亲!
他心道:为这一声父亲,我做什么都甘愿!
风临埋首在父亲怀中,亦忍不住垂泪,断断续续道:“父亲……女儿……不……不孝!这么多年了……不能侍奉在父亲身边……却……却只会叫父亲忧心……”
说到此处,呜咽不能语。
皇夫长叹一声,松开了怀抱,俯身拿丝帕为她拭泪,道:“不要说这样的话,过去分离都是不得已,怎叫不孝?我忧心你,你亦忧心于我,家人不就是这样彼此牵挂的吗?”
风临泪眼朦胧,重重点了下头。
皇夫心中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风临泣道:“是……回来……真好……”
父女二人将将落座,还未谈及正事,宫门外便已传来了熟悉的通传之声:“圣驾到!”
声音未落,龙袍便入了殿中,脚步沉沉,带进凛风一阵。皇夫悠悠起身,冲着满面怒意的武皇行了一礼,道了声:“陛下。”
武皇不语,目光射在风临身上。风临也行了一礼,道:“拜见陛下。”
皇夫缓缓起身,问:“陛下,这个时候怎到这儿来了?”
武皇眼睛扫过皇夫,再扫回风临,冷笑着踏上主位,挥袖一坐,用一种难辨喜怒的语调开口道:“还未贺定安王归京之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