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且把桃花归故里(1/2)
迎回王师当日。
鲜花从天启城门,一直铺到了太安殿。
这座差点没能从劫难中复苏的帝都,压抑了许久终于迎来了一次解放。
礼炮鸣响不止,三位王爷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白虎关相遇。
随后一同入天启城。
由永安王打头,沐浴着花瓣雨。白王紧随其后,最后是兰月侯。
三位王爷披坚执锐,人靠衣装,显得是如此的英明神武。更重要的是,三位王爷之后,跟着的两座囚车。
早有消息灵通的人,得知擒获敌酋,早就将这个好消息在天启城中散播开。
每个迎接王师的北离子民,目光灼灼。直到囚车出现,巨大的欢呼声山呼海啸。
天启不知道多少年没出现过这么振奋人心的场景了。
太安殿内,残躯病体的明德帝,脸上也染上了些许回春的味道。
百官庆贺:“恭迎三位王爷破敌凯旋!”
接下来便是无聊的封赏环节,一直持续到夜里。
天下大庆,宫中设宴,请文武百官同乐。
宴上,敖玉同玥卿,皆被献与明德,明德龙心大悦,顿时命起丝竹,命二俘为北离舞。
擒敌酋为帝舞,开疆扩土,四海臣服。天子当朝最想办成的事,今日尽在这舞中。
极尽羞辱过后,第二日,萧瑟押解着敖玉前往天牢诏狱,下了地下五层。
诏狱幽深,只有几盏油灯在忽明忽暗。
“到了。”萧瑟来到一处牢门前平静说道。
“你是何人?见孤何不跪下?”牢房内传来疯癫的咿呀戏腔唱词。
“那便是萧羽。”萧瑟说道,“这便是背叛北离的下场。”
虽看不清牢内景象,敖玉还是恶寒了一下。
“需不需要给你们空间聊一下。”萧瑟问道。
敖玉沉默,如今状态的萧羽,见与不见,聊与不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他也明白萧瑟的心思,被迫为北离皇帝跳舞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现在更是让他看到了曾经的盟友落魄至此,敌国首领的结局,历史上大抵都是同一个模板。
目的已达到,萧瑟便领着敖玉,离开了第五层。
天牢又恢复了那往日的阴暗。
清平殿内。
一国之力,拖垮北离南北两地的威胁,明德帝心情大好,屏退左右,将兰月侯召入宫中,询问细节。
兰月侯对答如流,知无不言,兄弟二人相谈甚欢。
直至谈及那雷家堡的雷唐火,兰月侯才略显严肃说道:“皇兄,这雷唐火的威力,日后不可估量!”
“可破药人,亦可击碎北阙铁浮屠。”明德帝思考了片刻,“没想到雷家堡,对火药竟然研制到如此地步。十二,你去同雷家堡交涉,此物必不可流传江湖!必须朝廷牢牢把握!”
“是。”萧月离也心知肚明这东西的危险性,便学易懂,威力极大,寻常农夫得之,稍作训练便可胜过苦练多年的武夫。
若是被用于造反,推翻整个王朝也绝非难事,所以明德帝听到了这种武器的情况第一时间便是如此想着防民。
“皇兄,那苏枕羽,该如何处理?”兰月侯接着问道。
“说是南诀皇嗣?!”明德帝咳嗽了几下问道。
“是,南诀沈碧霞确有其言。”兰月侯说道。
“那她便是。”明德帝说道,然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其余南诀皇嗣尽数处理,只留这苏枕羽一人,并将其推上南诀皇位。替她在北离招一名夫婿,若她没有倾心之人,便在众多皇子中择一个,随后让鸿胪寺与她谈割地之事,以及战后赔款和每年需纳岁银。”
明德帝虽年迈,可依旧是那北离天子,南诀皇室只留苏枕羽一人,并为苏枕羽招北离夫婿,那将来继位之人,便有一半北离血统。
“皇兄觉得,老二跟楚河如何?”兰月侯突然发问。
若是有大监在场,应当会认为兰月侯是不是为了皇位稳固,所以才如此提议。
岂料明德帝摇了摇头,说道:“崇儿和楚河的性子,他们自视甚高,断然是不愿做这番联姻和亲之举。”
兰月侯点头,认可赞同明德帝所说。
“另外,寻这几年放入翰林院当编撰不得志的进士,拟为一个班底,以协助南诀重建朝堂社稷之名义,与苏枕羽同遣送回南诀。”明德帝咳嗽着说道。
连庙堂的文臣班底都是北离所出,明德帝这是让南诀生生世世都沦为北离附庸,再无独立的可能。
听着明德帝这道几乎要给南诀文化政治换血的命令,兰月侯可以想象,几代之后,南诀再无一点南诀的传统。
“十二,崇儿和楚河他们,可有何怨念?”谈完国事,明德帝转而谈家事。
兰月侯摇摇头道:“老二自北阙归来,与臣弟诉说他也要学楚河一般,去江湖游学一番。而楚河说,他本就属于江湖。”
鸿胪寺。
温柔刀仙师徒三人一起随大军回来,出于外交礼仪,被安置此处。
萧瑟便带着雪月城众人进入其中。
鸿胪寺各位少卿哪敢拦着明面上被皇帝赐了虚职剥了实权的王爷。
“苏姑娘!”洛明轩随即闯入大喊,见到苏枕羽后才放心下来,“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苏枕羽摇了摇头:“没事,我与南诀起兵攻打北离无关,各位大人都是讲道理的。”
“鸿胪寺可住得惯?”叶若依笑着问道,“若是不便,我可以同兰月侯说,让你去我家住。”
“怎会不便?”苏枕羽说道,“哪里还好意思麻烦叶姑娘。”
“那便好,可以出门多逛逛这天启帝都。”叶若依依旧温婉笑道。
“多谢各位关心。”苏枕羽笑着回应。
此时,萧瑟冷冷说道:“多珍惜如今惬意的日子吧。我猜,接下来父皇就会给你在一众皇子中选拔夫婿,然后再送你回南诀,以稳定南诀庙堂。”
“什么!”洛明轩听闻如此,瞠目结舌。
“生在帝王家,便是如此。”萧瑟说道,“恋爱婚姻全无自由,更何况如今苏姑娘的身份相当于亡国公主。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要。。。要与皇子婚配?”洛明轩依旧难以置信。
萧瑟点了点头。
“那,萧老鬼。你在不在这个婚配的范围内?”小雷爷还是那么好奇。
大小姐同样紧盯着他。
破天荒,萧瑟极其不雅地说了一句:“关我屁事,我马上就要去闯荡江湖,还管这种事?”
大小姐目光才柔下来。
“对!我可以带着苏姑娘私奔!”洛明轩听到萧瑟说的要去闯荡江湖,立马有了计较,带着苏枕羽逃离天启,逃到江湖。
“你?”萧瑟打量了一阵洛明轩,“如今的苏姑娘被认定是南诀皇嗣,必然十分重要,在这天启金刚多如狗,自在配提鞋的地方,你带着她能逃出几重关卡?”
萧瑟不客气地给他泼冷水说道:“当年孤剑仙与叶鼎之两位合力,才堪堪逃出城门。”
言下之意,便是在问你洛明轩与他们相比如何?
一句话,让洛明轩和苏枕羽皆沉默。
“我妹子,她自己选!”沈羡鸢生硬的声音,生硬地插入其中,“谁也不可以强迫!”
“若是不可,我便带她杀出去!”手持鸳阳,沈羡鸢如同男子一般英姿勃发。
“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叶若依弱弱出言说道,“可以让苏姑娘自主选择夫婿。”
一句话,将失落的洛明轩拉了回来,他目光炽热地看向苏枕羽。
第二日,退朝后。
明德帝以接见外交使臣,宣沈碧霞师徒觐见。
清平殿外殿,兰月侯作陪。
沈碧霞三人,皆跪伏于地。
“贵师徒三人,皆英姿飒爽。”兰月侯乐呵呵地开场笑道。
宫中规矩,就连李寒衣都不可覆戴面具,沈羡鸢一个外使更是。
但满脸刀疤之下,还是可以隐约看出曾经的倾城之姿。
“敖羽,抬起头来。”明德帝沉声说道。
一张小脸扬起,不似北离女子,更具南方异域风情。
“果然,美如画中仙。”明德帝赞叹了一句。
“谢陛下夸奖。”苏枕羽说道。
“朕听闻,你已到婚配之龄,还未许配人家。”明德帝沉吟片刻说道。
苏枕羽心如擂鼓“永安王爷说对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如今南诀,尔等也知晓。朕膝下也有适龄皇子。”明德帝说道,“便倚老卖老一次,替你做主。。。”
沈碧霞静静听着,南诀如今战败,任由北离处置。
沈羡鸢低着头,握紧了拳头。
“陛下,民女已许配了人家。”苏枕羽突然打断明德帝,反抗道。
南诀国破,苏枕羽还未得正名,所以还是自称民女。
“是何人?!”明德帝已显不悦。
“是雪月城的洛明轩。”苏枕羽也鼓起勇气说道,“我与洛明轩少侠已私定终身,陛下若是要拆散我们,另为民女谋求夫婿,民女便死在陛下面前。”
“好。”明德帝怒意溢了出来,“可笑,你一亡国之民,有何能耐与朕谈条件。”
“民女自知,对陛下还有用处。”苏枕羽痛苦说道,“南诀可以沦为陛下掌中之物,还请陛下赐民女保留一些对感情的天真,让民女在这方面有得可选,莫要逼迫民女完全沦为政治之棋子。”
“皇兄。。。”听闻苏枕羽这番赤忱之语,兰月侯重新审视这个女孩。
明德帝似乎被这姑娘的话语触动,神思追忆起当年抗旨不愿嫁与景玉王的易文君。
偏殿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明德二十三年,九月。
北离宣告天下,南诀敖玉之恶行,迫害百姓,难御极大统。故废黜之。
后寻得流落江湖的帝姬敖羽,乃遣雪月城洛明轩护送其归南诀,收拾旧山河。
还指派了一帮南下的文臣帮助敖羽治国理政。
同年,一名双臂发青,左脸烙上了一块修罗鬼脸的少年,双手捧着一块铁胚一步一行,重新踏上熟悉的照晴峰,无人阻拦。
剑胎送上虫二居,如当日的光所说的一样,虫二居里是一个好天气。
那紫薇道袍的天师已经在门口处等候。
余理跪地,将真理平放地面,然后对着赵玉真磕了一个头,便转身下山而去。
紫薇道袍的天师看着下山的徒弟,久久说不出一言,抬手正欲将剑胎招起,却不料剑胎自主而动,从他面前飞射而过,径直插入桃师底座。
而他,也清晰地看见了真理上两个阴刻的铭文:“来过”。
第二日,青城山下一户余姓农家,老夫妇二人未梦醒,便闻到了一股饭香。
余父猛地从床上惊醒,厨房灶头上煮了一锅饭。
“他爹?”余母也被弄醒,轻轻问道。
余父示意她噤声,自己小心翼翼操起倚靠在门扇角的锄头,慢慢向厨房摸去。
刚到客厅,就发现饭桌上一个钱袋压住了一封信。
在青城山上那么多年,余父也被熏陶认得了些字,尤其对“余”字最为敏感。
他拿起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后,看向那信封:“余理留”。
愣神片刻,袋子从手中滑落砸在饭桌上,接着用川蜀特有的乡音喊道:“憨婆娘!你搞起快点儿!三儿回来过!”
“三娃回来?!”卧室一阵动静,“他去哪了!”
“我咋子晓得!”余父将信捧起,拿到余母面前,“你看嘛,三娃留的信。”
“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去他幺爸那里咯。”余母接过信催促道。
“啷个会去他幺爸那里,去山头他师父那里差不多。”余父接着说道,“你快给老子看看,他写了什么?”
余母一脸嫌弃,不情愿将信封还给他:“看看看,你认得字嘛就看。”
“老子认不到,可以去找唐老爷子读。”余父开心说道。
杳无音信之后,突然来信,那便是最开心不过的事。
与此同时,封山沉寂已久的青城山重新开山,照晴峰上,一架马车,马蹄轻快下山,融入江湖。
明德二十四年。
时光匆匆,一年便度过。
敖羽回归南诀,有北离扶持,很快便将敖玉强求百姓制作药人,以备军团之事揭露。
随后便铁血清除敖玉残党,成为南诀第一位女帝。
北离。
白王萧崇自请,到北离各地游学。
与此同时,一座雪落山庄重新在江湖上开起买卖,老板是一名爱穿青狐裘的年轻人,看着极其风雅。
这一年,无论是北离或者南诀的江湖,皆因为庙堂动荡而沉寂了下来。
江湖风波定,金榜评武名。本该早早列出的金榜,这一年百晓堂却无丝毫动静。
明德二十五年,冬。
又是一年草木枯荣,秋收冬藏。
年迈的老皇帝,身体终究是每况日下。
太医苑供奉华锦已经召入宫中。
“小神医,皇兄的身体到底如何?”独自监国的兰月侯,忧心忡忡问道。
华锦摇了摇头:“陛下的情况,本该年前便油尽灯枯,乃是强撑到今日,已经药石无医。”
清平殿内烧着银脊兽炭,明德帝依旧在龙被内发抖。
“十二!十二!”忽而大声呼喊。
“陛下!可否是要召兰月侯入宫!”瑾宣跪伏问道。
“去!把十二召进宫!”明德帝猛地坐起,披着龙被,中气十足地说道。
不一会,兰月侯急匆匆入殿。
见到一身素白的千金台掌柜,跪在披着龙被坐起的明德年前。
兰月侯没来得及多想,千金台的屠二爷与皇帝有各种关系,便顺势跪下。
“图二。”明德帝明显强作中气十足,从被内伸出一只手,指着屠二爷说道:“以后,十二便是你的主子!”
“是,主子!”屠二爷声泪俱下。
至此,兰月侯才明白,为何自己皇兄对江湖之事,如此了若指掌。
“你!退下,朕要与十二说些话。”明德帝不耐烦挥退屠二爷。
屠二爷含泪,重重地磕下一头,便起身,寻到清平殿的暗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最终是离去。
“浊庸。”明德帝又喊了一声。
凭空出现一名太监,紫衣蟒袍,蟒上爪用金线绣织而成。
兰月侯看了一眼那太监年轻的面容,灰白色的眸子,以及贴上的假胡须,便知这是天启祸乱当夜,护在萧若瑾身旁最后的一道底牌。
“以后,他便是这北离的皇帝,天下的主人。”明德帝指着萧月离说道。
“是,老奴知晓。”浊庸对着明德帝行了一礼,又转身对兰月侯行礼。
“你。打开。”明德帝忽而甩下一个锦囊。
兰月侯急忙拾起打开,上头写了几个名字。
明德帝沉声说道:“礼部尚书徐未成,户部尚书李若重,这两人虽是董党,但皆可用。”
兰月侯细心听着,与锦囊上一一对应。
“六部其他尚书,曾与董祝暧昧不清,不过以你的能力,自然可把控住。”明德帝又说道。
“是。”兰月侯如同学生悉心听讲。
“而这个海波平,又臭又硬,是我北离的一块磨刀石。可为栋梁之材,朕故意贬其到浙江小镇磨砺。何时朕崩,届时再用。到时,他怨朕将其雪藏,却感激你重新启用他的伯乐之恩。”明德帝又说道。
“两江总督,符守祺,可拜上将军。其部下戚承辉,亦有大将之材。”明德帝事无巨细,将未来一朝可用之才,如同《出师表》一般,皆点明与兰月侯知晓。
兰月侯听到此处,如何还不知明德帝的情况,乃回光返照,黯然神伤问道:“皇兄,海波平戚承辉之后,还有何人可用?”
“还有何人?”明德帝脸上定格住了痛苦与嗤笑,抬起手,像是看到了天空垂下的丝线,捋了捋,便放下,再无回应。
冬夜的天空响起惊雷。
“皇兄!”兰月侯近前大喊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寻衣摸床,撮空理线,华锦所教导沐春风,人生老病死,死前的最终幻想看到的虚像。
为北离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的皇帝,始终是个凡人,至此北离最大的支柱轰然崩塌。
浊庸就这般平静地看着,新旧的交替,没有半点悲伤的感触。
自萧毅起,他服侍萧氏皇族。或许除了第一第二代有让他悲伤的心思,而后三百余年,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这种场景,他已经惯看秋月春风。
明德帝崩,冬雷壑壑,后葬壅陵。
一代帝皇的结局,在史书上便是区区十二个字概括。
满目素缟,举国同丧。
江湖上生意十分火爆的雪落山庄,竟然也开始闭门谢客。
让江湖侠客吃惊的是,一向慵懒却狷的狂客栈老板,一改平常之态,脱下青狐裘换上了孝服,北上天启。
远在江南临安府游学的闲散王爷白王萧崇,也打马赶回,不过却带着一位名为“海兰”的民间女子。
明德帝崩,属纩之后,七日便殡。
遗诏有云: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国丧二十七日停,兰月侯继位。
批阅奏折,朱笔换了蓝笔,各部门衙院,朱砂印通换蓝印。
考虑到皇帝离百姓太远,驾崩之后,悲痛在民间并不会存续太久。
民间百日内不可寻欢作乐,被兰月侯改为十日。四十九日不可屠宰这一条文被罢之。
不过出于对明德帝的敬重,全国一月之内不许嫁娶仍保留着,只是怎么解释,只需要钦天监告知这一个月都没有良辰吉日便可。
国丧二十七日后,明德二十五年过,新帝萧若璃继位。
帝称南北一统,不再适合称“离”,乃改国号为隆,改帝都天启为启京。
新帝登基,年号庆元。天下大庆,四德元亨利贞,庆祝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庆元元年。
隆庆元帝下诏,为琅琊王平反。
“明德十六年,天启皇祸,乃先帝误判。 天道昭彰,今使旧案沉冤昭雪,请其灵位归太庙,谥为达。其子萧凌尘承其爵位,袭琅琊王,赐宣武将军,可重召琅琊旧军,并三军之外,直隶帝王。”
此诏一下,群臣哗然。
处于那个位置,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多方面的猜测与揣度。
新帝继位,立马就改了国号,这确实有理由,南北一统,再称为北离不合适。
隆,意为大而美。以此为国号在合适不过。
可同时,庆元帝在另一方面又表现得很急,急着要推翻一些先帝的东西,就比如为琅琊王平反。
这个曾因天启皇祸,被天下视为禁忌的名字,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登基大典结束后,身着孝服的客栈老板换回来了他的青狐裘,没有贸然进宫,只是登上千金台最高处,远远看了太安城内那座辉煌宫殿一眼,便转身率众离去。
太安殿里,可愁苦了一众大臣。
庆元帝突然为琅琊王平反,将其灵位请回太庙,那就犯难了,明德帝要不要入太庙?该给一个美谥还是恶谥?
最终,经过一番揣测战战兢兢上表了一个恶谥:戾。
不悔前过、知过不改曰戾。指顽固不化、拒不改正错误的君主。
庆元帝得知,推倒龙案,破口大骂,命礼部尚书徐未成:“去将国子监翰林院那帮饱读圣贤书的废物给朕叫来!”
国子监和一百多号大小官员,在太安殿上安静如鸡。
庆元帝萧若璃一摔手中上奏请示明德帝谥号为戾的奏折,沉声问道:“你们且告诉朕,何为戾?”
庆元帝还是兰月侯的时候,监国从未有过这番表现,如今当了皇帝,却是喜怒无常,果然伴君如伴虎。
国子监祭酒顶着压力出列:“臣启奏。”
“说。”庆元帝给他机会。
“《谥法》曰: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国子监祭酒说道,“臣综上所述,与众位同僚集思广益,乃拟定先帝所谥。”
“哼。”庆元帝冷笑道,“先帝不曾有过,何必思改?”
众人一愣,先帝不曾有过?那你替琅琊达王平反干什么?
“朕觉谥戾不妥,众爱卿还是另择一个。”庆元帝不像是在商量道。
此时,翰林院的一名小编修出列说道:“微臣有一提议,不过被各位大人所否决。”
“朕赐你无罪,畅所欲言,你且说说看。”庆元帝饶有兴趣地说道。
“《谥法》还有一词,适合先帝。”翰林院编修说道,“道德纯一曰思,大省兆民曰思,外内思索曰思,追悔前过曰思。微臣觉得,先帝当谥思。”
明德帝朝,前期承八王之乱的烂摊子,中期天启皇祸,这些大事件发生,天下动荡,同时也是天下富饶之时,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故而江湖才能野蛮生长,豪杰辈出。
听闻这个翰林院的小官员对“思”的谥解,庆元帝忽觉,先帝所施之政,还是有人能理解。
他沉思片刻,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翰林院编修,范文纯。”那官员不卑不亢说道。
庆元元年,三月春,离思宗,葬壅陵。
处理完明德帝后事,新帝继位,大刀阔斧开展实施明德帝遗留下的政略。
正好这帮饱读圣贤书的官员被聚集在了一起,先是安排他们从古代碑刻以及名家书法中,寻找出一套合适的笔画简化,化草为楷的字体,作为推广之用。
随后等工部完成将先帝下葬的工作后,召集人才,攻克压缩纸张的成本。
最后,为了避免雷唐火散落江湖,朝廷召回一切雷唐火,下诏书,让雷家堡和唐门对这种武器的生产加以铭刻编号控制,只要是雷唐火,尽数归朝廷管制。
事必亲躬,庆元帝也秉承了先帝意志,励精图治。
因为一下子要完成如此大的工作量,庆元帝宵衣旰食,批阅奏折直至深夜。
“陛下。白王求见。”因为废除了活人守陵,大监瑾宣依旧尽职尽责。
“让他进来吧。”庆元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白王萧崇被瑾宣领进店内。
兄终弟及,最后当了皇帝,还没有将先帝的儿子打发出天启,丝毫不惧日后有人拿此事来做文章,可见庆元帝的胸襟。
“陛下。”萧崇行礼,游学归来,方刚正气了不少。
庆元帝有些感慨:“平身吧。以前,你可是叫朕王叔的。”
“如今不同当时了。”萧崇说道。
“说吧,深夜来找朕,有何事?”庆元帝自知回不到从前,便回到正事上。
“臣,不知陛下宵衣旰食。。。”萧崇沉默了一下,说道。
却被庆元帝打断:“你我叔侄一场,不必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
“萧崇此来,是想求皇叔赐婚。”谈到要谈的正事,萧崇语气也柔软了几分。
“哦?是你带回来的那名女子?”庆元帝来了兴致,“我派人查过了,你带回那名叫海兰的女子,是青州府府君海吉之妹。也算是家世清白,不过好像她比你还大一岁。模样嘛,也只算是周正而已。。。”
“皇叔,兰儿很是贤惠。”萧崇为之鸣不平道,“我萧崇岂是贪图美色之人。”
庆元帝沉默片刻,沉声说道:“你父亲龙驭宾天后,也本该由朕这个长辈替你操持这人生大事,不过朕这段时间甚忙。”
“皇叔宵衣旰食,萧崇不敢多做打扰。”萧崇说道,“只求皇叔赐下一道圣旨。”
庆元帝稍稍沉默:“你要娶她为正妃?”
请旨赐婚,也只有正妃才有这种资格。
“是。”萧崇答道。
“她不过一民女,且不说不是什么公侯或者将军之女。她兄长海吉,青州府君才四品官职。你可是一个王爷。”庆元帝冷声说道。
言下之意便是门不当户不对。
“她值得萧崇所呵护。”兴许这一年游学,萧崇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曾经没有体验过的。
“你日后若是多纳了几个侧妃,她没有背景,无支无援!引来争斗你当如何?”庆元帝尖锐问道。
没有家庭背景,这种女性嫁入皇族,大抵是不美满的。
“那侄儿便当她唯一的背景!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萧崇自称侄儿,打起了感情牌,希望能换来君王的怜悯。
庆元帝却摇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要是多纳几名侧妃,兴许日子久了,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与想法。”
“那侄儿此生便只娶一人!”萧崇坚定说道,随后跪下说道,“请求皇叔成全。”
“唉。”庆元帝叹了一口气,“你父皇刚驾崩,按民间的道理,你需要丁忧守孝三年。”
“那三年后,我再来求陛下。”萧崇伏地说道。
“一言为定,三年后你若是还未变心,朕便为你拟一道圣旨。”庆元帝说道。
萧崇拜谢,便退了出去。
庆元帝端坐龙椅沉思,一是在考虑可否为皇族开这个口子,以民女为正妃。二是在考验萧崇的决心,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正在思考中,瑾宣走近,打断了庆元帝的思路。
“陛下,白王殿下已经出宫离去。”瑾宣说道。
回过神的庆元帝,突然呼唤了一句:“瑾宣。”
五大监,除了已经被瑾宣处理了的瑾言,瑾仙依旧驻守调香殿;瑾威还在当值天剑阁;瑾玉请辞,被萧崇请到了白王府中;而这明德帝的大伴太监瑾宣,依旧被留在新帝身边。
“老奴在。”瑾宣毕恭毕敬说道。
“跟随皇兄多年,你可有何愿望?”庆元帝问道。
“得服侍陛下与先帝,实乃老奴之荣幸,不敢奢求什么愿望。”瑾宣答道。
“朕让你说,你便如实说。”庆元帝无端恼怒,当了皇帝后,就这点不舒服,每个人都藏着掖着不敢对他说实话。
“如果可以,等先帝陵寝修缮完毕,还请陛下让老奴为先帝守好这万年吉壤。”瑾宣跪地说道。
明德帝已下葬,壅陵还有一些细节工部仍在修缮。
“这是为何?”庆元帝吃惊,明明已经废除活人守陵。
“老奴膝下无儿无女,师兄弟们又各自有事业,老奴伴随先帝成长,先帝胸襟广博,废除活人守陵。但老奴人间已无恩怨,若陛下怜惜,还请让老奴继续陪伴先帝。”瑾宣跪地平静说道。
庆元帝经历了这样两段小插曲后,又是过了的一夜。
翌日。
一直紧绷着处理国务的庆元帝萧若璃,让自己松一口气,由瑾宣陪着到往后宫。
御史台在他登基伊始,奏折便如雪花一般飞上他的桌案,大部分都是在倾诉告知定下太子才能天下安定,都在催他早日立后立储的。
惹得庆元帝一阵头疼,萧若璃只能以先帝新丧,国务繁忙为由推脱。可依旧堵不住那帮御史大夫的悠悠众口。
想来,当了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今日庆元帝入后宫,并非为了解决立后的问题。
先帝明德没有立后,龙驭宾天后,其留下的受宠的妃子应该升格为太妃。
或者留在皇宫里孤独终老。
更惨一点没留下皇嗣后代的,会被押送去守陵和尼姑庵出家。不过这一条已经被明德帝废除。
庆元帝今日,便是来解决明德帝遗留下的庞大后宫问题。
几位留下皇嗣的太妃,他一一去过问。
除了有零星一两位透露需要回娘家探亲的想法,几乎所有明德帝的妃子都认为在宫里锦衣玉食惯了,出了宫不一定能适应。
更有甚者愿意委身庆元帝,这让萧若璃一阵恶寒,赶忙拒绝。
光鲜亮丽的皇家从来都是有这般肮脏污秽,不然也不会出现历史上“狸猫换太子”的情况。
这也是庆元帝打算考验萧崇的原因。
除了上述的妃子,还有一人甚是特殊,那便是宣妃易文君。
在宫中行过了一段距离,只听得瑾宣说:“陛下,前方便是到了。”
庆元帝抬头看去,“芷蘅宫”已到。
随后,便于大监步入其中。
映入眼帘,是杂草丛生。
先帝最为宠幸的妃子,宣妃易文君,穿着朴素的衣物与一名小宫女在院除草。
庆元帝略有耳闻,宣妃喜欢清静,所以谢绝了宫中大多数太监宫女。
所以芷蘅宫如此大的地方,都是易文君自己亲力亲为。
庆元帝本以为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身为一个女性,会被压垮。
却不料那个倔强纤细的背影在刚春末还算明媚的阳光下,戴着斗笠顶奋斗。
庆元帝缓缓走到主仆二人跟前,日头下,小宫女最先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扬起沁着汗珠的小脸一看,脱口而出:“王爷。”
随即看到萧若璃身上穿的是龙袍,此时瑾宣也转为怒斥道:“大胆奴婢!陛下临幸芷蘅宫!居然无人接驾!”
小宫女脸色一白,兰月侯已经继位差不多半年,自己却口误搞错,慌忙对着庆元帝磕头,泪珠随着汗珠一起滴落:“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陛下驾到。。。”
“大监,可是要在我芷蘅宫教训我的人。”宣妃理了理手中的花锄说道。
“老奴不敢。”瑾宣退到一边。
“平身吧。”庆元帝对着不住磕头的小宫女,大度说道,“朕忙于国事,御极以来,都未曾到过这后宫内。偌大皇宫,不认识朕,这倒是正常。”
一句话免去了芷蘅宫小宫女的罪。
“你们且先下去,朕要同宣妃有着话要谈。”庆元帝说道。
“是。”瑾宣低眉,与额头磕出伤的宫女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
“莫要走太远。”庆元帝吩咐道。
瑾宣顿时便想明白,皇帝怕孤男寡女被嚼舌根,索性走到芷蘅宫中的一处庭院,远远护卫。
庆元帝看着这位肌肤还如少女的皇嫂,倾城绝色的容颜却是在低头,如同农家女一般整理着花圃中的杂草,像是对他,不对,是对整个萧氏皇族都充斥着不满。
“皇兄驾崩,你可有未完成的心愿?若是不想呆在宫中,朕也可安排你出宫。”
易文君放下手中的活计,平静说道:“陛下是认为,宫中这些侍卫拦得住我?”
庆元帝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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