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体康复思念亲人 雄鹰之歌慰藉心灵(1/2)
田下在这里已经生活六个多月了,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他对猎人家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老夫人乌仁图雅每天细心地给他熬药,老猎人达哈苏每天陪他说话。为了给他调养身体,婆媳两个给他文火炖鸡汤、蘑菇汤,这生活即便在日本也不是每天可以享受到的,所以,在这六个多月里他竟然养胖了。
这么长时间和猎户家和睦相处下来,有时候会产生错觉,好像和日本的家里一样感到温馨、自在。所以,他每时每刻不自觉的心里提醒自己是日本人,自己有重任在身。
“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日本,在日本有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不时地提醒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享受生活,日本的妻儿等他回家,天皇期盼他带着希望回国。所以,有时候他会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他恨不得每天去森林里去寻找那本夺命的笔记本,但是,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首先他不认识路,指南针一旦丢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虽然在此已经居住了六个多月,东方的朝阳与西方的彩霞已经搞清,但是发生惨案的那个地方在森林的哪个方向?如果没有巴图鲁或者达哈苏领路,他将寸步难行。
再住些日子呢?即便再住些日子,他再以寻找枪支为借口央求巴图鲁领他去几次寻找笔记本。即便方位找准了,那么他敢独立走进森林吗?他有勇气面对那群为子报仇的饿狼吗?
那一幕惨状就连回忆都像噩梦,何况自己去独立面对?
接下来该怎么办?拿不到笔记本,他回去会面临什么惩罚?如果他不回去,他的妻儿会不会受到牵连?浅野和宫本生死不明,他寄希望在他俩身上。或者他俩当时藏了起来,狼群散去后,他们悄悄返回去拿走笔记本与指南针?只要笔记本与指南针在他们手里,他们手中的两把手枪有可能保护俩人走出深山。前提是再也没有遇见这群报仇的狼。他该何时向猎人家辞行?他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只要他没有自己提出来要离开,全家人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他被猎人全家的善良深深感动,每天想帮着做点事情,却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事做。于是除了教塔斯哈说日语,陪他在小溪边抓鱼,劈柴便成了他的专业。
猎户家的生活状态完全颠覆了他对中国人贫穷、落后、愚昧、懦弱的看法。
猎户家有很大的院子,十个窑洞全都坐北朝南,院子里养着十只非常漂亮的松鸡,据说是媳妇杜鹃在森林里捕捉回来舍不得吃养着玩的。窑洞前墙上挂着山里采的蘑菇和灵芝,而这些在日本算得上高档补品的灵芝居然就在门前的小树林采的,这些干货窑洞里放不下便一串串挂满了院外,窑洞里的货架上更是放满了各种坚果,当坚果吃不完生了虫子后,他们会把坚果砸开喂那些整天“邦邦邦”叫唤的鸡。他们每天的主要生活就是打猎,所以家里养着两条大狗和一只小狗,他更愿意相信两条大狗的其中之一是一条黑狼。
田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里只住着猎人一家,却有十个窑洞,除了西面的窑洞他没有进去过,其他窑洞里放的东西非常奇怪,第三个窑洞里几十个酒坛子里泡着各种名贵药材,那些虎骨酒更让他的身体奇迹般的快速恢复过来。
他奇怪西面第二个窑洞里那几十口大缸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些大缸口径达到一米,这么大的大缸是怎样运进这深山老林的?他没问巴图鲁,他觉得那样不礼貌,于是他和过完年刚刚6岁的塔斯哈在门前的小河玩耍时把疑问提出来,塔斯哈只是摇摇头,他没明白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总觉得这是一家非常奇怪的猎户,当他们扛着几十斤重的梅花鹿进城售卖时,他曾经问他们为什么不养一匹马,全家人默不出声,达哈苏回答说养马会招来那些大型野兽,其实他早就发现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害怕大型野兽,而且那十只松鸡更招贼,卖到城里的那几十张黄鼠狼皮就是这十只松鸡的功劳,他甚至怀疑杜鹃养着这十只松鸡目的就是为了抓黄鼠狼的。
尽管觉得他们很奇怪,但是有一点田下非常放心,他们对他的照顾是真心的,尤其是女主人乌仁图雅,把他当家里人一样问寒问暖,给他做最美味的食物,他喊她乌仁图雅阿妈时,她也笑眯眯的点头答应。 白天不劈柴时,他和达哈苏坐在土炕上聊天,晚上和回到家里的巴图鲁、塔斯哈四个人围坐一起喝酒。虽然塔斯哈是小孩,但他是小男子汉,每天像模像样坐在一起看大人们聊天喝酒。
乌仁图雅和儿媳妇在另外一个屋里吃饭,从来不上桌子。他刚来看见小黑狗惊叫一声后,小塔斯哈开始疏远他。在桌子上总是低着头。狗似乎是他的亲人,不喜欢他的小狗就不是朋友,为此田下试图克服心中的恐惧慢慢靠近小狗,但是一看到毛茸茸黑乎乎的小狗,马上想到被井下拧断脖子的小狼崽子,接着联想到井下的骷髅和那只死不甘心的眼睛。所以,尽管后来他和塔斯哈的关系已经恢复,但直到如今他也不敢正眼看一眼那条黑狗,它像极了那匹黑狼,那匹经常出现在梦中的黑色魔鬼,它眼睛里射出骇人的绿光不止一次把田下从梦中惊醒。
田下哪里知道眼前这条看起来像狼的黑狗,其实就是那条差点送他进地狱的幽灵的后代。它凶狠起来的那股狠劲超越它的父亲,如果不是巴图鲁把他背进家门,他想进这个院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田下每天会不失时机要求和巴图鲁一起去打猎,但只要那条黑狗跟着,田下绝对不会迈出房门半步。黑狗从来不进主人的房子,这一点田下放心不少。
这天清晨,天还没亮,睡得正香的田下被什么声音吵醒了。他仔细听听,又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以为又是那些松鸡在作怪,但那声音不是松鸡“邦邦邦”或者“咕咕咕”的叫声,他寻思又是黄鼠狼来拜访了,看起来又有一张黄鼠狼皮卖了。看看窗户纸,天已经微微发白,也该起床了,他索性穿起衣服。”
当他推开房门正要出去时,“啊”的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门外,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一样正盯着他。它背上的黑毛在微亮的天空下发出蓝盈盈的光泽,眼睛里闪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绿光。
冷静下来后他明白这不是那条大黑狼,而是昆仑。大清早的,它不在窝里和它的老婆孩子亲热,蹲到这个房门口干什么?
田下半坐半躺在地上想着,他一根胳膊肘支撑着上半身紧张的盯着门缝,心提到嗓子眼了,还好,一点动静没有。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站起来,轻轻走到门口想看看它是否离开,但是门缝太小看不清楚,于是轻轻的重新插好门闩安静的坐在炕沿边上。
他越来越觉得这家猎户非常奇怪,他们的生活习性完全不符合他对猎人的认知,他从来没听说过猎户人家会养野鸡,而且他们用猎物和山货换回粮食来喂那些鸡,门前的小溪里有肥美的鱼却从来不吃,他们喜欢吃羊肉却不太喜欢吃野猪肉,尽管他们隔三差五会捕获野猪,那是因为这里的野猪真的太多了,但那些野猪肉一般会被他们做成一条条咸肉拿到城里卖掉......这做法不像是常年打猎的猎人家所为。
最奇怪的是最东边那个窑洞,里面大到可以住下几百人,黑洞洞的阴森可怕,好像那里头藏着什么未知生物似的让人心里发慌。
必须得做点什么,他不属于这里,他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
“昆仑!回去吧!”门外传来杜鹃的声音。田下赶紧冲着屋外说:“杜鹃,请你把昆仑关进狗窝行吗?”
杜鹃在屋外说:“田下,你出来吧,有家人在场它不会咬你的。”
田下说:“不行啊!我一看见它腿就发软。”
“好吧!”杜鹃打发昆仑回到窝里,她指着窝里的昆仑说:“回去!不许出来!”
昆仑随即把伸出门帘外的脑袋缩了回去,它的妻子果日---一只大黄狗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把头伸出来看了一下马上缩回去。
看见战战兢兢走出房间的田下,杜鹃笑了,她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怕狗?”
田下说:“我怎么觉得它是条狼呢?”
杜鹃又笑了:“眼力不错!”
“啊?”田下惊叫一声转身往屋里走。杜鹃哈哈大笑着说:“你别怕!它有狼的血统,但它是狗生的,是条狼狗。”
田下心有余悸站在那里看着杜鹃,这时巴图鲁和达哈苏肩上搭着几张收拾好的皮出来了,巴图鲁把狐狸皮和鹿皮分开晾在绳子上。
杜鹃指着鹿皮说:“爹,这两张鹿皮就别卖了,我挺喜欢的。”
达哈苏说:“我知道,一块晾凉吧,冻一下,明年夏天好熟。”
田下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愣愣的看着。这时塔斯哈过来说:“田下伯伯,今天还和我一起去打野鸡吗?”
田下说:“去去去,你...不带昆仑吧?”
塔斯哈转身看了一下狗窝迟疑起来。杜鹃说:“虎子,就带着伯伯吧,反正就在家门口,昆仑就别跟着了。”
塔斯哈说:“好吧。”说完扭头说了句:“昆仑,回去吧。”
田下这才看清,昆仑不知何时就蹲在自己身后,在大家笑声中他吓得大惊失色差点瘫在地上。
吃过早饭,田下和塔斯哈手拉手出门了。看着田下和塔斯哈远去的背影,达哈苏转身问儿子:“都准备好了吗?”
巴图鲁说:“准备好了。”
屋里,杜鹃见乌仁图雅拿着一包东西往包裹里面放,她说:“娘,这是什么?”
乌仁图雅说:“这是松鸡鸡内金和鹿茸,那个小包是人参和灵芝,你小心点,别把人参根须弄断了。”
达哈苏说:“把这坛虎骨酒带上。”
说罢,他郑重的嘱咐巴图鲁:“路上不要惹事生非,路途遥远,别耽误正事,把本子亲自交给摄政王,非他本人,原物拿回,不得让别人观看免生事端。”巴图鲁和杜鹃认真的点点头。
看着他俩走远的背影,乌仁图雅说:“塔斯哈回来看见小狗又被送进城里,又要难过了。”
达哈苏答非所问的说:“但愿他能见到摄政王,把事情搞清楚。”
热气腾腾走在森林里的杜鹃问巴图鲁:“田下看起来不像坏人,为什么不把他们的本子还给他,还要交给摄政王?”
巴图鲁说:“他们偷偷进山画了一些图,上面有好多标志,阿布怀疑他们在寻找山里的矿藏。”
杜鹃说:“他们不是日本人吗?即便知道那些煤矿啊金矿啊在哪里,他们也挖不走啊,难道他们敢明目张胆进来挖矿吗?”
巴图鲁沉默一下,叹口气说:“我也弄不明白啊!所以,阿布才让咱俩去找摄政王,如果摄政王说这本子没用,我们拿回来还给田下,田下这么长时间不离开咱家,就是找机会寻回本子。”
杜鹃说:“不告诉他我们到底去哪里是不是担心他发现这个本子?”
巴图鲁说:“这是为了他好。” 他们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在日本东京一个小院外,惠子静静的站在大门外的樱花树下,看着樱花树含苞欲放的花蕾陷入对丈夫深深的思念中。
“惠子!在等太郎吗?”一个驼背老夫人从另一个门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个用来盛食物的木质盘子。
“哦,大婶,你这是要去哪里?去买菜吗?”
“是啊!惠子!买一块豆腐去。”
老夫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走了几步,她返回来说:“太郎上军训课,是一年级的学生了,不能让大人们接送了,这样溺爱孩子可不好,教官知道会罚他的。”
“明白了,大婶,吉田君从美国回来了吗?”惠子问。
“还没有,不过快啦!军部的人也在催他回日本,看起来他快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老夫人佝偻着腰嘴里念念叨叨走了。
惠子怔怔的看着老夫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丈夫,他到中国三年多了,也该回来了吧?她返身进门,在厨房忙活起来。
“妈妈!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太郎欢快的声音。惠子小跑着去拉开房门却愣住了,只见刚上小学的太郎穿着微小版的军装,手里拿着一把小号武士刀以标准的军姿站在院子里……
塔斯哈和田下悄悄趴在一个山坡后面,田下耐不住的抬头看了一眼,塔斯哈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田下赶紧缩回脑袋静静等着。不一会儿,塔斯哈轻轻抬起头眼睛盯着前面一块石头,一只七彩山鸡昂首挺胸站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塔斯哈悄无声息的拉开小小弓箭。
“嗖!”一支小小的短箭射向山鸡,山鸡扑棱棱掉到石头下的草丛中,塔斯哈像一只小老虎似的向山鸡跑去,眼看就要跑到山鸡跟前,就见山鸡在地上扑棱了几下,忽闪着翅膀又飞走了。
塔斯哈沮丧的看着飞走的山鸡一声不吭,田下跑过来捡起一根山鸡羽毛,又望望飞走的山鸡,他摸摸塔斯哈的脑袋无辜的说:“今天没抓着可不能怨我啦,今天我没有惊动山鸡。”
塔斯哈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了。
田下冲着他做个鬼脸说:“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么远还能射伤它,已经很准啦!你爹给你做的小弓箭真好,你几岁开始学习射箭的?”
塔斯哈看着他不说话,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几岁开始学习射箭的,好像天生就会,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就用摇头回答。
田下看着洁净的雪地,索性一下躺了下去,塔斯哈也跟着躺在他身边。田下用刚才捡起来的野鸡羽毛撩着塔斯哈的下巴和露在衣服外面的脖子,痒痒的感觉逗得塔斯哈嘎嘎嘎笑。他用小手抓田下的腋下,田下也哈哈哈笑着,他俩在积雪的草地滚在一起开心的玩起来。
笑累了,田下看着天空说:“塔斯哈,以前为什么我害怕看见你的狗狗你就不高兴?”
塔斯哈说:“因为狗狗是家人,你不该害怕家人。”
田下说:“狗就是狗,怎么能成家人呢?”他继续说:“我看见昆仑就想起那条吃人的黑狼。”他伸展开的双手下意识的抠挖着两边的雪,对狼的恐惧注定要伴他一生。
塔斯哈坐起来认真的对他说:“昆仑就是那条黑狼的儿子。”
“什么?”
田下惊得一下坐起来。他瞪大眼睛说:“你听谁说的?”他感到后背一阵冰凉。
塔斯哈说:“我听我额吉说的,有一天额吉和阿布在一起说你害怕昆仑,可能是把它看成幽灵了,阿布还说昆仑本来是幽灵的儿子,难怪你看见害怕。”
田下感觉到浑身发抖,他说:“怪不得它的眼神那么熟悉那么可怕,就今天早晨直勾勾坐在我门口盯着我,吓死我了。”
塔斯哈站起来说:“不是看你,它是想让我阿布带着它一起进城,才蹲在门口等我阿布。”
田下望着蓝天上一大片白云说:“你阿布说这次进城还要办其他事,会走的时间长一些,你阿布走了,你会害怕吗?”
看见塔斯哈摇摇头,田下伤感地说:“太郎有你这么勇敢该多好啊!”
小塔斯哈看见他不高兴了,为了逗他开心,他快步跑起来,他边跑边喊:“田下伯伯,快来追我……”
别看小塔斯哈人小,跑起来真快,田下越来越落在后面了。
田下看着远处小塔斯哈的身影,恍惚看见是他的儿子太郎在和他嬉戏……
他的思绪越来越远,他用日语大叫着:“太郎!太郎……等等我……太郎…..”跑着跑着“吧唧”一下摔爬地下,于是他干脆打个滚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大哭起来……
蓝天下出现塔斯哈的小脸,田下盯着塔斯哈说:“太郎……”
塔斯哈听不懂他说什么便问:“我是塔斯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田下说:“我想念日本,想念家乡,想念我的儿子太郎……”
“你有阿布和额吉吗?”塔斯哈坐在他身边问他。
“有!”他泪如泉涌:“我有父母,有妻子,有儿子……”
“你儿子会射箭吗?”
“不会,走的时候,他那么小,追着我哭,不让我走。”
“你想他啦?”
“对!我想他,他是那么善良,那么可爱,我的太郎……”
塔斯哈抬头问他:“你会离开我家吗?”
田下点点头说:“是的,我会离开,但是…你们家是我在中国的另一个家,你们是我在中国的亲人,你爷爷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慈祥,你的阿布像我弟弟,你像我的儿子……”
“中国是什么?它在哪里?”塔斯哈不解的问他。
田下怜爱的摸着塔斯哈的脑袋,他不知道怎样解释“中国”这个词。他在心里斟酌了半天说:“中国就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在中国的地盘上,这是个非常古老的国家,因为她经历了许多不同的朝代,所以她有许多名字,比如中华、中原、中国、神州、支那、清国等等伯伯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在世界上公认的名字便是中国。”
看见塔斯哈听不懂的样子,他说:“比如现在,现在是清朝...呃...或者是中华民国,但不论朝代怎样变换,这个地盘永远是中国,明白了吗?”
“我爷爷说这里是满洲。”塔斯哈说。
田下说:“对!这里是满洲,满洲是属于大清朝的一个地方,你看,这是大清朝,这一块就是满洲,这一块是山东,这一块是河北......”他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最简单的地图。
看见塔斯哈还不懂,田下指着窑洞方向说:“你看,那些窑洞是不是你家?”
塔斯哈点点头。
田下说:“你家是由十个窑洞组成的,满洲就好比其中的一个窑洞,它和其它几个窑洞组成了你的家,明白吗?”
看见塔斯哈似懂非懂,田下继续教他地理知识:“这一个个小地方都包括在这个大大的国家里,这些小地方都有名字,比如满洲,比如山西,比如山东,但是它是地名,这个国家也有名字,它叫中国,明白吗?”
塔斯哈似懂非懂点点头说:“满洲是地名,满洲属于中国。”塔斯哈问。
田下惊喜的发现塔斯哈相当聪明,他说:“我的小塔斯哈,你怎么这么聪明?”
塔斯哈问他:“你的阿布也在中国吗?”
“不!他们在另一个国家开着一个炸鱼店,我妈妈的炸鱼非常香,她做的味增汤也非常香,太郎非常喜欢喝……”
塔斯哈睁大眼睛一眨一眨听着,他说:“你家的窑洞也在这里吗?”他指着雪地上那个大圈圈问田下。
田下摇摇头在大圈下面又画了一个小圈说:“不,我的家不在这个大圈里,它在这里,这里叫日本。”
塔斯哈好像听明白了,日本和中国好像不是一个国家,田下伯伯从他们国家来到中国差点被狼吃了,离开自己家的伯伯想他的孩子了,塔斯哈觉得必须做点什么让伯伯开心。
“啊…… 塔斯哈……
勇敢的塔斯哈。
你出生在深山峻岭,
你是英勇无畏的雄鹰。
高山挡不住你飞翔,
深涧能把鱼儿来寻。
为了太阳的光芒
你用翅膀赶跑乌云。
利爪之下豺狼顷刻毙命,
你傲视一切遨游在蔚蓝天空……
啊……
勇猛的塔斯哈
我们的雄鹰……”
他看着田下唱起了奶奶教给他的蒙古歌。
当塔斯哈用稚嫩的嗓音开唱时,优美的旋律让田下非常感动。为了他的健康,他们一天天守在自己身边精心照顾,他们的善良是人性的自然流露,是一种精神,这精神一天天感动着他。
现在,小塔斯哈为了安慰想家的自己,唱起了动听的歌。田下本身就是个爱激动的人,他的眼泪非常充足,随时随地想流就流。
此刻他又是泪如雨下:“塔斯哈,塔斯哈,我的小塔斯哈。”他紧紧的拥抱着塔斯哈,问他这是什么歌?
塔斯哈告诉他是奶奶教的蒙古歌,是专门属于塔斯哈一个人的歌。
出生于贵族的乌仁图娅年轻时能歌善舞,遵从父命从富贵的家庭嫁给隐藏在深山的达哈苏,她相夫教子任劳任怨,空余时间还能教儿子文化,塔斯哈受奶奶教育从小能说蒙语和汉语,还能用蒙语唱歌。
田下认真的说:“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们家的名字为什么不像中国人的名字?只有你妈妈像中国人的名字。”
塔斯哈看着田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他沉思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我们家全是蒙古人。”
“你们家是蒙古人?那怎么在这深山里生活?”田下感到非常惊奇。
塔斯哈看着他摇摇头不吭气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奶奶嘱咐过我不要在外人面前唱蒙古歌,我可以把歌词改成汉字。”塔斯哈说。
“我是外人吗?我们是一家人,塔斯哈。”
田下真心实意说:“塔斯哈,你教我唱好吗?”
塔斯哈站住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学这首歌。
“回到日本后,想塔斯哈了,我就唱这首歌。”
“就好像你教我说日本话一样吗?”塔斯哈问。
“对!我教你日本话,你教我唱蒙古歌。以后,听到日本话,你就能想起我,我唱这首歌就能想起你。”
于是空中飘起了塔斯哈稚嫩的童音。
“啊……塔斯哈……勇敢的塔斯哈……”
这天中午饭后,在厨房乌仁图雅手把手教他做饭:“记住了吗?”
田下说:“第一步,先把腌制好的野猪肉煮烂,第二步把煮烂的肉剁碎了,第三步 把咸盐炒熟了和肉蓉拌起来继续炒。第四步,用蘑菇水和玉米面搅合一起慢火熬 ......然后……”他迟疑的看着乌仁图雅。
乌仁图雅笑了:“然后肉蓉玉米粥就好了。”
回到屋里,乌仁图雅说:“等巴图鲁回来后再走,走的时候给你带点做好的肉蓉,你回到日本照着法子做,你说日本的人参很贵,走的时候给你带一些送给你父母,能带得动就再带一些虎骨酒,你的伤好得快全凭这些啦,山里人家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带。”
田下感动的把头压得低低的连声道谢。
他本来想等到天气暖和起来雪消了再去找一下笔记本,但是这里的气候环境很奇特,阳面的山坡绿草茵茵百花齐放了,背面的树林里却还有厚厚的积雪,稍远一个山顶,厚厚的积雪已经变成冰层了,好像常年都不会融化,像极了日本白雪盖顶的富士山。
塔斯哈早早的吃了饭一声不吭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要有昆仑在他身边,老猎人似乎也不担心塔斯哈的安危。
田下心里清楚,在这里,他们是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一样。
他心情不知为何无法平静,不知不觉走出大门慢慢向树林走去。门口虽然也有树,但比起前面那片大森林来讲,这里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了。这里抬头就能看见蓝蓝的天空和散淡的白云,跨过前面那条窄窄的小河就进森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越来越健康,心情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痛苦。老猎人一家越对他好,他负罪感越强,思想越凌乱,他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两个灵魂,这两个灵魂不止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厮打。
有一个灵魂觉得自己像无耻的小偷,在偷盗过程中受了伤奄奄一息却被善良的主人救回,并且得到他们的精心护理。他们这样以德报怨更显得自己多么无耻,多么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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