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发结成的胸花（1/2）

这样的日子，林思恽过了好几个月时间。

一天，他正在埋头提水冲刷厕所时，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军人站在他面前，他仍然埋头左右避让，生怕有人再来故意用力踩自己坏了的几个脚趾。

实在避不开才抬头一看，是曾经几次指挥他们作战的杨副司令员。

首长全副武装，一脸的心疼。从上到下的看了他好久才说：“看到了你的事迹，但不知你的现状。今天看到你这样专注的冲洗厕所，照样有与众不同的气度。走！换上衣服，执行任务！”

接着还问了一句：“你的手枪还在吗？”一个响亮立正式的军礼后，“报告首长：还在！”

又停顿了一下，只听他严肃的下命令：“给你派八个战士，带上党的关怀、老人急需物品、尽快定制两副特制拐杖，重上崖山，给独肢老人带去新社会的热忱和鼓舞；也为这次彝区平叛工作真正画上圆满的句号。你愿意去吗？”

又一个立正的军礼及更为响亮的回答：“报告首长：我愿意！十分的乐意！”

他们上山一行九人，一路询问一路寻找：那个叫“曲比阿美”的老人，开头几次问山里人，都说年纪这么大了，不一定在世了。

越往深山走去，人烟愈来愈稀少，当大家都觉得没了希望时，居然在第九次发问的机会得到了她的下落，并引他们找到了她。

她此时已虚龄八十八岁，彝族的黑色盘底头盖下已是满头的白发，满脸的沧桑。但五官的表露，依然可知年轻时的美貌出众；瘦高体态的身上，穿着七八成旧的短卦，在三色裙的陪衬下，仍然显露出几分本来具有的身姿底蕴。笑容和皱纹的配合亦舒亦展，很是祥和。

当林思恽将笔记本上的画像出示给她看时，她一眼就认出“欧泽”。并一改祥和，定定的审视这持有“图像”的“队长”许久，脱口问道：“你们是在哪儿‘照’的相？他还活着吗？还是成‘仙’了？”。

此时的她已丧偶多年，早些年，她凭一己之力，多次寻找欧泽的踪迹，用尽了自己想象和智慧去找，但毫无收获。还曾经在对爷爷的以死相逼下，爷爷把她领到他俩分开的岔路口，爷孙女俩在那里等了足足十天，没等到一个影子。

十个夜晚的深夜，她都坐着把头埋在两膝间打个盹就过一夜，无法劝阻她回家。

爷爷见孙女这般执着，在想前想后中也陪着孙女默默的淌着眼泪。他想不到，“与欧泽的交代那么少，却超想象的听话”。他对又哭又闹的孙女说。

阿美回来的路上，在几个岔道口及一路的树杈上、还有她们俩长大后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挂上了只有他俩才懂得的寻找暗号：那是用一种酷似牛蒡子的大叶子植物，长出来的果实很像一个个有多轮廓的小灯笼，上面长着牢牢的弯蒂（方便牢固绑缚）、下面长着灯笼及下座，极为方便的用“绳草”及“倒钩刺”的方向表示想念及目前的家庭及周围的婚姻压力。

两个成串的小灯笼表示已经结婚、倒钩刺向上，表示见你一下得尽快回去。如单个灯笼成串，再有倒钩刺向下，就表示我已经是一个自由人了，可与你常在一起。

后来几次返回寻找回应，都带着失望而归。

曲比阿美近十年来，腿脚有时不由大脑使唤，才最终于失去信心，停止了漫长又反复翻山越岭的寻找及追寻答案。但她的心底，一直都没放弃“寻找”，任何的蛛丝马迹她绝不会放过。

她后来多次到爷爷与他居住过的废弃土屋，几十年后只剩墙垛，她几次在那里流连等待，总希望欧泽能偶然回到这里而能遇上。还在周围一直找他们曾经暗定的“记号”，包括她几次巧妙设定，并没有被风雨侵蚀，只要他来过，一定有他留下的“回应”。但所有这些全落空了。她还用独特的发声呼叫与欧泽联络，也全都失败了。

此次的音讯，使她激动不已。大家一致认为把欧泽老人接下崖山俩人相见，一解相思之苦，方便阿美老人。但她表示坚决要一同上断崖，今后的日子无论长短，要与欧泽生死与共！还说自己有两条腿，再艰难的路，总会比他独肢好走一些。

她的决心感动所有的人，只是为她年迈的身体担忧，但她的决心已定，不听劝说。

“我带上杵棍，慢慢走就行。现在找几个担保人，我如果走死在路上和半山腰，我一副老骨头，丢在哪儿都是一样，不用你们担心和负责。”她坚决地说道。

在阿美老人家住了两天，做了必要的一些准备。

这天，天还没亮，吃过火塘热灰中闷熟的“三吹三打”的乔饼，喝了一大碗的辣羊腿煮干萝卜叶子汤后，一行十人缓缓地向“断崖”挺近。

原来担忧的阿美老人身体，却一路顺风！还比原来预计到达崖山河道对面的时间快了一两个时辰。这边河流，水深地方齐腰。

阿美老人再没能力渡河了，这才用上了队长头天设置好的“坐式担架”，由四个战士将她顺利的抬到了“崖山”底下。

当到“藤索”处攀爬时，那些几个月前牵好的麻绳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既有拉处，又有踩处，危险和难度大大的降低。大家都一个劲感谢“队长”的预先高难度的准备，才使他（她）们安心的带着使命、还带着希望、兴奋和乐趣攀登崖山！

“队长”说，这要感谢欧泽老人，是他想到并一手准备了几个月，才有这么多的麻绳：牢实、不打滑、耐湿、又耐晒。

他们这时一分两组——快组和慢组。队长和一个叫罗大地的高个子队员带着定制的两副拐杖和衣物等打头阵，其余七位战士陪护“阿美”老人缓缓上爬。

当“慢组”扶着阿美老人终于登上断崖平台时，他们才长长的舒完一口气，真像是完成了一项创举般的高兴。

几个年轻的队员们这一天的感慨，是他们一生中突然出现的思维，改变他们原有的固定观念：世间的人，蕴藏无限潜力，哪怕七老八十，只要心里有目标和向往，就有了动力。就能迸发出想象不到的、能推动一副老骨头的奇迹；能克服路途中的重重艰难险阻——到达心目中的理想山巅。

眼前的一派美景，也使他们七名队员张口“惊叹”！都来自山区，没欣赏过这派断崖风光！

阿美老人这才坐下来休息片刻，慢慢喘着粗气，接过战士们身上背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喝水解渴。都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一个劲的摇头，表示“没有”

她这时举头展望周围，无比惊呀又感叹的说道：“我住山头一辈子，没上过这么“陡悬崖岭，也没见过山崖高处有这么‘倾斜平顺’的断山凹；还有这么多的‘娃儿’给我护前护后。我今天是算叵着老命来对了！我一生保护他人，包括‘欧泽’。今天是你们护我‘上下左右’，我是受用了‘八辈子的福份’去见‘欧泽’！”

她四处张望，看了又看，接着语重心长地说：“欧泽是个有福之人，腿有残疾，命中神助。若不是单腿，哪能接住这么大的天赏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