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三问国本,怀恩抗辩;义托冷昭阳(2/2)
这群奴才,这群可恶的奴才都骗我!
——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不会叫你们好过的!”万贵妃痛苦泣涕而下,声音愤恨万分。
“娘娘,快先去请继晓大师看看吧,您做什么都是为了陛下,可您的脸现在这样没法见陛下啊!”
“快,快去请通元国师为本宫医治,恢复容貌!”
“什么?通元国师闭关入定了?”
闻人悯人道:“娘娘,通元国师虽然入定,但贫道还有一法——贫道虽然没有通元国师法力高深,但其中道理都是相通的,既然药师血已得,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血池还在,请娘娘驾临永昌寺,取药师女之血内服外敷,一样可以青春焕发。”
“好,梁芳,你去办,立刻、马上!本宫一刻也不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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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厢破庙。冷昭阳从稻草铺上起身,望着外面摇曳的黑夜。
“来者何人,现身吧!”
六个披坚执锐的身影轮廓出现。
“冷大人,督主曾经有言,若保不住韩大人,你就得死。西厂说话,言出必行。为了免于破坏规矩,请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若有闪失,伤了大人性命就不好了。”
“哼。我冷昭阳为韩偃洗脱了污名,并不是由于西厂的威胁,而是为了还原一个义字。他自刎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心有遗憾愧疚,但——男子汉大丈夫,自强不息,我问心无愧,岂可赔命?!动手吧!”
钉钉钉,先是弓弦声响,白刃在空中飘飞。冷昭阳一柄惊魂剑,十二把飞刀,端的是空中如雨燕穿梭、似鹞子搏兔,眼看就要突出重围!
一张大网从天而下,将冷昭阳控住了。“你们卑鄙!竟用陷阱!”“西厂公干,有何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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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昭阳睁眼之时,已经身处万华川谷迎风别业地牢,侧头,一墙之隔是戈舒夜和叶小贯。
“沈自丹真打算杀我?难道西厂随意屠杀朝廷命官,竟没人敢说一个字?”冷昭阳一边心中腹诽,一边看着戈舒夜。
“这假托姓戈的女子就是圣上赐名‘韩和’的韩雍后人吧。她被人诬陷兄妹乱伦,经人验身,奇耻大辱,竟能不以为意?”冷昭阳不禁望她脸上、身上多看了几眼。
确是美人,屈子云“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能引得二侯争妻、韩偃惨死,正有几分红颜祸水的味道。看她起立行坐,姿态蔚然,自有一种风流气韵,令人心驰神往。
突然一阵明火执仗之音,只听地面上传来乱哄哄的杂音:“娘娘命令,即刻撤了沈自丹的权力,换防!”“废话,咱们暗卫只认沈督主的密令,你们是什么人?”“哼,一个个小兔崽子,连我梁芳都不认识了?!告诉你们,我是奉宫里皇贵妃娘娘的懿旨,前来接管,来提叶小贯入宫。让开!”
随后是打斗之声、乒乓的刀刃撞击声,守卫听到上面不好,都上去查看,漏了个空子。
戈舒夜突然将脑袋转过来,死死的盯着他,目中犹如烹火油煎:“冷大人——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逼死了韩偃?他们为什么非要他死才安心?
是沈自丹?是刑部?是公侯?是贵妃?”
冷昭阳本来与韩偃惺惺相惜,以为以自己的办案能力,为他洗刷冤屈、恢复名誉,不叫那些人阴谋得逞本是非常容易的,不想他们竟用幻术和心理战术从内部杀死了他,心中感慨万千,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只觉得这些年来支撑着自己行侠仗义的心念几乎被逼到了悬崖边。
此时一向安静的叶小贯却站起来:“戈姑娘,你说什么?你说,谁逼死了韩偃——韩偃、我大哥他,怎么了?!”
冷昭阳看了看叶、戈二女,心下已如明镜:“他死了!叶姑娘你不知道?是万贵妃想要得到你的药师之血,是万贵妃想要拔除朝中异己,韩偃性命至此已经危若累卵;是平昌公主怕韩偃势大抢了周敏静的风头,是平昌公主想要阻止戈姑娘进入颖国公府,火上浇油——如此种种,纠缠如麻,我虽尽力想要恢复他的名誉、保住他性命,仍无可奈何,竟至于自身身陷囹圄。——叶姑娘,你性命危矣,我看西厂并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趁乱快走!”
只听此时,朔侍立着一身素衣的沈自丹快步而来。
朔用钥匙将牢门分别打开。滴答、滴答,水滴之声。戈舒夜抬头,却发现冰牢正在融化。
“怎么了?你失去春水之力了?”戈舒夜上前一步,抓住沈自丹的胳膊,焦急地问。
沈自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躬身对冷昭阳行了一礼:“我知道冷捕快不惧权贵,是大明之良臣,今情势危急,沈某知自身难保,请冷捕快携此二女从密道暗出,匿于海上。”
冷昭阳冷笑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你先囚禁我,而皇贵妃索药师女甚急,我出去也是要掉脑袋,——为什么要帮你,给我个理由。”
沈自丹道:“于公于私。于私,叶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妹妹。我多年未能尽兄长之义,也没有保住救我妹妹的韩偃家的血脉。
于公,若是皇贵妃得到小贯之血,恢复年轻,必然会改立太子,激起大明国本之争。”
冷昭阳目中诧异:“她敢逆祖宗之法,与朝臣为敌,改立太子?可皇贵妃膝下并无子嗣!”
沈自丹道:“妖僧继晓、妖道闻人悯人施以妖法,让皇贵妃认为皇长子托生于四子朱佑杬身上。”
冷昭阳不敢相信:“我以为这只不过又是一场邪恶而常见的上层权力斗争,但没想到,那他们逼杀有功之臣韩偃,贬斥周敏静,自毁长城,竟然、竟然只是为了一个传说?就因为那妖道说小贯姑娘的血可以另她恢复青春、长生不老?这简直荒唐透顶!”
沈自丹道:“没有人不被逃离死神的恐惧所驱驰,皇贵妃已经孤注一掷、失去理智,妖僧煽风点火,她深信不疑,心意难有转圜。”
冷昭阳后退道:“那陛下呢?”
沈自丹道:“陛下视皇贵妃如母亲、挚爱,无法违反任何她的决定。”
冷昭阳道:“既然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冷某也是官差,如何违抗陛下的决定,如何能带走二女呢?”
沈自丹用他一贯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视了冷昭阳,仿佛早已料想好了一切,缓缓掏出搜身时从冷昭阳身上搜出的半块铜镜:“冷判官,沈某掌握西厂,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对于冷大人的交游还是略知一二。去海上,等待。”
“等到什么时候?”冷昭阳突然明白。
“太子是大明的继承人,等到大明的未来到来。”
冷昭阳目中震惊道:“我不知道,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不光是万贵妃的爪牙走狗,竟也有忠正之士、有识之人。”
沈自丹道:“冷判官谬赞了,沈某自知为鹰犬多年,忠正之名何敢妄谈半分。但当年,从纪妃娘娘怀胎之时,太子坠地后藏于安乐堂六年,我们这群卑微的奴婢,都没叫万贵妃知道半分。肉食者高高在上,但哪怕是万人之上,他们的权威也不能做到一切、扭曲每一个人的心智和良知;哪怕是鹰犬爪牙、微尘走狗,哪怕是万人之下草芥之中的微尘,也有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