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所谓天命，所谓神明（1/2）

直到灰袍人消失不见，直到古树从碎裂的大地上再度爬起，直到那怒吼声传入褚愿的耳中，他才终于从那无声的言辞中回过神来。

褚愿艰难地撑起残破不堪的躯体，面向古树，缓缓地伸出脚，踏步在残墟废瓦之间，那双被疲惫占满的瞳孔中，隐约间还能看见跃动的焰火，而他的手上，【长路之上】已握于其中。

褚愿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地向前迈步，身后是被拖拽着的刀鞘，在废墟间划出了不规则的声音，他扬起嘴角，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闹腾到最后，还是得我自己来，可我能做什么呢？拿着这棍子狠敲你那丑陋的鬼脸吗？”

“不知生源的孩子，不知称谓的天命，没有刀的刀鞘，没有目的的拼杀，真是不知所谓的人生…哦，不对，有目的，为了那些死于你手的无辜的人们…嗯？是不是太高大上了一点呢？那就是为了阿清好了，你的目标是他对吧？但你很奇怪啊，明明阿清就在眼前，却还是要先吞掉那些孩子们。”

大概是杀伐与暴虐状态下的褚愿给古树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过庞大，所以直到褚愿摇摇晃晃地来到它的面前，用刀鞘当拐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为止，它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十分警惕地看着褚愿。

“哈？这不还是被打怕了吗？不用这么紧张，我也在想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岛上的灵素已经彻底用光了，那臭脸小孩也被封印了，这次不带骗了。”

褚愿一脸惨样，但还是死死地盯着古树，他对着死在医院废墟中的人们发过誓了，他一定要让这鬼东西付出代价，死的代价，只是现在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一想，褚愿突然愣了一下，小声骂道：“龟龟，刚刚那人不会是来坑我的吧？”

但转念一想，如果再任由那臭脸小孩这么使用自己的身体，恐怕真的要完蛋了…可是眼下这情况跟完蛋的区别好像也不大啊？

现在，场面已经僵持住了，由于褚愿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命突破极限，导致古树现在根本没法判断他的实力，然而现在的褚愿，除了有资格进重症病房外什么都做不了，一人一树，就这么眼对眼地站着，谁也不敢先动。

就在这时，褚愿兜里的通讯器响了，而且很急促（研发室的设计，能根据紧急程度发出不同的提示音），褚愿直愣愣地拿出这鬼机器，心中大为震惊，都打成这样了都没把这玩意儿打烂吗？？研发室的疯子用什么材料做的？！

刚一接通，通讯器里就传来了褚熙急切的声音：“哥！！有个穿黑袍的人突然出现把我们用什么法阵困住了！还把院长和阿清带走了！”

褚愿面色大变，赶紧问道：“那家伙朝什么方向来的？！”

轰！

一声巨响从褚愿的背后传来，他猛地转过头，在看到从天而降出现在身后的黑衣人后，整个人呆住了。

“哥？你那边什么动静？是不是那个人？！”

来人一手拎着禹绯，一手抓着冉清，而他没有遮挡长相，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褚愿面前，脸带笑意，十分温柔的笑意…

褚愿立刻挂断了通讯，而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爸？”

看见褚阮明的脸，褚愿的头顶如着晴天霹雳，本在承受剧痛的四肢在这一刻变得麻木了起来，他的大脑在此刻变成了空白，瞳孔止不住地收缩、颤抖，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里一阵干涩，什么都说不出。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彻底串联起来了，在这所有的事件中，唯一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是褚熙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境诸国，就算禹绯想要杀他，所以让图珃控制了褚熙的心灵，但这种控制必然是有限制的，至少窦岳潭在远离了图珃之后，那种心灵上的蛊惑就极其微弱了，而在夏普的调查中，图珃从未离开过久山市，所以，褚熙会去到北境诸国，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去，那就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但褚愿仍抱有一点期望，他逞强着笑道：“老头儿，你还知道来吗？再不来我就真要挂了，但是为什么要把禹院长和阿清也带过来？”

吼…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带有极度强烈恨意和惧意的声音，有些艰难地回过头，就看见长在古树上的那张人脸此刻满脸的畏惧，而前方的褚阮明也轻笑一声，走上前拍了拍褚愿的头，来到古树的面前，将被打昏的禹绯和冉清扔到它的面前，不疾不徐地说道：“何必这么警惕呢？筹划这么久，你不就是想要他俩吗？他们现在就在眼前，吃吧。”

褚阮明所过之处，那些从地下冒出的树枝全部都紧缩回了地下，而古树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大地震颤，但褚阮明丝毫不惧，依然面带笑意地看着那张人脸，而后…突然变得冷漠！言辞间不容置疑和拒绝！

“我说，吃吧，没听见吗！”

古树浑身一颤，立刻卷起身前的冉清和禹绯！贪婪地吞入巨口中！

褚阮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又恢复了笑意：“很好很好，那么，答应二位的我已经履行了，等二位各取所需后，咱们就该聊一聊该二位付清的代价了。至于现在…”

褚阮明转头看向已经跌坐在地上的褚愿，看着他那一身创伤，眉头一皱：“这才不到两小时不见，怎么就成了这副德性？”

说着说着，他走过去，整理了一下褚愿那已经没眼看的衣服领子，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了绷带和药膏，开始给褚愿包扎伤口。

褚愿怔怔地看着他，而后突然暴起，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为什么要让它吃了阿清和禹院长！你到底是好是坏！”

褚阮明淡然地看着他，而后轻轻地按下他，继续包扎，并说道：“这是条件，也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你、冉清和小熙变成正常人的唯一方法，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褚愿愣住了：“什，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二十年来发生的一切…”

褚阮明打断了他的话，点点头：“嗯，都是我做的。你现在别说话，动都别动，我会全部告诉你的。你也别担心冉清和禹绯，他们是被保护起来了，这是我给周隅安的条件，本来还会有你，但你果然是不一样的个体，居然能从那个梦境里脱离出来，从当年还在馨之花的时候就是如此…”

（从当年还在馨之花的时候就是如此？！）

褚愿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加速跳动了起来！

褚阮明立刻斥责他别激动，继续说道：“我告诉禹绯的那些过去都是真的，过去也真的被篡改过，这是所谓神明的力量，你可以称那种力量为【权柄】，而在过去的馨之花中，同样存在着一个可以使用权柄的人，并且是最初的权柄，其名为【法典】，也叫做【查士丁尼】，其权柄意志指向的是【修正】，能够重塑世界。”

褚愿心中一颤，如果褚阮明说的是真的，那他已经猜到了：“是…阿清？”

褚阮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很好奇吧？如果你现在所拥有的记忆都是被权柄重塑过的，那么我又是谁？”

“都跟你说了别乱动。”，褚愿立刻点头，褚阮明眉头一皱，继续说道：“你在周隅安的梦境中常见的人们，虽然因为是梦境，所以会有一些设定上的偏差，但那确实都是你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且有很深羁绊的人，不过，在那之中肯定有一个你没见过却还是经常出现的。”

那个梦境给褚愿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仅仅回忆了几秒，褚愿瞳孔地震，看着褚阮明的脸，喃喃道：“何为？”

褚阮明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就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记得，当年，裴立青出于笼权的目的接触了周隅安，以间接投资人的身份参与进了馨之花的运行，但他的目的是以孩子们为筹码来笼络权贵，这件事被我和慧鸢发现了，而后他为了灭口，一把火烧了馨之花，在那场火灾中，只有周隅安、我、禹绯、小清和你活了下来，那一天，小清一个人冲进了火场，而后，我们被一阵冲天而起的光芒淹没，隐约间我好像看到了某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但再度睁眼时，我却是独自一人坐在咱们家里，也就是府都的老房子，而你推开了门，叫了我一声爸…”

“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在那些时光里，我从送你去幼儿园到送你去上学，我才明白这不是梦，可在馨之花生活过的记忆太过于深刻，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这一切，直到发现在我记忆中的每一个人都失去了那段记忆，我才选择接受，直到你十岁那年，我因为生意到馨之花出差，在那里，我见到了变成怪物的周隅安，也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褚愿的大脑有些宕机，他认为褚阮明没有骗他，但还是有不解的地方，比如，

“可是，阿清跟冉叔的亲子鉴定是亲生的啊？我俩也是啊！”

褚阮明摇摇头：“我说了，【法典】的权柄能重塑世界，那时我们还不是觉醒者，所以想把我们这些普通人变成亲属再简单不过了。”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褚愿看着给自己包扎的褚阮明，一时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所说的话，不论褚阮明跟周隅安、裴立青有什么交易，他们都真切地导致了这么多人死去。

褚阮明处理好最后一个伤口，看向褚愿的双眼，指着身后静止不动的古树，竖起一根指头说道：“第一，小清当年使用了权柄以后，权柄本身还留在他体内，但权能却到了周隅安身上，他也因此被那颗种子蛊惑而变成这般模样，当年有人来到馨之花封印了它，但他却让我担了这件事，所以我告诉禹绯是我封印的周隅安，那个人告诉我，必须让权柄和权能重新结合，但一定要等到小清觉醒之后，所以当你们从岛上回来后，我就一直在引导着你们来馨之花，不过…”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清当年是下意识地使用了权柄，貌似出现了两个漏洞，这让我的很多布置都白做了，一个是那张纸条，一个是应天珉藏起来的报纸。说起这个，其实我没想杀他，但那家伙死脑筋，打死不说报纸在哪，没办法，我只能尝试用真面目跟他交涉，可我没想到的是那混账在看了我的脸后居然吞弹自尽了，我不清楚应天珉在想什么，但当时如果他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那黑锅就得让我的分身来背了，这不利于我兵不血刃地颠覆尚国政权，没办法，我只能当着监察局那俩小子的面把他的头砍了。”

褚愿顿时了然了，原来是这样吗？但他又想到了一点，皱着眉头问道：“那监察局的白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杀了他？”

“那是李悦薇干的，我们只是合作，她在想什么我也不清楚，当初让她上岛也只是为了逼迫你们成为觉醒者，但那疯女人居然想杀了你，好在你们没事，加上那之后我忙着打仗，也没功夫跟她算账了。”

接着，褚阮明竖起第二根指头，继续说道：“不说她了，其二，我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正常人，你大概不太理解，但你一直都是最特殊的那个，当年周隅安在雪山脚下捡到你时，你浑身上下都被火焰包裹着，后来裴立青用那颗种子暗中在馨之花做实验，也只有你一个人没受到任何影响，但在碚楠高塔之后我就明白了，那是因为你体内有另一个人格，或者说，另一个灵魂体在，那家伙太暴戾了，我可不想我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被那种东西给替代掉，所以我在梦中跟周隅安达成了协议，先融合【法典】的权柄与权能，而后他救活林慧鸢，我让那家伙从你体内消失掉，至于那权柄怎么处理，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期间出现了意外，裴立青莫名知道了这件事，他找到了我，想要参与其中，他的目的是成为觉醒者，我本想拒绝，但他以你和小熙威胁我，那时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会升变，我不想你们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所以答应了他，但不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根本不可能成为觉醒者，而他的执念得不到认可，在长久的渴求加上种子的影响下，裴立青也变得癫狂了，到最后，他只想杀了一直跟他作对的余佅和禹绯。”

褚阮明摇摇头，似乎在为裴立青的扭曲心理感到叹息，而后他竖起第三根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最后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小人物，意外爱上了一个女大学生的荒唐事…”

褚愿一愣，明白了褚阮明什么意思，他也爱上了林慧鸢，他也想救活她…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等着？”

褚愿看向静止不动的古树，在确认褚阮明不是坏茬后，除去担心冉清外，他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动弹不得了，就今天这过度的透支，哪怕是以觉醒者的恢复能力，他估摸着自己要躺上几个月才行。

褚阮明露出了一点担忧的表情：“当初封印周隅安的那个人只是说要让小清跟他融为一体，但我不清楚到底如何做，只是在我的观察看来，那张人脸似乎只是一个链接点，从那张人脸就能进入到周隅安的梦境世界，至于之后会如何，我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他们周围的空间中传来了一道清澈爽朗的声音！

“之后？之后虽然权柄会变得完整，但那小子会被这污染物同化掉，当初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啊？我不是说了等污染被清除，并且世界升变后再让他们接触吗？说起来，到底是谁把封印揭开了啊？”

褚愿猛地看向四周，而褚阮明浑身一颤，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只见一道木门自空气中缓缓浮现，而后，一个书生打扮的银发青年拿着一本书从那木门中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困倦和不耐烦。

褚阮明的瞳孔在一瞬间颤动了两下，而后惊讶地看着这书生，书生挠了挠耳朵，瞥向他：“问你呢，到底是谁把封印揭开了？而且这个世界根本还没到升变的时候，又是谁连通了虚空长路？嗯？”

书生突然看向褚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先是随手一挥，将两座覆盖天地的法阵压缩成微小形态，扔到了古树身上，直接停止了古树汲取灵素，而后问道：“行了，这下融合就暂时停止了，然后，你叫什么名字？”

褚愿当场愣住，书生见状有些不耐烦，一巴掌盖在褚愿的头上，然后抬手一拽，一股黑白相间的灵素被他从褚愿的脑袋里拽了出来，而后他翻开了手中的书，将那团黑白相间的灵素扔到了空白页中，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