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铁与血与挨骂(4k)(1/2)
“当我率领着你们离开洛科斯的城门,向着一个背弃了礼义与诚信的国家进军时,我没有预料到我们将面临一个陷阱。”
佩图拉博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收音的话筒被拽到他嘴边。全部的讲稿都被撕得粉碎,既是出自愤怒,也是因为这些讲稿已经失去作用。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次鼓舞和动员——这份战前例行的工作不需要在战争已经打响后重复进行。他的讲话几乎回归了语言最本身的初始功能,即交流沟通。
他只是想对他的军队谈一谈他的心声。
“也许你们会想,这次进攻是否违背了和平的愿望。也许你们已经在讨论,为何我们的军队竟然遭到了突兀的袭击,而你们的指挥者又是否会像过往无数个将领、将军一样,将最要紧的秘密独自隐瞒,在后方坐享其成,仅仅指使你们去冲锋陷阵,去流血、去受伤。”
他闭上眼,硝烟的气息冲进他鼻尖。那阵阵愤怒的嘶吼声离他越来越近,他能听见血液敲击自己耳中的鼓膜,四面八方,战争的鼓隆隆作响。
佩图拉博从座椅上站起,话筒的机械支架跟随他自动地移动。
他沉重的呼吸声经过电流传进无数士兵的听觉系统,牵动全部士兵的心声,也提醒着所有人,无论他曾经表现得多么与一个艺术家相似,这都是一名天生的发号施令者。
甚至一名暴君。
“我现在就要与你们说,我们为何遭到了偷袭。这是你们首位王子的陷阱,我的士兵!这是你们首位王子的贪婪和堕落!”
“这是绝无仅有的耻辱,是可怕的背叛。伱们的将戴铁冠的王子,是一名勾结他国的叛徒!这又有什么可隐瞒的?高兴吗?值得庆祝吗?感受到荣耀了吗?”
他的拳头砸在桌面,激发无数小物件的惊起跳跃。他睁开眼睛,打开战车顶板,令这看似优美宁静的山水景色中潜藏的、如预警一般的血腥气味钻进鼻腔。
沉默的军营里,有无数人喉头一滚,因紧张而咬紧牙关。
“回答我!”佩图拉博咆哮道。
“不!”士兵回答,音浪推开山谷的风与树木,“这是耻辱!”
佩图拉博压低嗓音,语气变得低沉而富有力量。
“但我不会因此瞧不起洛科斯人,我的士兵。你们和哈尔孔的追随者不同,你们的幸运与明智令你们选择了我。当那些愚蠢的叛徒在城中被杀死、被屠戮,而你们!在跟随我去胜利!去征服!”
“听好了,我的士兵!回家之后,去城墙上,去找到那些懦弱的小人们被悬挂在长矛尖上的头颅,然后把下面这段话告诉那群家伙!”
“就说:你们打败了卡尔迪斯、佩勒孔提亚,越过了艾瑞克斯、卡迪希亚、埃弗里乌、瓦尔特,攻破了塞勒尼亚、索达利安、德尔克尼亚的堡垒;你们翻越了数不胜数的山峦,渡过一条又一条长河,履带压过数千里的草地,炮口对准未有人打破的关隘。”
“去跟那群叛徒说,在他们发动愚不可及的小打小闹时,你们正跟随着佩图拉博,将整个奥林匹亚拖入战火,去打仗,去占领,去统一,成为整个奥林匹亚的主人!”
“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士兵的高呼如同海的怒吼,“这是荣耀!”
“那就进攻!”他大声吼道。
有人拨打了他的通讯铃,他要去接听,手却颤抖着将那电子器件碰到了地上。
他将之归结为他这几天来积攒的怒火。
从米太亚德小队的死亡、意外的发生、哈尔孔的背叛和突如其来的袭击,每一件事都成为他怒气的养料。
战争带来臣服,臣服带来统一,统一带来和平。他的大剧院要派上用场——他不曾与任何人说,但他的剧院便是为着统一而修建。
他记得莫尔斯与他提过的奥林匹亚运动会,尽管莫尔斯从未借此正式地要求过什么,但他想见一见那盛景。
为此,他要让大地燃烧。
燥热的太阳已经从天的边缘升起,万事万物的边缘都散发出深沉的红光,猩红血气铺满通向卡尔迪斯的道路,将一切炙烤到如红沙地般干枯流血。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血的颜色向全部的亮处与暗处蔓延,明亮而苍白的天空中,流云黯淡如锈蚀的黄铜,云层边缘流出粘稠的鲜血,自空中凝聚成无数条流动的血线,连接着天与地面。
地面上,军队行进的阴影与远处将要被他打碎的城墙相连,自阴影中探出枯骨的轮廓,黄褐氧化的骨碴替换路上的石子,又在暗红的阴影里凝固成道路。
他低下头,骷髅的眼眶在他的注视下破碎,化作飞沙融入鲜血的河流。
佩图拉博握紧手中的锤子,尽管他手中空无一物。他握住那钢铁的柄,另一只手顺着锤柄抚上锤子顶部刺出的尖刃,略略一用力,他自己的血便流满整块金属的表层。
“让你仇敌的血在你手下流!”他听见一道声音,无比粗狂,无比嘶哑。
那是一个战士在战场上会发出的声音,是大地的怒号与火山的脉搏。他的鲜血在血管中澎湃地呼唤,更多幻象飘进他的眼前。
他看见自己握着巨大的战锤,将一切敌人在锤子上碾碎,他的身形变得无比巨大,力量无穷无尽地支持着他尽情以任何残暴狂热的方式挥舞他的武器。
他是战斗者,他亲自将渣滓的尸骨撕烂粉碎。
他是领导者,他麾下的无数士兵唯渴望杀戮与死战。
他是征服者,他的俘虏跪在血池中颤抖,无数战利品以残肢之姿态彰显他的胜利与荣耀。
“我要胜利……”他低吼道,“拿下卡尔迪斯!”
“来!让你仇敌的骨在你的王座下臣服!”那道声音狂笑着,激荡在他心间。
佩图拉博见到更多的图景。
他见到火炮轰击在堡垒之上,高温与浓重的白烟从被攻破的堡垒内部轰然涌出,坦克的履带压过破碎的城池,炸弹与机枪将所有的阻拦清扫成流淌的血浆。硝烟高高燃进苍穹,层层的城墙在爆炸声中精准地破碎,巨大的石块和金属向内断裂,最直观的恐惧起源于武力。
他摧毁着眼前的一切,以最轻而易举的方式。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战锤与沾满鲜血的手紧紧相连,犹如本就是一体。
他一人已是恐怖的战争机器,他是一个史诗,一个英雄,一只野兽。
他是佩图拉博,为战争而诞生的永恒战士。
“来啊,这是你的天职,你的座位!你属于我们!”
那道声音同他的每一次心跳紧密结合,从他自己的心底发出。佩图拉博无法否认那个嘶哑的吼声,这就是他要的,恒常的斗兽场,永远的胜利者,一切勇气和力量都无比荣耀。
血中的铁映照着锻造他的原料,他的灵魂在大声咆哮。他要把一切阻碍都撕碎砍烂,他要鲜血流尽,他的钢铁是一切战争的源泉!
佩图拉博回过头。
他的铁王座就在那里,以锋锐的剑、镰、锚、钩熔铸成宽阔的椅背,坐垫为盾牌融回铁水后冷凝重聚的铁座,碎骨与风干的尸首铺成毯席,鲜血从王座之下流出,将黄沙浸没成幽深的铁黑。
方才他从座椅上站起,如今那座位却已大不相同——又或者它本就是那般模样?佩图拉博不再记得。
唯有铁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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