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留侯世家（2/2）
张良又说：“殷朝的事情办完后，武王把兵器都收藏起来，改成车马，表示不再用兵。现在陛下您能放下武器，专心发展文化，不再用兵吗？”汉王还是摇头。张良一连串的问题让汉王哑口无言。最后张良说：“天下的游士离开家乡，舍弃亲人，跟从陛下，只是想有块地方立足。如果复立六国，那些游士都会回去侍奉自己的主子，陛下您还跟谁一起夺取天下呢？而且楚国这么强大，如果六国复立，肯定又会跟着楚国混，您怎么能让他们臣服于您呢？如果用那客人的计策，陛下您的大业可就真的完了。”
汉王一听，吓得饭都吃不下了，直接把嘴里的饭吐出来，大骂：“这个混蛋书生，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赶紧让人把刚刻好的六国印信都销毁了。
汉四年的时候，韩信这货打下了齐国，竟然想自立为齐王，汉王一听就怒了。张良赶紧给汉王做思想工作，汉王这才冷静下来，让张良去给韩信送去齐王的印信。具体咋说的，咱们看看淮阴侯韩信的事迹就知道了。
那年秋天，汉王追击项羽到了阳夏南边，结果打输了，只能固守固陵。诸侯们约定的支援也没来，张良又给汉王出了主意，汉王用了张良的计策，诸侯们果然都来了。具体张良说了啥，咱们看看项羽的事迹就明白了。
汉六年正月，开始封赏功臣。张良虽然没上过战场，但高帝还是说：“张良坐在帐篷里出谋划策，就能决胜千里之外，这功劳可不小啊。你自己挑个三万户的地方吧。”张良这货挺谦虚，说：“我当年从下邳起事，跟陛下在留地相会，这是天意让我辅佐陛下。陛下采纳我的计策，侥幸有时能应验，我封个留地就知足了，不敢要三万户。”于是高帝就封张良为留侯，跟萧何他们一起受封。
高帝已经封了二十多个大功臣了，剩下的那些将领们日夜争功，没完没了，搞得封赏都没法进行。有一天，高帝在洛阳南宫，从复道上望见那些将领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沙地上聊天。高帝就问：“他们在聊啥呢？”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他们这是在密谋造反呢。”高帝一听就慌了：“天下都安定了，他们还反啥？”张良说：“陛下您从平民起家，靠这帮人打下了天下。现在您当了天子，封的都是萧何、曹参这些老朋友、老熟人，杀的都是以前有过节的。现在将领们都在算计功劳，觉得天下不够封的，他们怕您不能雨露均沾，又担心以前的小过错被翻出来，所以就开始密谋造反了。”高帝一听，愁得不行：“这可咋整啊？”张良说：“陛下您平生最恨谁，群臣们都知道，您说说是谁？”高帝想了想：“雍齿这货跟我过不去，老挤兑我。我本来想杀他，但念在他功劳大，就忍了。”张良说：“那您就赶紧先封雍齿，给群臣们看看。他们一见雍齿都封侯了，自然就安分了。”于是高帝就摆了桌酒席，封雍齿为什方侯，还催着丞相、御史赶紧定功封赏。酒席结束后，群臣们都高兴地说：“雍齿都能当侯，我们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刘敬跟高帝说：“陛下，咱们应该把都城定在关中。”高帝一听，心里犯嘀咕。旁边那些大臣大多是山东人，都劝高帝把都城定在洛阳：“洛阳东边有成皋，西边有殽山、黾山，背靠黄河，面向伊河、洛河，这地势也挺靠谱的。”留侯张良一听，立马反驳：“洛阳虽然地势不错，但地方太小，才几百里地，土地贫瘠，四面受敌，这可不是个适合用兵的地方。关中呢，东边有殽山、函谷关，西边连着陇山、蜀地，都是肥沃的土地，南边有巴蜀的富饶，北边有胡地的畜产，三面都有天险可守，只要守住东面，就能控制诸侯。诸侯要是老实听话，黄河、渭河的水路就能把天下物资运到京师；诸侯要是敢闹事，咱们顺流而下，很快就能把他们搞定。这就是所谓的‘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啊，刘敬说得对啊。”于是高帝立马决定，向西迁都关中。
张良也跟着去了关中。这货身体一直不太好，整天练习导引术，不吃饭只吃谷物，闭门不出一年多。
后来高帝想废掉太子，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大臣们纷纷劝谏，但高帝就是不听。吕后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就跟吕后说：“留侯张良善于出谋划策，皇上又信任他。”于是吕后就派周吕侯吕泽去“请”张良，说：“您一直是皇上的谋臣，现在皇上想换太子，您怎么能高枕无忧呢？”张良说：“当初皇上几次在危难之中，都采纳了我的建议。现在天下安定了，皇上因为宠爱想换太子，这是骨肉之间的事，就算我们一百多个谋臣一起上，也没啥用啊。”吕泽硬要张良想办法，张良说：“这事光用嘴说是没用的。我看皇上请不到的有四个人，这四个人都老了，觉得皇上对人傲慢无礼，所以都躲到山里去了，不肯当汉朝的臣子。但皇上很看重这四个人。如果您能不惜金银财宝，让太子写信，用谦恭的言辞和舒适的车子去请，再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请，他们应该会来。来了以后，就把他们当贵宾，让他们时常跟着太子入朝，让皇上看见他们，皇上肯定会问起他们。一问起来，皇上知道这四个人是贤才，那就能帮到我们了。”于是吕后就让吕泽派人拿着太子的信，带着厚礼去请这四个人。这四个人一到，就被安排住在建成侯的府上。
汉十一年，黥布反叛，皇上生病了，想派太子去迎战。那四位大佬私下里嘀咕：“皇上派我们来，就是为了保住太子。太子要是带兵打仗，那可就危险了。”于是他们找到建成侯说：“太子领兵，赢了功劳也不会多；输了回来，那就等着倒霉吧。再说太子手下的那些将领，都是跟皇上一起打下天下的狠角色，现在让太子带他们，这就像让羊去带领狼，他们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呢？肯定打不赢。我听说‘母亲疼爱的孩子容易得到照顾’，现在戚夫人日夜陪伴皇上，赵王如意也常被她抱着在皇上面前晃悠，皇上还说过‘决不让不成器的儿子排在心爱的儿子上面’，很明显，赵王如意就是来替代太子的。您得赶紧找吕后，趁机哭着跟皇上说：‘黥布是天下猛将，善于用兵，现在那些将领都是皇上的老兄弟，让太子带他们，就像让羊带狼，没人肯卖力。而且让黥布知道了，他肯定会大举西进。皇上虽然病了，但也应该强撑着坐在辎重车上指挥，这样那些将领才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辛苦，但为了老婆孩子也得拼啊。’”于是吕泽连夜去见吕后，吕后按照那四位大佬的意思，找机会哭着跟皇上说了。皇上说：“我本来就觉得那小子不靠谱，不值得派出去，还是我自己去吧。”于是皇上亲自带兵东征，群臣留守，都送到灞上。留侯张良虽然病重，但还是挣扎着起来，到曲邮去见皇上，说：“我应该跟着去，但病得太重了。楚人动作快，希望您别跟他们硬碰硬。”还建议皇上：“让太子当将军，监管关中的军队。”皇上说：“子房你虽然病了，但还是躺着给太子当老师吧。”当时叔孙通是太傅，张良就负责少傅的工作。
汉十二年，皇上从战场回来，病得更重了，越发想换太子。张良劝他，他不听，张良就因病不再过问朝政。叔孙太傅引经据典，拼死为太子争辩。皇上表面上答应了，但还是想换。到了燕地，设宴庆祝，太子在一旁侍奉。那四位大佬也跟着太子，都八十多岁了，须眉皓白，衣冠楚楚。皇上觉得很奇怪，问：“他们是谁啊？”四人上前回答，各自报了姓名：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皇上大吃一惊，说：“我找你们好几年了，你们都躲着我，现在怎么跟我儿子混在一起了？”四人都说：“陛下轻视士人，喜欢骂人，我们觉得受辱，所以害怕就躲起来了。听说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人都想为他卖命，所以我们就来了。”皇上说：“那就麻烦你们好好辅佐太子了。”
那四位大佬给皇上敬完酒后，就撤了。皇上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叫来戚夫人，指着那四人说：“我本来想换太子，但这四人辅佐他，他的羽翼已经丰满，动不了了。看来吕后才是真的主人啊。”戚夫人一听，就哭了。皇上说：“你给我跳个楚舞，我给你唱个楚歌。”于是他唱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唱了几遍，戚夫人哭得稀里哗啦的，皇上就起身走了，宴会也散了。最后没换太子，多亏了留侯张良找来了那四位大佬。
后来留侯张良跟着皇上攻打代地，在马邑出了个奇计，还帮萧何当上了相国。他跟皇上聊过很多天下大事，但那些都不是决定天下存亡的关键，所以就没写进历史里。张良说：“我家世代都是韩国的相国，韩国灭了以后，我不惜万金家产，为韩国报仇雪恨，强攻秦国，让天下震动。现在我用三寸不烂之舌当皇帝的军师，封万户侯，这已经是我这个平民能达到的极致了，我很满意。我只想抛弃人间俗事，跟着赤松子去修仙。”于是他就开始学辟谷、导引这些养生之道，想让自己身轻如燕。可惜啊，高帝一死，吕后觉得张良是个人才，就逼他吃饭，说：“人生在世，就像白驹过隙一样短暂，何必这么自虐呢！”张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饭。
过了八年，张良去世了，被追封为文成侯。他的儿子张不疑继承了侯位。
话说当年张良在下邳桥上遇到的那位神秘老头，给了他太公兵法。十三年后，张良跟着高帝经过济北，竟然在谷城山下看到了那块黄石，他赶紧捡起来供在家里祭拜。张良死后，人们还把那块黄石和他一起葬了。每到祭祀的时候，都会祭拜那块黄石。
张良的儿子张不疑啊，在孝文帝五年的时候因为不敬罪被削了侯爵，他们家的封国也就没了。
太史公说：学者们都说这世上没有鬼神，但有些事情却确实难以解释。就像张良遇到的那个老头给他兵法的事，也真是够奇葩的。高祖好几次陷入困境，都是张良出手相助，这难道不是天意吗？高祖曾经说过：“在帐篷里运筹帷幄，就能决胜千里之外，这方面我不如张良。”我一直以为张良是那种魁梧奇伟的大汉，但看到他画像的时候，发现他长得跟个美女似的。就像孔子说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看来这话用在张良身上也挺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