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福祸无门.生死由天.心与天地一样高.话不尽英雄泪(2/2)
袁承天盘膝而坐,两手抻住陈平的手臂,轻声道:“陈大哥你莫怕痛,我为你推臼复位。”这声音虽低然而却真切,这次他听出这个熟悉声音,不禁出声道:“袁……”兄弟两个字未出口,便被袁承天止住,轻声道:“陈大哥莫要声张。”陈平便不再言语,知其话有深意,必有所为。袁承天抻其手臂,一拉一推,喀地一声复归原位,酸痛也随之消失。这招式看似稀松平常,实则非有精湛之内之人而不可为之。于令仪怎么也不能将箫迟月脱臼手臂复归原位,急得满头是汗,待见这破衣少年,虽貌似乞丐,却然身有武功,竟可以随意而之将陈平脱臼手臂复于原位,可是内功心法不同凡响,非是泛泛之人,心中起疑,复又生恨,心想:莫如寻个机会将其杀之,否则这小子以后必成后患。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计划杀人的计谋,可见人心从来非是一成不变,有时人心如鬼,所以看人识人必要听其言行,观其行止,才不至惑然。
袁承天见陈平有些困倦,便将牢中石床上的茅草毡垫在他身后。陈平会心一笑,说道:“好累。”便合上双眼。迷迷茫茫中似乎听到有人低声说话,不知是在说些什么?他也实困倦的懒得睁眼看一看,忽然脖颈之处似有兵器,冷嗖嗖地,他心中蓦地一惊,不由猛地睁开双眼,眼前迷蒙黑沉沉似乎不可见,还好过一会儿才适应,只见他身处一处山崖边上,只见不远处已伏尸二人——仔细看去不是别人却便正是那萧迟月和于令仪——他心下更惊,心想:袁兄弟怎样了?忽地一个轻微声音传来:“陈大哥我还活着。”只见袁承天在他身后,只是不能行动,显见是穴道被制。这时一个阴侧侧地声音传来:“袁师弟,你真大难不死。先前我被你蒙混过关,后来想想不对,便猜出是你,现在正好,送你们上黄泉路。萧迟月和于令仪已先你们一步而走,你们两个人是自裁,还是步其后尘,落得尸首异处?”却原来是傅传书负手看天,大话炎炎。陈平道:“两者都不做选择!”
傅传书冷哼道:“在昆仑派这由不得你?”袁承天道:“大师兄你侮改吧?”傅传书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谁是你大师兄,你已被逐出昆仑派,是为仵逆之徒,不尊师长,罪该万死!”袁承天心道你逼死爹娘,才是百死莫赎,只是现在不是逞口舌之能,只好忍隐不发。傅传书桀桀道:“袁承天你如果死了,只怕碧儿要伤心难过的紧?”袁承天听他提到赵碧儿,不由心中火起,目眦欲裂道:“你将碧儿怎样?”傅传书依旧负手在背,悠悠道:“你着急生嗔也无用,我用重手法制你穴道,让你不得动弹,只有乖乖就范!你难道忘了,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怨必复的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碧儿对你情深义重,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只怕从今而后你们人鬼殊途,再难相见。她也只有以泪洗面,这是她该有应得,你们全是咎由自取,谁教你们轻看我,从来不知道昆仑派有我这个大师兄?要你们瞧我不起,还有师父——我的爹爹从来没有看重于我,还一门心思妄想将掌门之位传于你这个非亲非故毫不相干的人,这真是岂有此理?我是大师兄却要将掌门衣钵传于你这人入门最晚的小师弟手上,是可忍,孰不忍!所以杀人,所以我要千方百计得到掌门之位,旁人皆要退位,不可以觊觎!”
陈平道:“你这样不义的行为天必谴之!”傅传书道:“你以为世上有神明?那么有时恶人杀人无算,却依旧活得自由自在,却是为何?”陈平道:“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有时祸及后人及子孙。”傅传书呛地一声从背后剑鞘中抽出鱼龙剑,剑指陈平道:“我要你死,你去阴间讨公道去吧?”他更不说话,长剑一送刺入陈平小腹,动作之快出人意料。袁承天虽穴道被制,然而可以移穴走位,已然可以自由活动,不受控制。他实未料到这傅传书剑刺陈平小腹。陈平左掌翻出拍向傅传书肩头。傅传书长剑已然洞穿小腹。他左掌已拍出双掌相击,势均力敌。陈平右手翻转,去拿剑把。傅传书抽剑回撤,所以手掌握住剑刃,立时鲜血淋漓,不成模样。傅传书呛地一声剑入背后匣中,左手翻出重重一掌击中其天灵盖。陈平闷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袁承天已周身血脉流动,跃身而起,扑向傅传书,此时心中只一个念头:你不仁,我便不义!一出手便不留情,使出“乾坤一指”向着傅传书耳门、哑门、神庭和人迎诸穴点出,嗤嗤风响,吹得树枝落叶。傅传书见袁承天可以行动自如,心中吃惊非小,问道:“你不是被我制住穴道了么?”袁承天道:“你却不知我会转位移穴大法,大师兄这可让你失望了。你虽不把我当师弟,我却把你当大师兄,虽然师父不在,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从来不敢有忘。虽然大师兄你看我如仇雠,但是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大师兄!”他说得情真意切,非是作伪。这时山风又起,傅传书衣袂飘动,眼前仿佛又现昔年同门习武,毫无机心,毫无猜忌,殊料今日却拔剑相向成了不世之仇,眼角不禁有了泪:爹爹赵相承逝去,还有娘亲白莲花的离世,在他内心创伤极重,他想仰天长啸都又不能,只有孤寂如狼,将内心仇恨转化到别人身上——这样一来师弟袁承天成了不二人选,谁叫他得意于师妹,所以他必须死!别无选择!
傅传书道:“袁师弟你束手就缚吧?或许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对以往过错不与追究,否则可难说了,何去何从你拿主意?”袁承天见大师兄依旧执迷不悟,看来言语非能打动,只有武功上见真章!傅传书见他沉吟不语,又道:“好,袁师弟你出招,大师兄让你三招,以尽昔年同门之义!”袁承天凄然道:“难道咱们二人非生死以见不可?”傅传书面无表情,说道:“你将以前那个大师兄忘却,现在面对你的是昆仑派掌门!你死我生,我生你死,任选其一,再无他途!”袁承天见师兄表情冷默,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他好想回到以前,同门之间和睦相处,可是而今昆仑派前途可说岌岌可危,因为傅传书这行为将昆仑派置于何地?他投身朝廷,不是他个人行为,是代表昆仑派投诚于清廷,那么势必影响天下反清复明组织,因为昆仑派执这西北边陲武林各派之牛耳,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甚巨,所以袁承天内心不无担忧,可是如何破局自己却又无有好的办法,只有姑且望之!
傅传书见袁承天不为所动,便心中生恼,不再容让,长剑一指道:“袁师弟莫怪师兄出剑无情。”手中鱼龙剑走偏锋,刺他双睛。袁承天此时手中无有兵器,似乎只有以一双手掌对付大师兄,这样一来左右闪躲更无胜算。傅传书见状,抛下鱼龙剑钉在当地,说道:“我不用鱼龙剑,否则胜之不武;——今日让你死得心甘!”袁承天见师兄目中全是怨怼,他是将师父和白莲花的死移怒于自己,可是他也不想不想是他一意孤行,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抛弃了昆仑弟子应有的民族大义气节,这才逼死双亲,而他内心深处却不这样以为,认为全是袁承天一人所为,否则昆仑派不会祸生肘腋,枝节横生,以至师父横生,这一切可说全是拜这位小师弟所赐,否则何至于如此不可收拾的境地,是以出手便不容情,存着杀之而后快的心思。如果他使剑,袁承天未必可以胜他,然而他自任掌门,内心虚荣心升起,行事说话不免托大,自己觉得是大派掌门,便全然不将别人瞧在眼中,单以内功心法他未必是袁承天敌手——虽然赵相承将本派的无上内功心法“三花聚质,五气朝元”倾囊相授,然而终是未达化境,难以和袁承天抗衡,因为袁承天体内有师祖林正眠的几十年之内功心法,端得无人可比,练得出神入化之时可以摧石枯朽,起死回生之能,现在袁承天只是内功心法小成便可以移穴走位,不受别人点穴挟制,已是不同凡响。袁承天见大师兄托大抛了手中长剑,要公平胜自己,心忖:大师兄你未免托大了些,直将别人瞧得太小。他见傅传书一经施展“九天玄冥神掌”便见掌影重重,将其裹挟其中,仿佛身前有一不可攻破之铜墙铁壁。袁承天昔年听闻师父说过“九天玄冥神掌”只是他从未在弟子面前施展过,因为据他说这是他自创,不知威力如何,所以便藏之不外展示。袁承天今日见师兄施展这“九天玄冥神掌”,心中倒吸口冷气,因为他实未想到师父自创这套掌法威力如斯,只将他迫出圈外,几乎无有还手之能力,掌风直迫得自己呼息也难?傅传书见袁承天势不得敌,忽地大吼声,凌空跃起,仿佛一只海东青,身子将落未落之时,双掌已然翻出,一股强大的气力将袁承天掀翻在地。傅传书身子着地,正见身旁地上插得那把鱼龙剑,不加思索拔剑手中,平地刺去,眼见洞穿袁承天胸膛,因为二人距离过近,他已然躲无可躲,似乎只有受此一剑,眼看他便命丧当场。不料喀地一声从一株参天的松树上断下一枯枝,好巧不巧正砸在傅传书的长剑之上,便是这样一来,长剑去势走偏,杀人便有所不能。袁承天见机的快,翻身滚出,才免中剑之虞。傅传书气得一拍大腿,本来可以一剑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师弟,谁承想天公不作美,坏了自已的好事。
袁承天翻滚之间到了山崖的边缘,抬头而见下边山石纵横,荆蒺遍生,是个凶恶之处,人若落下百死无生。傅传书步步紧迫,手中长剑划动嗤嗤有声,脸上带着不阴不冷的笑意,看他直如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心中毫无怜悯之心。袁承天看大师兄目光之中尽是杀气,丝毫没有仁慈之心。傅传书长剑一送,直迫的袁承天身临悬崖,已然不可以再退,因为已退无可退!可是傅传书却不肯干休,剑锋直抵袁承天小腹。袁承天心想只有孤注一掷,向悬崖纵身跃下——因为他先前已看准了自己落下去的落脚之处。为了迷惑师兄将外衣脱去,站在一块突出的平台上,将乱石裹挟其间狠狠向山崖下掷去,一阵哗啦啦响动直坠万丈峡谷。傅传书犹自不放心,来到山崖探头往外观看,只见一溜山石愈滚愈大带动枯树乱石向谷底落去,心想这下袁师弟必死无疑,去了心头之患,便扬长而去,对倒地的陈平也不多瞧一眼,而自去了。陈平待他走远,这才呼息有声,原来他是佯装的,只待一有机会便行复仇,因为这傅传书所做所为,心口不一,实在可恶,如果将来不寻他麻烦,便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当时傅传书剑穿他小腹,血流当场,呼息维艰,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无心查看,一心去对付师弟。陈平虽受重创,一时不死,他悄悄地点创口周遍穴道,让血流滞止,这样便可免了因流血过多而死的下场,所以直到傅传书志得意满地走去,他才又缓缓起身,艰难来到山崖边,向外看去,不见有人,只见下面雾沼迷人,有崖边树木山石滑落的痕迹,这必是袁兄弟滚落时所带动的,看来他这次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的境地;想到此处不觉失声痛哭道:“袁兄弟你不可以死,反清复明之路任重道远,你不可以就这样去了?”他的哭声在山谷间回荡,全然忘却了自己命不久之!
忽地下面松树遮蔽下有个声音道:“陈大哥我还没死,你哭干嘛?”这可不就是袁承天的声音。陈平破涕为笑,直是出人意外,他颤声道:“袁兄弟你没死么?那……那,好的紧!这真是上天有眼,卫护好人长命百岁!”袁承天随手拔开这松树的厚厚松针,双足在平台一撑,跃身蹬上一石突兀的山石之上,又自跃身拔高,几个起落已到了山崖不足丈余之处,又沉胸吸腹,丹田运气,跃身向上,在高空中轻灵灵地一个转身落在陈平身旁,看着这位义气相投,生死与共的好兄弟!陈平见状向前扑去,本意张开双手拥抱这个肝胆昆仑,忠义乾坤的小兄弟。不料他一用力,牵动创口,血又流了出来。袁承天一个箭步抢进,扶持他并不跌倒,用怀中取本派止血的金创药,为他敷上。陈平用手抚摸袁承天的头顶,弱声道:“小兄弟,我知道我活不太长,你不要为我担忧了。记的太史公说过人但有一死,有人死之重逾太山,有人却轻于鸿毛;我不敢于说自己重逾太山,可也不至轻贱如鸿毛?小兄弟我见你背后无剑,莫非是被你掌门大师兄夺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无论如何都要将它取回,因为它干系到咱们汉人天下,故老相传这剑中藏有宝藏图纸,是当年你先祖袁督师所埋复国之宝藏!小兄弟你是袁门中人,一定要寻到宝藏,领导袁门弟兄重光我大明故国,纵使不成功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袁承天见他说的郑重肯切,全一力应承下来。陈平心中宽慰,他盘膝而坐,说道:“当年轩辕黄帝神武英明,惯用兵士,以干戈起天下,南征北战,可说逐鹿天下,神威凛凛,是个不世出的英雄,殓灭蚩尤部落,一统天下,创下不世之功。其后铸鼎于鼎湖山,鼎成而白日升天,得道而去,群臣葬其衣冠于桥山,而今墓犹在也!小兄弟如有机缘你当拜谒这位大英雄,以飨承天!愿我汉人不懦弱!”他说完这番话亦是气喘连连,再要动作已是不能,面容惨白,这是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袁承天要为他推宫过血,再以内息心法延其性命,不料陈平看出他的想法,摆手止之,说道:“小兄弟,你不要徒劳了!想你学道之人,玄门正宗,难道还参不透生死之道?所谓南华真人说生死,也不过如是吧?”袁承天心中终究不舍,哭泣道:“我不要你死的,看我周遭至亲之人一个个因我而逝,我何其罪大,莫如我也死了,那么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便不会再行人了?”
陈平斥道:“胡说,现在天下只有你袁门一息尚存,是将来的希望,你是袁门少主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丧气的话?事在人为,你又何如自怨自艾,这成什么样子?泉下有知你的爹娘也会为有你这样不思进取,一味消沉退缩的孩儿而羞惭,更何况你先祖袁督师也会恚怒的,因为他一世英雄,谁成想有你这样的不肖后人,让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