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敦煌郡(1/2)
慕容辞忧原本只是假装晕倒,可被软绵绵的被褥一裹,整个人便昏沉起来,逐渐沉入梦乡。
等他再次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倚在一片雪白里,不用看慕容辞忧也知道那人是谁,他立时坐直的身子,想离得远些。
可刚一挪动,车子却猛的颠簸起来,慕容辞忧来不及反应,就不受控制的撞向车厢。
咚的一声闷响,慕容辞忧耳畔还嗡嗡作响,可身上却并不疼痛,一抬头竟看见宋济泽的手,不知何时挡在车厢上,他原本骨节分明而苍白的大手已被撞红了一片。
慕容辞忧下意识的伸手,可他刚抬手,宋济泽的手突然松开了……
车外的横栏上,阿毅正困的东倒西歪,硬是被梦溪紧紧抓着,才没有从疾驰的马车上掉下去。
见慕容辞忧出来,阿毅高兴极了:“兄弟,你终于醒了,换我......换我进去睡一会”,眼见阿毅困的话都说不利索,慕容辞忧忙闪开一个口子让他进去了。
梦溪对慕容辞忧笑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姜糖递过去,慕容辞忧愣了一下接过去,他踌躇了一会还是恳切道:“谢谢”。
梦溪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到了缥缈峰我们就是一家人,况且……”
说到这,梦溪突然停住了,她指了指车厢,嘴巴又张得老大,那口型一停一顿间分明在说:“是法师,你该好好谢谢他”。
慕容辞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回过头冲着车厢喊了一声:“谢谢”,在当下的这个片刻,慕容辞忧打心底里感谢宋济泽,是他拯救了这个时空下,两个孤苦少年的命运……
第三天半夜时分,众人就远远的看到了一个闪着星星灯火的小城。
这时,慕容辞忧也终于明白,为何不从缥缈峰正面的那个乱葬岗出发,而一定能要从险峻非常的悬崖背后出发了,除了极其隐蔽之外,更重要的恐怕是不必绕路,能极短时间内直达敦煌郡。
看着远处那座小城,不知为何慕容辞忧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怀礼已经许久没见哥哥笑过了,他惊喜起来:“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像来过这里罢了”。
“真的吗?”
“嗯,很小的时候”。
“那我来过吗?”怀礼满眼期待的看着哥哥,小小的孩子总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和哥哥经历过一切。
“你?可能还没出生吧”,慕容辞忧笑着点了一下怀礼的脑门,“啊?”怀礼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那哥哥给我讲讲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怀礼还不死心,抱着哥哥的胳膊继续追问着。
慕容辞忧看着怀礼亮晶晶的眼睛,他早就不讨厌这个一直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小人儿了,眼下又知道了他的身世,便忍不住更加爱怜他了,于是他摸摸怀礼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讲起来。
“这里有我很要好的朋友”,慕容辞忧脱口而出,“真的吗?他叫什么?”怀礼的眼睛更亮了,朋友?他对这个词语既陌生又好奇,于是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不记得了”,慕容辞忧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不仅忘记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就连样貌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是个极好看的玉面小公子。
“说说嘛,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小怀礼摇着慕容辞忧的胳膊撒起娇来。
“怀玉兄,这些该不是你编出来骗小孩子的吧”,阿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神出鬼没的躲在身后听着,终于忍不住打趣起来。
慕容辞忧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阿毅却不依不饶道:“你既不记得名字,又不记得长相,这不是瞎编是什么?难不成是失忆了?”
被阿毅这样一问,慕容辞忧自己也顿住了,倒是怀礼替哥哥解着围:“哥哥从不会骗我的,他...他只是忘记了”。
“是啦,是啦,你哥哥天下第一好”,阿毅开着玩笑敲了怀礼脑门一下,“本来就是”,怀礼毫不示弱的怼回去,两人笑着闹着打成一团。
慕容辞忧茫然的看着远处的陷入沉思,是啊!他脑海中最早的记忆便是关于幻化寺的,难道是因为自己从小在幻化寺长大,寺里的日子又太过枯燥,时间一长,所有记忆就叠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对!自己所有记忆都是十多岁的画面,可在那之前自己真的在幻化寺吗?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所有的想法在慕容辞忧脑袋里乱成一锅浆糊,连带着浑身也剧痛起来,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和宋济泽共处一室,于是咬着牙靠在车架上休息。
车轮滚过沙石,扬起一片纷飞的尘土,原本就极辽阔的戈壁变的更加神秘。
看着灰蒙成一片的天地,慕容辞忧的脑海里竟真的浮出些零星的画面,可是一切好似都隔着厚重的沙尘似梦境般虚幻,虚幻的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只依稀看到模糊的情形……
慕容辞忧隐约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牵着一个男孩拉着一匹瘦马从沙尘中走过来,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竟从慕容辞忧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低头的瞬间,慕容辞忧却吓了一大跳,那男孩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个子瘦小了些,慕容辞忧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小时候真的来过这里......
慕容辞忧忙抬头去看旁边的男人,可沙尘却笼住那人的背影,他怎么也看不清那男人的容貌了,但心里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独属于,许久未见的亲人间的亲切……
是父亲?这个有些陌生的词语让慕容辞忧心中一震,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想不起父亲的模样了......
等慕容辞忧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远了。
慕容辞忧疾跑着想追上他们,可不论怎么努力,几人之间总是不远不近的隔着些距离,慕容辞忧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却没有一点声音…
慕容辞忧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只好默默跟着他们后面,望着他们满身疲惫的身影,被滚滚热风吹的歪歪扭扭......
忽然,远处炸起一声闷响,循着声音,男人拉着小慕容辞忧,两人手脚并用的爬上一座小沙丘。
沙丘下,一棵枯败的沙柳旁,几块白骨围成一个圆圈,一个女人跪在圈里,有气无力的敲着一个破鼓,声音沉闷又难听……
那女人的身边躺着更小的孩子,他一动不动的蜷成一团......
沙梁上的两人猛跑过去,那个敲鼓的女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她缓缓转过身来,慕容辞忧只看到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那女人抱着孩子惊叫起来,那男人忙止了步,小慕容辞忧却解了身上的水壶,递给那个女人,那女人不再尖叫,只是木讷的摇摇头……
这时,男人才快步跑过来,他伸手摸摸那个孩子的额头,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递给那个女人,急切道:“快带他去看病吧......\"
那女人却带着哭腔道:“他们...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城的......”
短短一句话,那女人的发音却很别扭。慕容辞忧立刻反应过来她是个胡人。
“那......\",男人思考了一下沉吟着,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那女人就突然跪着抱住他哀求起来:“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
说着那女人竟以头抢地,男人忙拉起她安慰道:“好,我带孩子去城里治病,你在城外等着,治好之后我带他来找你”,说着,他就背起地上的孩子。
“啊,呜呜呀呀啦啦......”,那个女人激动的说着胡语,从脖颈上取下一个白骨哨子给那孩子带上,又双手合十的敬拜着,小慕容辞忧忙拉住她。
狂风渐起,沙石瞬间染黄了天地。
那男人将那昏迷的孩子放在瘦马的脊背上,可那匹瘦马却尥着蹶子不愿前进。
沙暴越滚越近,男人焦急的在前面使劲拉着那匹瘦马,小慕容辞忧也在后面努力的推着瘦马的屁股。
就这样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吃饱了风沙的几人,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城门口,男人又跟那女人嘱咐一番,便带着两个孩子进城去了。
刚入城门,街道两旁摊位上的新鲜瓜果就引得小慕容辞忧直流口水,商贩招呼他,可他还是还是摇摇头,紧跟着男人带着那个孩子直奔医馆。
医馆里人来人往,小慕容辞忧被人群挤到了角落,一路风尘仆仆的他再也坚持不住,靠着窗户坐下了没一会竟睡着了,直到一个温柔的男声叫醒他:“忧儿?忧儿…..”
小慕容辞忧想要睁开眼,可抬不起沉重的眼皮,男人把他抱在怀里:“哎...睡吧,孩子......”,闻言,小慕容辞忧便往那男人怀里钻了钻很安然的睡着了。
看到这慕容辞忧的鼻子酸了酸,心底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再抬眼,慕容辞忧就看到小小的自己躺在床上,正当他想看的更仔细些,忽然响起一阵恐怖的尖叫声。
小慕容辞忧猛地从床上翻起,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木剑就朝门外奔去,还昏黄着的街上四处是抱头乱窜的人。
小慕容辞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不远处一个青年正惊慌失措地朝他跑来。
可那人只跑来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迸溅的鲜血糊了小慕容辞忧一脸。
再低头就看到,那青年的背上插着一柄尖利的弯刀!一阵粗粝又得意的大笑由远及近……
慕容辞忧意识到是胡人来了!他焦急的想要提醒小慕容辞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看凶悍的胡人越来越近,砰~的一声脆响,那胡人的笑声便被一把利剑峰住了。
“忧儿小心!”
是父亲!小慕容辞忧忙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又拔出那青年背上插着的弯刀,坚定的朝前面走去。
跟着小慕容辞忧的脚步,慕容辞忧看到不远处,一柄利剑闪着银光,时而挡住胡人弯刀的蛮力,时而又灵巧一转挑断他们的手筋,一连轻松的击杀了几个胡人。
就在慕容辞忧稍稍放下心来的瞬间,一个身材粗壮胡人从他身边擦过。
“小心!”慕容辞忧刚想提醒那个男人,却见那胡人将胳膊里夹着的孩子,狠狠往地上一掼,而后抽出两柄弯刀,狞笑着冲过去。
慕容辞忧虽看不清那孩子的容貌,可在一片淋漓鲜血中,竟看到一个白骨哨子,他心中一惊,隐约明白了——这孩子是他们昨天带进城里治病的那个孩子
他不是在医馆吗?怎么会在这?还不等慕容辞忧想明白,却见小慕容辞忧已贴着墙根,猫着腰朝那孩子跑去。
不远处正同胡人打得不开交的男人,似乎也洞察了他的意图,于是故意往后退了几步引那胡人进攻,那胡人果然上当,舞着弯刀就紧追上去。
小慕容辞忧趁机跑到那孩子身边,就在他伸手拉那孩子的时候,一柄弯刀从天而降,小慕容辞忧眼疾手快地收回手,可手臂还是被划开一个口子,血珠滚滚滴落……
一抬头,小慕容辞忧就发现又有一个胡人猛地朝他冲过来,他小小的身体颤抖起来,可还是紧紧握着弯刀护在那孩子身前。
慕容辞优心急如焚的冲过去,想护住那两个孩子,可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半步……
不远处的男人无心恋战,匆忙之下乱了阵脚,那胡人也抓住破绽,双手交叠下,两柄弯刀立刻变成一座锋利的绞架!
那男人拼尽全力用利剑撑着,可那胡人一身蛮力集于一处,竟生生将那把冲向敌人的宝剑,逼向他自己的眉心。
就在岌岌可危之际,一个披着铠甲身材健硕的男人飞速跑来,他当空一劈挑开了那胡人的弯刀。
那胡人撤了几步却不离开,只是虎视眈眈的看着两人,忽然他从脖颈间掏出一个骨哨,吹响了,刚才还散在各处的胡人迅速聚拢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情况虽十分危急,可包围圈里的两个男人都很镇定,他们很有默契的转过身背靠着背。
为首的胡人一抬手,其他胡人便一起举着弯刀进攻, 这十几把野蛮的弯刀,却不敌两柄默契十足的利剑。
不消片刻,所有的攻击便被两人的几近完美的合作击破了,眼见败局将定,为首的那个胡人突然暴起要冲杀上去。
“父亲!小......”,慕容辞忧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喊,他转头就看到一个小公子正掀着帷帽上的绢丝,露出一半惨白的小脸大叫着,只是那孩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夫人捂住了嘴。
那夫人一手将孩子藏到身后,一边快走两步,抓起小慕容辞忧的领子将他猛地拉过来。
还不等小慕容辞忧争辩,要救地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孩子,那夫人就慌忙拽着两个孩子跑远了。
咚咚咚,大队的官兵持着长枪疾跑过来,慕容辞优终于放下心来……
果然,为首的胡人当即收了手,他一直盯着那夫人和孩子跑远的背影,而后猛地退后几步,拎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叫嚣起来:“撤!撤!”
“属下该死......”,为首的官差拱手请着罪...
小慕容辞忧已挣开那夫人的手,冲上去抱住那个男人,心急如焚的检查着他的伤口。
男人笑着:“无妨无妨,忧儿,快来,见过伯伯.....”,说罢,手上已利索的撕下布条,包好了小慕容辞忧胳膊上的伤口。
小慕容辞忧这才拱手施礼道:“见过伯伯”,那男人蹲下身,扶住小慕容辞忧的肩膀笑起来:“好孩子,准备好的生辰礼还没送给你,你便已经这样大了......”
小慕容辞忧也跟着笑,倒是一旁的男人哽咽起来。
“这次是我莽撞了,让胡人钻了空子……”
“不能怪你,是我的话,也会带那孩子进城治病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
“你呀,还是老样子……”,两人后面说的话,慕容辞忧没有听清,可他知道这语气是无奈更是赞赏,看来两人是极相熟的人,是谁呢?慕容辞忧思索起来。
正想着,却听到一阵不和谐的咕咕声,慕容辞忧一低头就看到,小慕容辞忧正悄悄揉着肚子,他忽然想到小小的自己似乎从晚上就没有吃饭,可眼下几个大人正问候着,小小的孩子又实在不好打扰……
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递来一个鹅黄色的小糖块。
慕容辞忧一怔,抬头一看,是那个戴着帏帽的小公子,其实他从刚开始就一直偷偷看着这个小公子,只是他戴着帏帽看不清脸。
小慕容辞忧倒是不认生,笑着称了谢就把糖块填入嘴中,一股清香的姜汁味弥漫在空气里。
姜糖?慕容辞忧心里一动,盯着那玉面小公子看的更紧了,是他?不可能!慕容辞忧兀自否定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
再抬眼,那玉面小公子已被一个侍卫扶着上了马,小慕容辞忧也紧跟上去,那夫人笑起来:“果然是比兄弟还亲的,一见面就如此要好了……”,一旁的大人都笑起来。
再一转眼,慕容辞忧就看到众人进了一座府邸,两个高大的男人走在前面,热切的说着什么。
那夫人则牵着两个孩子绕到一处方亭,她倒了茶水,小慕容辞忧称了谢便一口灌下去,那夫人笑着拿起手帕帮他擦擦:“慢点,别呛着......”
那小公子摘了帽子,附在那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那夫人笑着吩咐起来:“还是吾儿细心,快去拿些糕点汤粥来”。
慕容辞忧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那孩子骨子里透出的矜贵,让他有些晃神。
不一会,下人们就端来了各式糕点干饼和汤粥。
小慕容辞忧正饿得难受,看着一桌的美食便两眼发指,道了谢也不再客气,一阵风卷云涌后桌上美食就消失了大半。
慕容辞忧看着心中涌上一丝好笑和心酸,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有时候明明已经吃饱了,却还要勉强着再吃,除了不想浪费之外,可能是害怕下一顿又要饿肚子了吧......
等他再抬眼时,却看到小慕容辞忧正傻傻的笑着,只是他笑的太开心了,以至于嘴角流出一串口水也没注意到……
慕容辞忧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见旁边的玉面小公子,正捧着书看的认真,一旁的夫人觉得奇怪,忙伸手帮儿子理了理衣襟。
可见小慕容辞忧还是笑着,于是好奇道:“怎么了孩子,是不是他哪里不好?”
“不不不,他特别好!”小慕容辞忧忙擦擦嘴辩解起来。
那夫人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也跟着笑起来:“他刚来这里很不习惯,总一个人呆着怪可怜的......\"
还不等那夫人说完,小慕容辞忧便抢着说:“我陪他一起玩,这样他就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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