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难平(1/2)
距离那怪物陈群结对登上岸来不过几个时辰,可往日里充满活力的县城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准确的说活下来的人此时大多都聚在西峰镇的一个地方,西峰镇福兴街县衙四周。
李勋和手下们还在为下午的突围做准备。县衙外的福兴街西面和东面布满了这种蛇头人身的怪物,数量足足有一百多头。不过这些怪物看上去似乎并不急着进攻,竟然仿佛也在原地修整等待决战一般。
这怪物寻常士兵五六人也不见得能敌过一个,要是真杀起来,谁也不知道西峰镇能不能留下活口。情急之下,李勋决定带领大家一起向东门突围,西峰镇东门有条路离西北军大营还有一百多里地。李勋刚刚又已经让偃甲鸟甚至把消息知会给了家里。如果情况没有变化,落日边关的轻骑兵从动员到出发应该明日就能赶到西峰镇了。
想到这里李勋苦笑了一下,只是不知道轻骑兵还能不能见到自己这队人。来这之前,李勋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他甚至动用家里的一些关系,提前调查了前月发生在西北唐古县屠城案里被军部封锁起来的细节,这些已经是权限非常高的机密了。李勋还很年轻,他想靠自己漂漂亮亮得解决掉这个案子,他还想向上走得更快一些,他想能跟上大哥的步伐。
为了活捉这种怪物,李勋带来的几乎是手底下跟着自己最久的精锐和亲兵。出发之前他隐约也知道了一些这种怪物的消息,不过也只是透露给了几个亲近的高级军官。大家都知道绝不能轻视这怪物,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依旧还是看的太轻了。昨夜的分兵就是大忌。不仅如此这种怪物个体战斗能力也极为强悍,平日里沙场上对付马匪和蛮子的战法行不通了,反而是军旅中专门对付大修行者的战阵更为有用。不过这种偏向防守和消耗,专门为绞杀修行者所设计的军阵需要用到大量重型武器和铠甲。李勋他们这次走的急,重型装备几乎都没有准备。士兵们结不出这样的阵型,所以今早一战伤亡也就格外惨重,往往还来不及配合就被冲散了。
李勋也想过自己手下的这帮兄弟可能会有折损,不过哪里知道会到达如此血腥的程度。这事儿自己冲的太急,甚至很多细节都还没考量清楚便急急向风大帅交了军令状。他的急切来自于前阵子父亲隐隐透露给他关于西北军明年人事变动的消息。李勋知道这是自己必须抓住的机会,大家都很清楚风大帅的位置断然是不会挪的,也没有人挪得动。在西北经营了数十年之后,他就是西北军的基石,甚至说句诛心之言西北军就是他的天下。所以大家的关注焦点都是他手下四个位高权重的同知总兵会不会有所调整呢。李勋的步兵队是归在木相军团下的,可玄武总兵万木春向来和风将军不合。一联想到这两年风寒笑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提点,李勋心里更坚定些了什么。他不断提醒自己元素力的修行也要跟上,毕竟那万木春已经是木系神通第三劫“咏春”了,没有超人一等的元素神通,又怎么可能轻易坐得稳这个位置呢。
太阳快要挂上穹顶,李勋脑里在盘算这次的得失的心里却是在滴血。邱副官刚刚发来消息,斥候已经确认渡口宋鸣带过去的人马全部阵亡,这让李勋对渡口那边最后一点希冀也破灭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蛇人应该是趁着夜色摸上岸的,数量超过了六十,宋鸣和手下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撕的粉碎,只是这一撮蛇人袭击宋鸣他们之后似乎又重新退入了渭河里。
李勋心里更难过了,他终于体会到前几日大哥书信里呵斥自己冲得太急过于冒进的原因了。若是能顺利撤离回去,他定要动用家里的资源补偿下这帮为了他个人的冲动和欲望横死的兄弟。
“李勋你可真是冷血,不是吗?”他冷冷的自嘲着。
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和喘息声,那人敲了敲门,李勋赶紧调整好了思绪和面容。这是常县令来了,对于常县令这个人,李勋一开始来并未放在心上,来这之前他专门调查过,这常文定平日政务和手段风评都很一般,做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每年靠着钻营取巧,上下打点关系,能在年末考核中堪堪保住个官帽就不错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早也着实让李勋吃了一惊。李勋今日是亲眼见着常县令带着护院家丁与那怪物拼杀的。他气势之盛,仇意之凶,一时间竟是无人能出其右。那等凶狠和血性哪里是一个文官能有的,这人应该是个修行者,只是平日从不显露出来。
常县令这会儿双眼血红,右手名贵的丝袍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得稀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头上的发髻早被冲散了,一头夹着银丝的黑发在风中乱舞。
“李将军,听说下午就要突围了?镇里还有二百多百姓生死未卜。”常县令面色微寒,看着李勋。这已经是质问了,哪里有前几日常县令在李勋面前唯唯诺诺的半点模样。
“只能如此了,挡不住的,怪物数量应该已经超过一百,要是今夜再上来更多怪物,西峰镇怕是没人能活着出去。”
常县令盯着李勋看了一会儿,脸色阴的有些吓人,他知道李勋说的是实话,那怪物的恐怖今早他们都是见过的。早上看着这些畜生满街肆虐,暴怒之下,他不顾妻儿带着本县捕快与自家护院几十号人想来拖住这群怪物,哪知竟然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他的人就被冲的七零八落,要不是旁边正好有一队边军经过,他怕是也得留在那里了。
常县令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落日边关会有三百轻骑兵往这边支援,我们只要能出城坚持到明日天空鱼肚翻白,应该就能顺利撤回落日关了。”李勋似乎想安慰下常县令。常县令苦笑了一下,没说话,阳光下的他满脸惨白。
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常县令在看李勋腰间那块象征龙溪李家的腰牌,内心仿佛挣扎着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牙,“砰”的一声跪在地下,双手扶地,行了个大礼。李勋拼命去拉他,常文定却动也不动,只是死死的跪住。
“文定是西峰人,隆庆十二年进士,读的是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自任西峰县令以来,自认虽道心蒙蔽,却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西峰的事情。文定今天有个自私的请求,还请将军成全。”
李勋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将军您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西峰百姓想到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往文定的县衙来逃。作为西峰县令,文定自然也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所以文定恳请李将军能带着全县四百三十二口剩余百姓一起突围,文定来世给将军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文定是西峰人,更是西峰县令,断不能离开此城,等下文定自愿带人为全县四百三十二口百姓和将军断后。”说完这话常县令起身又是深深一拜,转身退出了县衙,阳光照的他的背影有些佝偻,看那走路的样子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
李勋在原地愣住了,他忽然觉得从小学习的算策和谋划之法此刻显得有多么无力。
“到底还是意难平啊。”过了好久他才喃喃低语了一句,也不知是念给谁听的。
林长生一家此时正坐在县衙外的福兴街旁,冬天正在给他的黑黑包扎腰上的那个伤口。今早异变突生,那伙怪物上岸后仿佛报仇一般,直接向岸上那守夜的几十号边军扑了过去。瑶瑶他们家很不幸,也在那里。留守的边军阵型很快便被怪物冲散了,瑶瑶亲眼看着阿爸被怪物用长满水锈的镰刀划开了身体,她强忍着泪水拉起母亲往县衙这边逃。只是母亲春花身材有些发福,行动不太方便,混乱中她两又被人流冲散了。等逃到县衙这边,无论她怎么喊都没能再看到母亲。
瑶瑶这会儿是懵的,她就坐在林长生旁边,满眼覆满了泪水,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裹挟到县衙来的。
她只知道天,塌下来了。
林长生一家是在福兴街看到瑶瑶的,他们看到她时,小姑娘右脚的鞋早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落泪,满脸胡满了灰尘眼泪还有血水。冬天摇了好久瑶瑶的手,她才转过头认出了他们。她看着林长生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任由林长为她套上一双从新找的大小差不多的鞋然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这里。
快晌午了,林远山从怀中掏出来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拿的桂花糕递给两个孩子和冬天。冬天把桂花糕递给两个孩子,回过头一把把老林拉到了一边。
“我说你早上跑去里屋拿啥呢,都急着逃命,你还有心思拿这个。”冬天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林远山,手紧紧捏着林远山的掌心,捏的有些发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要命了吗。”冬天这句话突然蹦出来的时候却仿佛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远山双眼发红却没说话,指了指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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