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劫难逃(2/2)
此刻的林泽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对于所有负屃战士来说,前方就是他们的家乡,是他们的希望,可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未必回得去,他们将要面对的更大可能是流血和死亡。但他们心甘情愿,因为将首临冗慷慨赴死前曾经交代过,无论作出何种牺牲,必须将储君活着送回负屃王城。
储君殿下,才是他们的希望!
十几个负屃战士的牺牲换来睚眦重骑短暂的脚步延迟,然而,宏伟的火墙却没有彻底挡住敌人的追杀。那队睚眦重骑眼中仿佛根本没有任何阻碍,除去那些在爆炸中彻底碎裂的重骑,其他人丝毫不顾及烈火的伤害,径直从火墙中穿梭而出。哪怕火焰已将他们中的部分人完全吞噬,仍好像感觉不到痛灼一般继续策马飞奔。
顾不得感叹睚眦重骑的恐怖,林泽一行人眼中只有前方,而前方,正是赋城西侧的茂密丛林,只要穿过这片林荫,家,就不远了。
就在林泽率着残兵败将冲进丛林中心区域的时候,负屃战士们腿下的战马忽然一个接一个踉跄栽倒。林泽的战马也慢下了四蹄,喘着浓重的粗气,似乎仍想坚持,却在奋力尝试后跟着瘫软在地上。
它们不是中了任何术法,而是经历了一整日的狂奔之后,全然力竭。
林泽随着战马的瘫软而摔在地上,木拓从马背上跳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已经在震荡中大脑空白的九哥,剩余的负屃战士皆手提利刃快步凑近,在储君殿下身边围成一个保护圈。
“九哥!上我的马!”
恍惚的林泽望着丛林顶处透下的稀薄的日光,听着逐渐靠近的沉闷的铁蹄,忽然两股热流从眼角边倾泻直下。
“......我输了。”
微弱的哽咽声中透着疲惫,不甘,崩溃,继而是彻底的绝望。
这一仗他输得彻底,输得片甲不留,好似上天给了他新生之后,又狠狠抽了他无数个巴掌。责任,使命,救世,皆只是他的自以为是,是他历经了几次死里逃生后想当然的不可一世。现在,他输了,他不仅输掉了带出来的五千骑兵,更将输掉丛林背后那座负屃王城,即使自己能靠着众将士的保护苟延残喘,但在这个世界里,他唯一的堡垒就是王城,一旦王城倾覆,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必然濒临终结。
生死关头,哪里容得林泽感慨万千。
睚眦重骑在骑马人的带领下已将这支负屃残兵围住,几个重骑身上依旧燃着火焰,仿佛烈火的灼烧对他们来说跟身上落了灰尘没有多少不同。近距离之下,林泽方才看清楚这队睚眦重骑的样子:他们的脸犹如枯槁的老树陈皮,一条条凹凸不平的纹路透着墨绿色的诡异光斑,尽管看起来是人类的体态模样,但那对对眼眶之中竟然空无一物!
这根本不是人类!
骑马人脱离队伍,幽幽地靠近负屃残兵,更饶有兴致地围着这勉强建立起的保护圈徘徊。他似乎在盯着林泽观察,心里估计在盘算或者嘲笑,这个身躯孱弱的负屃储君竟敢只率五千骑兵前来偷袭睚眦粮草大军。精神很是勇敢,策略也算得当,但行为及其愚蠢。除了死亡,他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储君九半,哈哈,百闻不如一见,你居然懂御火之术?”
林泽耳中听得分明,骑马人在稳赢的态势下竟打听起这位负屃储君的术法实力。可骑马人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懂任何术法,要不是亲眼看到骑马人施展唤兵之术,他甚至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修灵术法。而骑马人也不可能知道,他眼中的御火之术,其实是林泽手工制作的土炸弹,是实实在在的武器。
“是又如何!你这鬼徒术士,拿命来!”
不等林泽回答,木拓已经替他抢了话,更操起长生剑向着骑马人直刺而去。只见骑马人右手两指发力聚气,在木拓即将刺到他的一霎那,于面前划出一块墨绿色的水纹屏障。谁知木拓轻蔑一笑毫无退意,剑刃之气竟冲破了屏障直奔面门。骑马人见此一惊,迅速向后仰身躺倒在马背上,方才躲过致命一击,但不可避免地,面盔被木拓的长生剑挑了下去。
一张布着青色胎记的恐怖脸庞展现在众人面前。
站稳的木拓定睛一看,反倒是一愣,只因此人他确确实实在两年前的胜殊擂上见过。
“不愧是有名榜上武列第七!”
“你是嘲风术士良尤茧!”
“不错,术列十二。”
骑马人果然来自别国。
林泽从刚刚的绝望情绪中暂时抽身出来,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这个热爱自报家门的良尤茧。若是他为钱为名投敌叛国加入睚眦大军尚还好说,若不是,不战联盟中的嘲风之国恐怕已经违背了盟约。真是如此的话,战火硝烟注定席卷整个大陆。
“灵器留下,至少保你一条全尸!”
“灵器?”
良尤茧这话显然是说给林泽听的,却听得他一头雾水。
什么灵器?流火弹丸吗?哼,要是现在手里还有一个半个,定然点了先把你炸碎!
耍狠斗嘴是没有用的,包括林泽在内仅剩的二十来个负屃战士,除了手中的长剑已是身无他物,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数量过百的睚眦鬼骑,此种情形高下立判,多说一句话,林泽都认为是在浪费气息。
转念一想,林泽又觉得“灵器”二字有些耳熟,大概是在翻阅哪本古卷时曾经读到过。对了,灵器乃是灵兽修灵进阶时所化之器,传说这片大陆上不仅人可修灵,鸟、兽、鱼、虫皆可修灵,化器则是灵兽进阶的必要过程。若灵器被人所得,只要此人先天灵力或修灵程度可以控制,就能借灵器之力助己增加术法功力,与武士选择适合自己的神兵大概是一个道理。
所以,这个术士良尤茧估计是把流火弹丸当成林泽施的术法了。自己身上肯定是没有什么灵器,流火弹丸全靠杂学,不过这召唤之术可是上乘术法,不知道良尤茧身上是不是有灵器相助。
看着林泽若有所思的神情,良尤茧着实很不耐烦,微微凑近了一点儿,摇晃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闪着墨绿荧光的石头,讪笑道:
“就是这东西啊,储君殿下真会装蒜,您这病弱之躯本就没几分灵力,却能施展得了那般火术,不是有灵器相助,还能是什么?”
“休打九哥主意,我现在就让你鬼头落地!”
木拓一声大喝,但见其飞身一跃,挥剑横扫,良尤茧为躲避剑刃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刚一落地便指端发力汇聚灵力,墨绿荧光瞬间成箭矢模样,极速飞向木拓。木拓旋转手腕,长生剑在身前转成一面剑气屏障,轰然便破了灵箭,尚未消散的剑气击打在良尤茧身上,顿时一嘴鲜血破口而出。然而巨大的冲击力也逼得木拓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木拓刚刚站稳,良尤茧却不想再与之单打独斗,他可不是睚眦人,那套蛮武荣誉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只要达到目的,以多欺少又何妨。
“杀了你们,灵器一样是我的。上!一个不留!”
一挥手,良尤茧轻描淡写地下了死令,随即讪笑一声,几个睚眦重骑便冲着林泽一涌而去。负屃战士们瞬间发狠,怒剑相向,皆欲以血肉之躯阻拦重骑铁蹄,与之战成一团。林泽眼中已无希望可言,望着几柄睚眦落环大刀齐刷刷向自己砍来,干脆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些期待死亡,因为死亡,或许就能将这场储君大梦消解,或许再一睁眼,自己还能回到原本的时空。
然而,预料中的刀锋入肉之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冷兵器之间狠狠撞击的声音。林泽睁开双眼,正见木拓背影,一人一剑,竟硬生生扛下三柄落环大刀的砍压。
“木拓!”
少年的嘴角淌着一抹殷红,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他要对自己的承诺负责:
“就算木拓粉身碎骨,也要护九哥......全身返回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