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再造家国(二十八)(1/2)
「你所犯何罪」
听到斯库尔上校的质问,卡伊莫尔兰怔了一下,在场的自由人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卡伊莫尔兰犯了什么罪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又难以回答的问题。
大议事堂内,哪怕是再鲁钝的人,也已经瞧出端倪——新垦地行省的「新主人们」,摆明车马是要另立山头,为此,甚至不惜与红蓝蔷薇两方同时为敌。
他们之所以大费周章,又是召集全行省的自由人开大会,又是公开审判「官厅」和「军厅」的同窗校友,无非是想给自身的行为披上一件名为法理的外衣,同时将新垦地行省的所有自由人都强行绑上他们的战车。
那么身为伪政府的大员,曾经不遗余力与新垦地军团作对的卡伊莫尔兰,必须是「有罪的」。
但他所犯何罪,却无法被摆上台面。
毕竟,无论在哪个国度、哪处社会、哪种文化里,忠诚都只会被视为一种高尚的品质。
而找遍帕拉图共和国的法条、判例和约定俗成的习惯,也都不包含「给新垦地军团找过麻烦」这项罪名。
换而言之,如果想要卡伊莫尔兰死,只需一根绳子。
但是假如斯库尔上校想要将卡伊莫尔兰明正典刑,绳子帮不上他什么忙。
在场的自由人都在心底给卡伊莫尔兰捏了把冷汗——虽然新垦地的「新主人们」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体面,但是狮子与羊群之间的体面,又怎么可能有羊当真
有些自由人则想得更深远。
铁峰郡座位区,黑水镇的理查发出一声哀叹。
他从审判席上移开目光,与身旁的两位同乡短暂对了一下眼神,惋惜又钦佩地低语:「卡伊莫尔兰……阁下,他这是豁出性命,也要扯掉新垦地军团的披风。」
南多尔克雷洛夫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知就里的样子。吉拉德米切尔则皱起眉头,紧抱双臂,一言不发。
同样抱着胳膊、眉头紧锁的还有盖萨阿多尼斯上校。
从卡伊莫尔兰露面那一刻起,盖萨上校的脑海中就爆发了一场激烈争斗,「相信同僚们的智慧」与「立即结束这场闹剧」打得天昏地暗,然而哪一方也不能取得主导地位。
所以,当盖萨上校听到斯库尔上校质问卡伊莫尔兰「你所犯何罪」时,本能地认为斯库尔上校是在给审判席上这个明显来搅局的家伙找台阶下,「立即结束这场闹剧」的念头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你太不了解卡伊莫尔兰这个混蛋了,梅克伦。」盖萨恨恨地心想。
他紧咬牙关,准备下达动手的命令。
就在盖萨胳膊肘都已经抬起来的当口,他瞥见到来自会场另一侧的、温特斯蒙塔涅投来的目光。
狼之血轻轻摇了摇头。
「相信同僚智慧」的想法重新在盖萨阿多尼斯的脑海中占据上风。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卡伊莫尔兰。」盖萨抱回双臂,愤愤不平地心想:「一点都不了解。」
果不其然,面对斯库尔上校的问询,卡伊莫尔兰既没有沉默,也没有诡辩,反而敛神收心、扫视全场,声若洪钟地回答:
「59年4月16日,格罗夫马格努斯暗中召集支持者,密谋政变,消灭蓝血派,我在其中。
「4月23日,格罗夫马格努斯的计划走漏,蓝血派、红血派互相攻杀,诸王堡血夜,我在其中。
「4月26日,留守议员全票通过新,成立新共和国,我在其中。
「5月……」
没有讲稿也没有助手,卡伊莫尔兰孤身站在审
判席上,历数了他在「第二共和国」的筹建与运转中所参与过的一切。
从最初的政变到新政府的组建,从接受联省的资助到决定消灭新垦地军团,无论是见得光的事情,还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和盘托出。
态度之坦荡,令在场的听者不由得心生敬意。
一直讲到河谷村会战大败的消息传回诸王堡,第二共和国内部出现和谈的声音,格罗夫马格努斯旋即发动二次政变,残酷清洗了呼吁和谈、反对引入联省势力的议员,卡伊莫尔兰方才停止。
之后的经历,卡伊莫尔兰没有再讲,在场的自由人也不需要他讲——大家早就通过那本风靡全行省的《虎口脱险》耳熟能详了。
卡伊莫尔兰的陈述,对于新垦地自由人来说意义非凡。
因为自从远征军惨败于赫德人之手的噩耗传回新垦地以来,终于有人给他们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大荒原之战之后,帕拉图共和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他们都受困于「清醒的模糊」中。
清醒,是因为他们亲身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征兵和加派、赫德蛮子的劫掠、流窜的土匪、被军队封锁的大路、被丢弃在乡间小路上的旅行者的尸体——他们清醒地意识到周遭的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对于这些散居在边疆地带、远离政治中心的乡绅们而言,外面的世界又是模糊的。
道路封锁、通信断绝,偶尔有命大的客人到访,带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这个和那个打了起来、那个又和这个打了起来、赫德人打过来了、诸王堡的官厅派兵来打赫德人、诸王堡的官厅又把枫石城打了下来……
新垦地行省这两年来所发生的种种大事,传播到大部分新垦地人耳中时,往往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文句和耸人听闻的谣言。
铁峰郡民众所得到的定期公告,实是其他地区的民众难以想象的幸福。
现如今,终于有人伸出援手,将新垦地的自由人们从「清醒又模糊」的河流中拽了上来,条分缕析地向他们解释了「过去两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新垦地军团来说,卡伊莫尔兰的陈述同样重要,因为他所讲述的许多第二共和国的内情,军官们——尤其是低阶军官——原本也不甚清楚。
而这正是卡伊莫尔兰和他的赞助人想要的。
因为谁能掌握过去的定义权,谁就能掌握现在的解释权,谁就能对未来施加影响。
如果想要向新垦地的自由人们——这片土地上最富有、政治权利又最受压制的群体——施加影响,那么没有比全体自由人大会更好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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