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上）李瓶姐墙头密约（1/2）

集美学之大成的《红楼梦》为我们留下了无数个经典画面，让人过目成诵，久久萦怀。哪怕在一个个凄风苦雨的夜晚，身上别无长物，只有古书几卷相伴，只要想起了书上的场景，细心推测，不知不觉之中就会发生身历其境之幻，人间之恶浊逼人，小我私家之荣辱得失，瞬间化为梦幻泡影，不值一提。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我称之为“精神桃花源”。此种境界昙花一现，极其短暂，可是韵味无穷。

有一个场景，是贾宝玉读一本书，正读到“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的时候，旁边的桃花极其配合，以至于落得“满身满书满地都是花片”。痴心令郎畏惧蹂躏了花瓣，把它们兜了起来倒在池水里，这些花瓣悠然远去，谁知他一转头，遇到了更痴的林黛玉，她却是收集落花，埋进花冢，以免它们流出大观园，仍然遭受被蹂躏的运气。两小我私家因此一同念书，事后，林黛玉的点评是“词句警人，余香满口”。

他们看的这本书叫《西厢记》。拥有一副“多愁多病身”的张生，一见到长了“倾国倾城貌”的崔莺莺，魂惊魄散，不能自制，在老汉人对自由恋爱的残酷镇压之下，张生得了抑郁症，一时“茕茕孑立，孓然一身”。多亏了红娘的鼎力相助，让张生半夜逾墙而入，来到崔莺莺的房中偷情相会，实施“生米煮成熟饭”的釜底抽薪之计，最后老汉人在驻足现实，放眼未来的情况下，同意了这门亲事。子女的痴男怨女们，时常以此为经典案例，为“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掬同情之泪，而且把这个故事看成自己前进的动力。

我们一直没有十分注意，实在这种行为属于“偷情”行为，在现在这是屡见不鲜，可是在其时，这种行为有点犯上作乱，可是很少有人指责他们，反而都认为这是一种自由的恋爱意识启蒙运动，是一场反**、反封建的斗争。无数人在给他们打气，摇旗呐喊。尚有一个原因，就是王实甫妙笔生花，把这个场景写得竹苞松茂，让人在浑然不觉之中，只获得一种诗意的享受，没有思量太多的世俗看法。我们对这二人的圆满会意微笑，默默祝福。

王实甫是元代人，可《西厢记》的原型是唐朝元稹创作的传奇小说《崔莺莺传》，厥后属于是把小说改编成了剧本，反而成为不朽经典。也就是说，在《西厢记》未成书之前，这个故事的胚胎就已经在民间逐步培育了。作为宋朝人的西门庆不学无术，肯定没读过《崔莺莺传》，就是读了他也体味不了那里的精神境界。

虽然他没读，可是他应该听说了这个故事，而且身体力行，确实在模拟张生的偷情行为，兰陵笑笑生厥后在作品中也是这样比喻的，“恰似君瑞（张生，名君瑞。）遇莺娘（崔莺莺）”不外这里没有诗情画意和能让后人把它提升到某种精神境界的因素，包罗李瓶儿这个“金瓶梅版崔莺莺”无法讴歌，只有作呕。他们二人之间所共有的纽带叫：生理**。

这次偷情行为的焦点是财与色。从十一回和十二回的“气”，又回归到“酒、色、财”上来。这是《金瓶梅》的四大主题。

且说这么一天，西门庆刚到月娘房里，月娘就告诉他，花子虚家人送帖子来请他喝酒，时间是午后，所在是吴银儿家。西门庆就穿着整齐，先到花家。不想花子虚不在家，而且事有凑巧，他和花子虚的妻子撞了个满怀。对这个女人，他注意良久了，一直没有看得仔细，这次阴差阳错，获得了时机，他就把她好好审察一番，发现她十分白皙，五短身材，瓜子儿脸，尤其是长了细湾湾两道眉毛，令人遐想无限。

西门庆果真魂飞天外，赶忙深深作揖，妇人也还了万福，转身回到了后面，然后派丫环绣春来招待他。妇人站在角门（侧门）门口，半露娇容，说道：“大官人稍微安坐一下，他有点小事出去，很快回来。今天他请您喝酒，好歹看我的薄面，劝他早些回家。两个小厮都随着他走，家里只有两个丫环和我，十分未便。”西门庆不是一个外表凶狠的无赖，而是一个斯文莠民，这时的他彬彬有礼，说道：“嫂子说得很是，家事要紧。嫂子既然付托在下，在下一定和哥哥同去同回。”

正说着话，花子虚回来了，双方外交一通，然后又是上茶，又是用饭，在此期间，花子虚讲了请他喝酒的原委，今天是吴银儿（她是花子虚包占的。）的生日，他才要请各人乐一乐。西门庆一听是这事，赶忙派玳安回去，拿一份儿五钱银子的礼金来，这样两人才一同出发。在那种五彩缤纷、轻歌曼舞的气氛里，男子们容易变得忘乎所以，再加上西门庆心怀不轨、狼子野心，意图借尸还魂，借着送花子虚回家的时机去靠近李瓶儿。所以他把花子虚灌得酩酊烂醉陶醉。

果真，西门庆把花子虚送回家，李瓶儿和丫环把他搀扶进去休息，刚要告辞，李瓶儿就亲自出来拜谢西门庆，说道：“拙夫不才，贪杯无度，您不要笑话。也多谢您看在我的薄面上，送他回家，受累了。”西门庆赶忙还礼，并说：“不敢。嫂子的付托，在下铭肌镂骨，怎敢忘记（就会装。）？如果要是不把花二哥送回来，不光嫂子担忧，而且显得我服务不力。刚刚哥在那里，被人缠住，是我一力主张，敦促起身。可是出来之后，途经郑爱香儿（小名叫郑观音。）家门口时，哥还要去她家，被我再三再四劝住，我说：‘恐怕嫂子放心不下。’这才直接回来了。如果去了郑家，恐怕又是一夜。嫂子，我说句太过的话，哥也真是糊涂，嫂子青春幼年的，又有这样大的家业，怎能夜不归宿呢（他比花子虚更太过，五十步笑百步。）？也放得下心？”妇人道：“正是如此。我就因为劝不了他在外胡作非为，也气得一身病。以后大官人只要望见他去院里，好歹看在我的薄面上，劝他早些回家。恩有重报，不敢有忘。”

这西门庆是什么人？常年混迹风月场所，是一个头上打一下，脚底板都响的人。他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这是妇人给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路，给他靠近自己的时机。于是他满脸堆笑，说道：“嫂子太见外了（确实不用见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朋侪相交不就应该这样吗（交你这样的朋侪是一生的噩梦。不知道是不是尚有许多人想成为西门庆，在没成之前，我先警告您，千万不要交西门庆这样的朋侪，纯粹引狼入室。在您没条件风骚之前，先别丢了妻子。）？嫂子放心，我一定会苦谏你家哥的。”李瓶儿道了谢，西门庆喝了茶，他就告辞回家了。

以后，西门庆就放心设计，要图谋这妇人。他不是尚有一群狐朋狗党嘛，这时派上了大用场，他不是允许李瓶儿要劝谏花子虚少到红灯区嘛，这时是反其道而行之，让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纠缠住花子虚，在院里喝酒留宿，越发肆无忌惮。调虎离山之后，他就抽身世来，到花家门口转悠，以便引蛇出洞，又要复制当年蛊惑潘金莲的故事情节了。由于李瓶儿经常带着丫头站在门口，就为他和她“偶然”相遇制造了时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高声咳嗽，以便引起妇人的注意，然后像蚂蚁一样，走来走去，或者对着大门站立，用眼睛不停往里窥视。而李瓶儿也居心做作，他过来的时候，就躲在门后，看不见他时，又探头张望。种种行动，种种心情，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