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之八 谎神爷下凡了(1/2)
西门庆是一个软耳根子的莠民,除了在投机钻营上就像苍蝇嗜血不得不休之外,简直毫无是处,这种评价不带道德批判,确实,在他的所作所为中基础就体现不出一丁点儿男子的刚骨和主见。
宋惠莲动用温柔手段,而且指出来兴儿因为挟恨在心说出的话不行信,使西门庆相信了她的保证,而且允许让来旺儿去东京服务。谁知来兴儿赶忙把消息陈诉给潘金莲,在她叙述了一番“斩草除根的高论”之后,他又变了卦。
越日,来旺儿收拾好行李期待,谁知毫无消息。只见西门庆出来,把来旺儿叫到跟前说道:“我昨天晚上仔细思量了,你才从杭州回来没多久,又派你去东京,太辛苦了,不如叫来保儿替你去罢。你先在家休息几天,我在家门口给你找一个生意做。”老板发话了,来旺只好遵从。
他前几天敢于破口痛骂,确实是因为酒精的刺激,厥后听见主人要照顾他,他乐不行支,今天主人变了卦,他外貌上照旧低眉顺眼,可是一回到自己家里,越想越气,喝完酒又开始乱说,不光骂宋惠莲,而且又要杀西门庆。被惠莲骂了他几句:“你说话不中听,还不赶忙闭嘴?墙有缝,壁有耳。喝了那黄汤,赶忙去挺觉。”把他打发睡了。
第二天,惠莲通过玉箫把西门庆找出来,两人在厨房后清静处说话,玉箫替他们把风。婆娘甚是埋怨,说道:“你可真行啊!原来说好让他去东京的,怎么又转了靶子(改了主意。),让别人去?你这人就是个毬子心肠——滚上滚下(心是球状的,忽而滚上,忽而滚下,意思是心不定,朝令夕改,心性很难琢磨。),灯草拐棍儿——原拄不定吧。你到明天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就是个谎神爷(台湾金学家魏子云先生解释为“意为随便撒谎,没有神的庙;喻话无法听也。没有神的庙,如何求得呵护”。我也认为是指“假话连篇,没法相信”,但我这样解释:如果盖起一座庙,立起来旗杆,西门庆往神位上一坐,就应该被姜子牙封神,大书“谎神爷”三字,应该与土地爷、财神爷同受人间烟火。)!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我那等和你说,就没些情分(边说事边接吻,这种情分原来应该不小的。可是……)?”西门庆笑道:“不是这样的。我不让他去,一是怕他对东京蔡太师府里的情况不熟,所以才叫来保去的,二来,我留下他是想让他在家门口开个旅馆。”妇人听了又是满心欢喜,走到屋里一五一十对来旺儿说了,单等西门庆的下令。
实在,宋惠莲情急之下,就属于果真了自己和西门庆的关系,此时清醒的来旺儿,基础就不是彼时放出过豪言壮语的好汉,在庞大的利益眼前,也就未必在意他妻子和西门庆究竟有笔怎样的糊涂账儿了。
这天,西门庆又把来旺儿叫到眼前,说:“孩儿(嘴儿真甜!)!一来你从杭州来家辛苦,二来怕你不熟悉蔡府中的情况,事情办不明确,所以让来保去了。桌子上这六包银子一共三百两,你拿去,在家门口开个旅馆,每月赚些钱孝顺我,也是不错的。”那来旺连忙趴在地下叩头(注意这些行动。),领了六包银子,回抵家中,告诉妻子说:“他原来是用买卖笼络我(现在他已经认可了这笔生意业务。),今天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找个主管,开旅馆做买卖。”妇人道:“怪贼黑囚!谁能一锹挖口井?不得逐步来吗?现在不是也做上买卖了?你要循分守己,休要喝了酒胡言乱语。”来旺让妻子把银子收好,自己到人才市场找寻伙计,等晚上回来时,没有找到伙计,反而又是酩酊烂醉陶醉。妻子打发他睡觉后,被玉箫叫了出去。
来旺儿朦朦胧胧睡着,约莫一更前后,突然听到窗外隐约有人叫他道:“来旺哥,还不起来看看,你的媳妇又被那没廉耻的蛊惑到花园后边,干那营生儿去了,亏你还睡得牢靠。”来旺蓦然惊醒,睁开眼一看,不见妻子在屋里,以为是雪娥发现了什么前来报信儿,不觉怒从心头起,道:“我在眼前还弄鬼儿?”急遽跳到地下,开了房门,直接奔花园而来,效果被黑影里抛出的板凳绊了一交,又听哗啦一声,一把刀子落在地下。于是一切都似乎部署好的一样,闪出四、五个小厮,齐喊“有贼”,就把来旺儿擒住了。于是西门庆也有备而来,设立私刑,一口咬定来旺儿是来行刺他的,而且在让人回屋取回那三百两银子时,发现只有一包五十两是银子,其他五包都成了锡铅锭子。
这是版本之一。
第二个版本是《金瓶梅词话》上的。照旧说来旺儿到街上寻觅主管,没有找到,仍然醉醺醺地回来,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后边一片声儿喊“拿贼”,来旺儿酒还未醒,模模糊糊地爬起来,拿起防身用的哨棒就要出去。而这个版本中的宋惠莲也没有出去,劝他不要冒冒失失地出去,再听听消息不迟,可此时的来旺儿很有一种为主子效忠的大义凛然,他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能听见家里进贼不管不问呢?”于是提着棒子冲了出去,效果照旧泛起了上段的了局。
绣像本和词话本的这种差异,明确起来颇有差异。第二个版本就是《水浒传》中武松被张都监陷害的翻版,如果凭证这个版本的部署来明确,它主要是为了突出来旺儿的忠义和知恩图报,以此反衬西门庆的狠毒和鄙俚无耻,这里的来旺儿更值得同情,逻辑上也说得通。
如果像绣像本,也就是第一种版本的解释,在逻辑和情理上有些杂乱。
凭证上文所说,如今宋惠莲和西门庆的关系已经向来旺儿果真了,他也基本上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要能让他获得相应的利益,他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他听到自己妻子和西门庆有关系,第一次发怒后,西门庆允许他去东京服务,回来给他资本到杭州做买卖,他变得眉开眼笑。厥后这个愿望成空了,他再次发怒,宋惠莲就去探听虚实,效果西门庆说之所以没派他走,是因为组织上尚有任务部署,让他开旅馆,当宋惠莲回去一五一十地对他批注之后,他又变得清静了。在绣像本中,有评语说“此时已明做矣”,张竹坡评论说“来旺亦借今生财,无他意也”。也就是说妻子带回来的内幕消息他是欣然接受的,而且“单等西门庆示下”,这种种体现,我们只能明确为“接受西门庆开出来的条件,默认二者的关系”。等到西门庆把三百两银子摆在他眼前时,他“连忙(注意这样的动词。)趴在地下叩头”,而且回去对妻子说“他倒拿买卖来窝盘(慰藉,笼络。)我”,这是显着的兴奋。如今听到有人说“你的媳妇子又被那没廉耻的蛊惑到花园后边,干那营生去了”,他就震怒,跳起来捉奸,似乎就不合情理。如果说他接受了条件,就应该是不闻不问才对,可照旧一触即跳,而且模糊中他听照旧雪娥的声音,这就显得不太考究,许你蛊惑主人的小妾,就不许主人勾通你的夫人?如果不从逻辑上剖析,从情理上明确,倒也有一种解释:一是酒精的作用,二是他认为这两人有点太目中无人,如果说自己不在家,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如今自己还在家里就如此横行无忌,所以他嘟囔一句“我在眼前就(笔者把“就”字改成“还”字,就想表达这个意思。未知妥否?)弄鬼儿”,想都不想就冲了出去。横竖这都是我们举行推论,未必准确。
不外有一点是准确的:西门庆确实要设计圈套,请君入瓮。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念,如果他居心要算计你,即便这次不乐成,尚有下次。双方实力悬殊,胳膊终究拧不外大腿,而且来旺儿好酒使性、一触即跳,陷害他的时机多多。
抓住来旺儿以后,来兴又来作证,说他在某天扬言要杀了西门庆,来旺儿只有唉声叹气而已,因为他确实说过这话。西门庆于是命人把他先锁起来,明早要递送到提刑院。惠莲正和玉箫说话,听说出了这件大事,埋怨道:“你喝完酒就赶忙睡吧,还来找我干什么?终于中了人家的拖刀之计(关云长的绝招儿。西门庆熟读《三国演义》,活学活用了。)。”快快当当地跑过来,走到厅上向西门庆跪下,说道:“爹,这是你干的营生(一语道破“贼喊捉贼”的机关。)!他显着是进来找我的,怎么把他当贼抓了?你给的六包银子,是我收起来的,原封未动,怎会无缘无故被人偷换了呢?如果他做错了什么,打他一顿也就算了,怎能把他投进提刑院?”西门庆一望见她,回嗔作喜道:“媳妇儿,关你什么事?你起来。他胆大妄为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藏着刀子要杀我。不外你放心,没你的事儿。”并让来安儿把惠莲搀回房,别吓着她,可她就是跪着不走,说:“爹好狠心!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就不依依儿(说这样的软媚情语,属于当众挑明晰二者的亲密关系。谁知道情话照旧没有阴谋的分量重。)?他虽然喝了酒,但绝没有杀人心。”缠得西门庆急了,让来安儿拉她起来,把她弄回自家屋里。
第二天天亮,西门庆写了柬帖,叫来兴儿充当证人,揣着状纸,要押来旺儿到提刑院去,说他持刀意图谋害家主,而且把做生意的资本偷换了。刚要出门,吴月娘走来劝解,说:“仆从无礼,在家里处分就算了,如何要拉出去,经官动府呢?”西门庆听了,圆睁双目,喝道:“你妇人家,不知原理!仆从居心要杀我,你还让我饶了他?”于是不听劝,让人把来旺儿押送走。
月娘羞愧退下,回到后边,向玉楼众人说道:“如今这屋里浊世为王(秩序杂乱,谁都说了算。),九尾狐狸精出世(这是比喻妲己疑惑住了商纣王。这里的纣王就是西门庆,谁是妲己呢?非潘金莲莫属。)。不知听信了什么人的言语,无缘无故把小厮弄了出去。你就是赖他做贼,也要有真凭实据,拿纸棺材糊人(“糊人”通“唬人”,纸做的棺材装不了人,如今抬一个纸棺材出去如何骗得了人呢?应该是指西门庆抓人的证据牵强,无法让人心服口服。月娘照旧知道其中机关的。),成何原理?这个不讲原理的昏君!”宋惠莲跪着哭泣。月娘慰藉道:“孩儿你起来,不需要哭,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男子判了死罪。贼强人,他喝**汤了,把我们这些说话不中听的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玉楼劝惠莲道:“你爹正在气头上,以后我们逐步劝他。你先放心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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