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4）（1/2）

三番有一家教堂，德国传教士朴洛亚，在三番开了一家教会医院。三番人不相信西医，生意冷清，除了教徒们在朴洛亚的账房扔几个小钱，一般的老黎民们，照旧惠临着街面的益寿堂老店号脉抓药。雅珍和女儿受了耶和华的洗礼，朴洛亚有时来家里走走，他和朴洛亚很熟悉。

明和在教堂前下了马，疾步进了朴洛亚的诊所。朴洛亚手里拿着《黄帝内经》专心研究。明和说："朴洛亚先生，快跟我走！大嫂子难产，晚走一步人就不行了。"朴洛亚没打迷糊，颔首应了，明和在外面拦了一辆马车，朴洛亚上了车，跟在明和的马后一路疾驰。

家里哭成一片，淑云不行了，尚有一口吻似断不停。大姑没了主张，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明杰娘说："淑云，你是好孩子，好歹等一等，见明仁一面。"淑云睁着两只大眼，瞳仁里一团辉煌逐步散去，恰似听见了婶子的话，用力点颔首。明仁娘在天井里撒泼打滚，哭天抢地，"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做了啥孽呀！淑云啊，你抓我的老脸吧，先杀了我再走，要死我死在你头里啊。"

大姑在屋里听不下去了，扎煞着两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生气地说："你嚎丧吧你，好好的人儿，也让你哭硬了身子！快把淑云的送老衣裳找出来，该预备的预备好了，不能让淑云光着身子走。"

明仁娘坐了起来，跪在大姑眼前，大哭起来，"我的老姐姐呀，你别吓唬我，我说的都是混账话，你行行好，孩子咱不要了，救大人吧。淑云有个欠好，我没法她外家人交接。"

大姑说："这还算句人话，晚了！嫦娥，把你爹叫过来，该咋发送淑云，你们拿主意儿。"嫦娥从产房里出来，狠狠瞪了娘一眼，捂着脸走了。明杰娘叫住嫦娥，流着泪说："嫦娥，你这样子还不吓坏了你爷爷？你是好孩子，把明杰叫出来，让明杰逐步跟你爹说。"

淑云的送老衣裳，是置办妥了的，明仁娘收拾出来，明杰娘和老姐姐刚要为淑云穿着，淑云突然启齿说话了，瞪着两只大眼，愣愣地看着大姑说："大妮子，你接了一辈子生，到了你侄媳妇这里，你帮她一把，淑云是个老实孩子，别慢待了她。"淑云的声音变了腔调，大姑头皮发炸，明仁奶奶附着淑云说话呢。

大姑拉着仲相媳妇，在炕前跪下了，朝着淑云磕起头来，大姑说："娘啊，您老人家在阴间里，多保佑您孙子媳妇吧。闺女的法力到头了，但凡有一线法儿，我不会让侄媳妇受这么多罪。"淑云看着明杰娘说："明杰娘，叫你大嫂子进来说话，我嘱咐她两句话。"

明杰娘赶忙起了身，站在门口叫明仁娘："大嫂，快进来叩头，咱娘来了。"明仁娘吓得六神无主，进了门俯伏在地，跪在炕前不住地朝淑云叩头，嘴里不停地说："娘啊，有啥话您老付托，我对不住淑云，媳妇知错了。"

淑云说："明仁娘，娘在世的时候没慢待承你，淑云是董家的长房孙媳妇，生男生女是早晚的事，可不许逼她。"明仁她娘吓得魂不附体，忙应承下来。一边嗑着头一边说："娘啊，您是为神的人，您老人家的话，媳妇哪有不听的原理？娘，您老保佑淑云吧，给她留下一条命，您儿子指望淑云养老送终。"

淑云不说话了，两只眼悄悄地看着屋顶。耳边恰似起了一阵风声，窗纸飒飒地飞动，门子嘎巴了一声，一会儿没消息了。

几小我私家大气不敢出，等风声息了，淑云长叹了一声，大姑说："淑云，你以为咋样？"淑云恰似清醒过来了，呆呆地看着大姑说："大姑，我以为下身疼，您把孩子扒出来，您心疼媳妇儿，让媳妇儿走了吧，别让我受罪了，媳妇儿受活够了！"大姑哭说："淑云，你再忍一忍，你婶子搬援军去了。"淑云不再说话，看着满屋子的人流泪。

仲森找好了保人，保人是后街上的董化斋。董化斋的先祖，原是八里洼的土著住户，早年间，太爷的祖上，从山西洪洞县老鹳窝底下迁来，投奔到八里洼落户，和董化斋原本不是一个族上，按着辈分儿叫，仲林兄弟们喊他二叔。

董化斋轱辘着眼珠子，干笑着说："仲森，你呀，多心了，董家的孩子都是你儿子，老了还怕没人摔孝子盆？"仲森木着脸说："二叔说的是，不指定小我私家接续我那点儿工业，心里不踏实。"

仲林不说话，心里万般无奈，淑云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仲森却央了人来过继他的儿子，今儿个是太爷的生日，他欠好违了太爷的心性，心里忐忑不安。仲相是个明确人，眼看年迈心里受苦，心里直骂仲森做事欠思量。

董化斋写完了文书，说："仲林、仲森，过单立好了，你兄弟俩点了头算数，不许忏悔。"仲森不识几个字，愣愣地看着董化斋，说："二叔，过单上咋写的？"董化斋念了一遍，仲森说："二叔，差池吧，我记得人家写高山抛石，永不忏悔。"董化斋笑着说："仲森，你说的是收养外姓的子嗣，怕人家反谈锋这么写，你们亲兄弟，过单不外是个凭证，孩子在谁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