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05)(1/2)
吃完早饭,范立田和明礼驾着骡车往地里送粪,明仁家的大青骡子一般人使唤不了,性子糙烈,动不动尥蹶子,范立田不慌不忙挽着嚼子,轻轻梳理着骡颈上长长的鬃毛,牵着骡子嗒嗒地走,大青骡子很驯服,坐在骡车上的明礼,感应受惊,在心里叹服范立田,不愧是庄稼把式。往回走的时候,小范上了骡车,太阳暖烘烘的,开冻的河流哗哗作响,河岸的柳梢头,逐步绿了起来。
范立田望着远方,远方的天空很蓝,很高远。他嘴里轻轻吹着口哨,调子很热烈又很悠扬。明礼的心里也开朗了起来。范立田问明礼:"多大了?上过几年学?"明礼是个闷嘴葫芦,心里却清澈得很,他一直看着范立田的侧影,他以为范立田是个不错很好的人。
明礼说:"过了年整十九岁,三月三生日。没上几天学,二哥教了一些,《贤文增广》、《千字文》、《朱子家训》、《杂字》。范年迈,庄稼人上学没用。"范立田点颔首又摇摇头,笑了,说:"你还叫明礼呢,不上学怎么明理?好比说你们兄弟五人,是按仁、义、礼、智、信排序的,说的就是人的五常之性。你是'礼'字,原本是个通达的人,可埋在这八里洼,一辈子最多是个庄户人。"
听了范立田的话,明礼在心中悄悄颔首。明礼说:"范年迈,我该咋办?明知当庄户人没前程儿,眼前没一条道儿,不干庄稼干啥?"范立田笑笑,摇摇头,看着远方说:"从前有一个得道的仙僧,有一天下山化缘,在山下他看到一截朽木,以为扔在山里惋惜,就把那截朽木扛进了僧房,把朽木脱离,一块儿雕成了菩萨,供在了神龛上,另一块做成了地板,铺在僧房的过道里。"明礼悄悄听着,眼睛特别明亮。
范立田说:"晚上他做了一个梦,菩萨笑眯眯地向他颔首,拜了又拜。地板却哭着说,我和菩萨本是一块木头,一条根儿长出来的,凭啥他被刻成了菩萨让人供奉,凭啥把我做成了地板让人踩着?"
明礼不解其意,等着范立田的下文。范立田一笑说:"人是一样的人,有的人上了学,学了文化,得了见识,有朝一日成了菩萨,有些人一辈子守在家里,就做了一辈子地板。"
明礼想了半天说:"村里老麻子说,人就是个命,一辈子的事儿,都在八字上占着呢。"范立田说:"找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弄人的事儿也是有的,可你如果不出去闯荡闯荡,你就是个赶骡子的命。"
范立田在仲相家住了几天,除了跟仲相说说话,帮着干家务活,晚上就坐在小房里看书。明杰和范立田逐步熟络了,一有空就往小房里跑,给范立田送饭送水,变得灵巧起来,有时站在一旁悄悄地看着范立田写字,范立田笑微微地教明杰识字。
明和也有让妹妹念书识字的企图,偏是明杰不愿念书,随着明义上了几天学,一时头疼脑热,欠好逼她,一个清亮亮的女孩儿家,读不念书没啥紧要。范立田是个文静的人,明杰娘心里却尚有一番意思。
晚上和仲相商量明杰的亲事儿,明杰一天大似一天,十七八岁的女人,该提亲事了。明杰娘说:"我看着小范心里怪热乎。她爹,你讨个小范的意思,我有心把这份工业托付个放心的人。明和在三番有家口有工业,明谦不是庄户地里的种子,不知落在了那里呢。明杰是个娇娃子,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放得了心。"
妻子想得荒唐,仲相只是摇头,别说小范没这个意思,小范是无根的人,哪儿可靠?仲相说:"范照料是队伍里的人,吃扛枪饭的人,不如云游的僧人,不定哪一天开拔了,人影儿也见不着。"没几天,范立田逐步和村里的人有了些来往,到了晚上,出去找人说话拉呱。
明礼吃过晚饭,凑着灯火看书,二哥每次回来,总忘不了给明礼带些书,一再嘱咐明礼,但凡庄稼地里有些闲空,不要忘了念书,世道越是不平稳,念书人才越是显得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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