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2）（1/2）

明仁和范立田坐在骡车上，明仁怀里揽着明智，这一路范立田赶车，明仁抱着明智，隔一会儿摸摸明智的心口。范立田累了，坐在骡车上歇息。远远望见一支灯笼往这边跑，范立田说：“肖掌柜来了。年迈，你把明智抱紧了，别让他受了风寒。”肖掌柜到了跟前说：“快走，明和在朴洛亚的诊所等着呢。”范立田起了大车，肖掌柜提着灯笼追着车跑。

到了诊所，明和在诊所门口等着，停下车，明和着急地问：“年迈，谁病了？”明仁抱着明智从车上下来，哑着嗓子说：“明智生水痘，烧得不会说话了。明和，无论如何，救他一条命。”明和看年迈站立不稳，忙把明智接过来抱进了诊所。

明和把明智放在诊台上，朴洛亚照了照明智的瞳仁，仔细听了一遍。明和着急地问：“朴洛亚先生，怎么样？”朴洛亚摇着头说：“欠好！”朴洛亚比划着自己的胸膛，说：“肺，懂吗？肺部熏染了！用你们的话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先给他注射一针盘尼西林，不收效，这小我私家，这小我私家没救了。”明和说：“朴洛亚先生，你一定救他，他也是我弟弟。”

朴洛亚一面注射盘尼西林一面说：“明和先生，上帝不管他是不是你弟弟，上帝拯救那些受苦的孩子们。福音书上说，一切清洁的灵魂都市解围。”朴洛亚把明智的身体擦洗了一遍，皱着眉说：“你们真不讲卫生，这样会熏染的。告诉你们那些中医先生，西医才是最可靠的，汤药药性太慢，这种病不看西医，就看死尸。”

过了一会，明智逐步苏醒过来，明仁望见弟弟醒了，转身给朴洛亚鞠了一躬，朴洛亚对他董明仁是有大恩的，三条人命啊！

天明之前，明仁和范立田回到了八里洼，路上，明仁盘算把明智送到谁家，送到三叔家是正理儿，三叔三婶是明智的正经爹娘。爹娘和三叔家闹生分了，昨天夜里非要把明智抱回家。把明智送回自己家里，三叔三婶再想让明智回到身边就难了，董家一门和气，再生出是非来，外人岂不笑话。把明智抱到三叔家，万一三婶子拗起性子来，不接明智咋办？到了村口，远远望见三叔一家在村口了望，明仁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到了近前，三叔疾步跑到跟前，问道：“明仁，咋样了？”范立田吆喝住车，仲森掀开被子，明智脸上有了红润，才放下心来。明华娘扑到明智身上，哭道：“我的儿啊，我的肉啊，我的心肝啊，你可把娘吓煞了！好孩子，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明智睁开眼，嘴唇动了动说：“娘，孩儿不孝，让您担惊受怕。”

明华娘早忘了昨晚上的争吵，不管咋说，明智是她的儿子啊，未来给她顶灰包摔孝子盆的就是明智，除了明智她有啥指望？明华娘抹着眼泪说：“儿啊，你是娘的心尖尖，娘再苦再累都是为了你。”范立田说：“婶子，及早了一步，要是迟一步，明智兄弟就进不了家门了。”明华娘少不得千恩万谢。

回抵家，明华早把炕烧得滚烫，明智几多吃了一口饭，睡已往了。明华娘说：“她爹，快已往和年迈大嫂知会一声，她公母俩，心里不定何等急呢。岂论大嫂说啥，你只管听着，不是在咱家占着呢。”

仲森在院子里转了半天，大嫂的面难见，见了面说啥？他董仲森的脸就是生牛皮做的，也不能红口白牙，把不是说成理。范立田见仲森为难，说：“三叔，我陪您一起已往。”仲森说：“小范，我没脸见哥嫂。”

仲林一宿没睡，这一夜他和明仁娘长吁短叹，明智是近亲儿子啊，从小明智嘴就灵巧，虽说身子弱了一些，再长几岁吃动饭了，把病压下去，不愁长不成人。明仁娘坐一会，在灶王爷跟前磕一会头，嘴里不住的祈祷：“灶王爷，您是一家之主，月朔十五，我没少给您老人家烧香叩头，您可怜我这妻子子吧。过往神灵，宅仙土仙，上将菩萨啊，您开开高眼，明智有啥罪过，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您抬抬手，俺一家老小就闯过来了。”

门外鸡叫三遍，还不见消息儿，明仁娘扶着嫦娥，在村口等了一个时辰，月亮半明半暗，路上黑黢黢的，无限深远，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嘎，——嘎！头顶上夜猫子的啼声怵人头皮。嫦娥说：“娘，咱回去吧，明智不是狠心的人，咋能不声不响走了呢。”

明仁娘哭着说：“嫦娥，你爹狠心啊，凭啥把明智过继给你三叔，吃糠咽菜，娘也没饿着明智。你三婶子一脸横肉，三楞眉，吊角眼，能是好工具？这个狠心妻子，我饶不了她！”

娘儿俩回来，淑云在院子里愣愣地站着，一时心魂不定，淑云一夜没睡，她进收支出听着消息儿。小西屋里，水生一声长一声短地哭，明仁娘心烦地说：“别戳在院子里了，没听水生大哭小叫！”嫦娥说：“嫂子，你快屋里吧，别吓着水生。”

进了门，仲林问道：“还没消息啊？”明仁娘发狠地说：“前世欠你们董家的，一辈子没个喘口吻的时候，多咱这口吻断了，就省心了。”嫦娥说：“娘，您别数落俺爹了，谁也没有前后眼。明智不会有事儿，谁从小没生过疹子水痘？不是命大，他等不到今天。”

听到大门响，嫦娥跑出去了，影影绰绰进来两小我私家影儿，一个是范立田，一个是三叔。嫦娥问：“三叔，明智有消息了？”不等仲森说话，范立田说：“大叔大婶，您老放心吧，明智兄弟闯过来了。”明仁娘在屋里听见他们说话，心里又气又急，一股火气冲着脑门子。

仲森一脚进来，嫂子骂道：“老三，你这个狠心贼！我进董家门里的时候，你才多大？嫂子那里亏待了你？你两口子又是咋待承的我！对我欠好就而已，孩子有啥罪过？我反面你生气，你把明智给我送过来，孩子是我养的，犯不上让你们随着担惊受怕！”

仲森听了嫂子的话，赶忙给嫂子赔不是，四十大几的人，在嫂子跟前抬不起头来了。仲森说：“嫂子，你消消气儿，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欠好，我和他婶子也是实心实意待承明智，谁知生痘子，生出这么多是非！”

明仁娘说：“老三，我不跟你嚼舌头，你把他婶子叫来，咱们扑面锣扑面鼓，把话儿说明确，省得今天叫已往，明天抱过来，孩子好是你们的孩子，欠好怨嫂子不会生养。”

范立田见嫦娥在一边给他使眼色，忙说：“婶子，您老人家别生气，已往看看明智兄弟吧。”明仁娘看在范立田的面上，欠好说啥，明智回来了，也不知咋样儿，心里没着消灭的，扶了嫦娥的肩膀，转头对仲林说：“他爹，你别已往了，已往了也是干生气，我已往看看，孩子欠好，把明智接回来住。”

明华娘怕嫂子再找不是，给明智换了暄腾腾的新被褥，明智被热炕一燎，脸上红扑扑的，比先前悦目了。“明智，我亲亲的儿啊，你好狠心哪，差点把娘吓死。”明华娘听见嫂子进来了，眼里挤出几滴眼泪，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嫂子一进来，明华娘抹着眼泪，赶忙闪在一边。明仁娘到了炕前，哭着说：“明智啊，娘来看你了，你睁眼和娘说说话。”明智瞪了怒视，吃力地说：“娘，我不咋，您别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