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5）（1/1）

吃而已晚饭，明华娘早早打发现智和妹妹们睡觉，明华刚裱了一双鞋底，锥子还没攮下去，爹娘想和她说事儿，拿了鞋底就走。明华娘说：“明华，你上哪儿去？”明华说：“能上哪儿去？睡觉去！”明华娘知道闺女躲着她，忙说：“春天夜长得盼不到天明，太阳才落下去几个时辰。”

明华在炕沿上坐下，说：“我怕娘从那里听了闲话，来磨我的耳根子。我还能在家呆几年呀，您发发善心，让我清静两天。”明华娘脸上不自在，又欠好戗着女儿，忍着性子说：“明华，你是娘十月妊娠养下来的，不是晚爹，不是晚娘，娘巴望着你有一个好归宿。你想想，娘贪你啥图你啥？”

明华想想也是，谁的爹娘不巴望着自己的子女好，说：“娘，你把霍二大爷谢绝了吧，闺女要长相没长相，要人物没人物，礼数上照旧知道的，一个只身人上门给您闺女提亲，知道的不祥瑞，不知道的还不定说啥。真到了嫁不出去的那一天，您还不找小我私家市井来？”

明华满肚子的委屈涌上心头，不觉掉下泪来，抽噎着说：“年前，您找三官叔上门给闺女说亲，您知道女儿咋想的？守着三官叔，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多亏三官叔嘴巴严密，换了别人，还不知咋扬泛呢，您还让女儿咋有脸儿出门？子女的亲事，爹娘做主，我也没企图学王宝钏，爹娘别把我逼急了。”

明华越说越委屈，两肩不由发抖起来，“娘，我也不比别人，您看俺姐，进了杨家门儿，没过一天好日子，俺姐绵软，换了我，你可别嫌闺女，给你老人家丢人。”明华娘被明华说动了心，女儿的话句句在理，女孩子差异男子家，找个女人不妥帖，寻个捏词，一张休书打发了。女孩子找人家，死心塌地过一辈子，要是千般不称心，还不是委屈一辈子。

明华娘说：“明华，是娘欠好，没个养儿的命，守着你们姐妹，难堪有个顺心的时候。说你几句，你别和娘记仇，有狠心的子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娘再咋说，还不是望着子女好？年前的事儿，怨娘想的不周全，我原想啊，八里堡的魏家日子过得殷实，我和你爹穷了一辈子，受了几多灾为，明华，别走娘的老路。魏家没福气儿，我一个清清亮亮的闺女，他们反倒看不上。”

明华含着泪影儿，说：“娘，啥儿呀女的，哪块云彩下雨，眼前说啥也早了些。碰上个没良心的，儿子又咋样儿，闺女又咋样儿，也有三个五个儿子不孝顺，死在光炕上的，也有在闺女家度晚年的，您别说指望谁，不指望谁，世上的事儿，没准儿呢。”

没想到明华的心里竟是这么透彻，女儿的话，哪样不是占着理儿？明华娘心里不觉宽敞了，看看明华，也是好人物，不定谁家有福气，把闺女娶了去。明华娘说：“一家女百家提，闺女大了人家不上门儿，爹娘的脸上挂不住。明华，霍老二是个只身人儿，娘也不待见他，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今儿我和你爹上你舅家，说起霍老二提的亲事儿，你舅你妗子倒夸霍老二有眼力呢。”

明华低头纳鞋底，听着娘说话，想想守在家里也没啥意思，今辈子做了女人，只有嫁人一条路，爹娘的为人处世，一日不如一日，不如做了主张，赶明儿各人都不上门了，找个不如意的人家也难说。明华问道：“说得一家啥人家，是为官的，照旧作宰的？用得着这么张皇！八字还没一撇，把你们急成这样。”

明华娘听着女儿的话里，有了活泛意思，忙说：“八里堡的梁家，大老爷在外面当大官，说得是二爷家的儿子，学问人品没的说。明华，娘知道你的心性儿，不稀罕人家万贯家私，可总比没宅子没地的强。给梁家提亲的排着长队呢，七仙女还长个凡心呢，样样儿齐全的女孩儿哪儿找去？梁家不图门当户对，不稀罕陪嫁，想找一个清亮的女孩子，替梁家支撑着家业。”

明华愣愣地说：“不知人家下几多聘礼？要是清淡了，爹娘哪有脸面儿？爹娘骂我们是赔钱货，我倒想给爹娘挣下点家业，爹娘老了有个依靠。”仲森沉不住气，听闺女说得这么实靠，心里甭提多兴奋。仲森咧着嘴巴，说：“说是给四十亩好地，几头骡子呢。明华，这几个孩子内里，数你心疼爹娘。”

仲森没想到明华套他的话，话一出口，妻子眼色差池，改口也来不及了。明华的眼泪叭嗒叭嗒落了一地。明华娘狠狠白了仲森一眼，慰藉说：“明华，你爹说着玩呢，咱家再不富足，也有几亩薄地种着，指望闺女的聘礼，早饿干了牙。”

明华抽噎了一阵儿，说：“我知道你们安得啥心肠！俗话说，养儿育女预防老，爹娘等钱花，把闺女卖了也是应该。大姐那里您使了几多钱？让姐落下那么多是非。您只管和梁家说去，我没不允许的，卖一遭儿也是卖，卖两遭儿也是卖，只是爹娘算计好，别折了本！”

明华说完，把鞋底一扔，捂着脸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