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7)(1/1)
用几天时间,明仁家十几亩麦子全部收打完了,晾晒清洁入了囤,一家人满怀喜悦,夏天有个好收成,心里踏实了许多。明仁心里却兴奋不起来,三婶见了他,像见了对头一样,赶着婶子说话,婶子腰一扭鼻子哼一声。明仁想,过几天吧,等婶子消了气,再登门致歉。三官家麦子不多,连收带打两天时光就拾掇利落了。
昨天在场院里,明仁问明华割得咋样了,明华说尚有几亩地,麦子熟炸了,人手不够,晴天好说,怕遇上连阴天。明华眼里满含着歉意,小声说:“年迈,看在妹妹的薄面上,别和俺娘一般见识,妹妹在家还能呆几天?年迈,你受点委屈,多担待俺娘一步。”
明华是个通事理的人,一句话说的明仁满面怕羞。明仁欠盛情思地说:“明华,是年迈差池。地里的麦子,跟三叔说别犯愁,年迈腾脱手来已往资助。”
连日劳累,明仁腰疼病犯了,夜里让淑云跪在他的腰眼上,又是揉又是摁,明仁疼得满头是汗,疼过一阵儿,下了炕出门看天。天似晴朗,月牙跟前乌蒙蒙结着黑云圈,星星闪烁的厉害,他以为天气要变,弄欠好夜里有雨。
俗话说,不怕月朔阴,就怕初二下。明天五月初二,果真下了雨,十天半月准没晴天气。这可咋办?三叔一季子庄稼即是泡汤了。明仁不敢延误,赶忙出门,进了三官家。
三官一连忙了几天,也是犯了腰疼,明仁进家门的时候,三官媳妇在三官身上跪着。明仁笑着说:“三官,咱俩长得一个病,我也直不起腰来了。”三官说:“黑天半夜不在家里躺着,有啥不放心的?”明仁说:“三官,适才看了遍天,天气要变,怕要连阴几天呢。”
三官知道明仁的泉源,说:“谁也不能替老天爷主张,天气变了,正好歇两天,满身散了架似的。”明仁陪着笑脸说:“三官,三婶一副焦躁性情儿,你别见责,啥事儿都在我身上。”三官说:“明仁,你少替她兜揽,我不生你的气,和你三婶生气我犯不上。”明仁说:“三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三叔尚有几亩麦子在地里呢。不为别人,为庄稼吧,到嘴的庄稼,烂在地里惋惜了。”
三官说:“心疼了?明仁,你就是贱性情,回去睡吧,老天爷的事儿,谁管得了!”明仁说:“咱给她抢回来吧,抢几多算几多。”三官说:“要抢也是你去抢,我又不姓董,不是你三婶的干儿子。”明仁说:“三官,你还真生气啊,没想到你比我的心眼还小。”明仁说完,欠好委曲三官,摇着头走了。
明仁出了三官的家门,月亮影里,范立田往这边走,范立田说:“年迈,我正想已往找你呢,天气说变就变,三叔家尚有几亩麦子呢,趁着月亮影儿,咱俩已往帮他一把。”明仁从心里谢谢范立田,范立田又不是他董家的啥人儿,是不是范立田真对嫦娥有意思?
范立田说:“年迈,婶子哪儿有差池的地方,当晚辈的多体谅吧。”范立田说完到三叔家去了,明仁摸黑套车,娘说:“黑天半夜,套车干啥去?明仁啊,你咋不知疼惜自己。”明仁说:“三叔家尚有几亩麦子在地里呢,黑夜里变了天,一季子庄稼尚有啥指望?”明仁娘站在天井里看了一会天,茫然地说:“是要变天呢。凭你三婶子的为人,不管就是不管。”
明仁轱辘着骡车出了村,远天上起了一抹黑云,空气似乎也变得湿润起来,村子默然沉静在昏暗的月光里。明仁到了地头,来不及喘息,弯腰割了一阵,抬头的时候,望见村前一两只灯笼向这边移动。
这一片麦地,少说也有三亩的样子,微风一吹,一派唰啦的响声,明仁只顾往前割麦,腰眼又酸又疼。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明礼,明礼在家多好,走到哪儿也有辅佐,明礼不知现在咋样了,还接触吗?五个兄弟当中,只有明礼知道疼惜他。明礼像是他的影子,他到哪儿明礼就到哪儿。明礼,你还好吗?想起远在天边的弟弟,明仁眼里禁不住发湿。
地头上有了说话声,似乎三官霍老二都来了。明华娘高声朝这边说:“明仁,是你吧?婊子儿!”明仁装作没有听见,想起几天前,和婶子闹得沸反盈天,他反倒以为对不住婶子,他和外人搭伙割麦,婶子能不有看法?要是早和婶子商量一声,婶子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婶子听明仁没有消息,只有一个黑影在麦地里移动,明仁还在和她生气呢。
婶子喊道:“明仁啊,腰疼了站一站,婊子儿,你还和婶子生真气啊!”明仁直起腰,说:“婶子,我哪敢和您生气,婶子不生我的气,当侄儿的心里就坦然了。”婶子在麦地里笑,嘎嘎嘎,像受了惊吓的夜猫子。
霍老二说:“明华娘,往后你再欺压明仁,我可不依,明仁有千条不是,当老人的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明华娘咯咯咯地笑了一阵儿,说:“二哥,看你说的,俺明仁才反面俺生气呢,宰相肚里能撑船,俺明仁心里跑大车。”
天越来越黑,头顶上云阵涌动,很快充满了天空,电闪划着一道道显着灭灭的弧线,不久便听到远方沉闷的雷声。天亮的时候,三叔家的几亩麦子总算抢回来了,各人进了场院,堆垛的堆垛,苫顶的苫顶,刚刚拾掇完场院,一场细匀的雨丝,刷刷降落下来,头顶的激雷也响成一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