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01）（2/2）
三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立田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明仁，你董家未来不得了，一个明义，一个明礼，再加上一个范立田，哪一个不是一顶一的人物。”明仁心里一阵喜悦，三官说得不差，董家遇上好时候了。明仁说：“二叔应的差事欠好，唱黑脸唱白脸，不定唱出啥效果呢。”
到了三番，天光大亮，两人到了明和的缫丝厂，还没开门儿，前面已经有几辆大车堵在门前，他俩不敢延误，车挨车挨上号，三官早上没用饭，肚子咕咕地叫，旁边有一个混沌担，三官叫了两碗面汤，褡裢里有火烧，简朴泡了泡，三口两口拨拉下去了。
一会儿伙计出来开门，肖掌柜提了一串钥匙站在门前张望，一眼望见了明仁，把明仁招呼过来，神色紧张地说：“明仁兄弟，你可来了，明和一天不知问几遍呢。”肖掌柜不等明仁说话，给明仁使了个眼色儿，说：“明仁老弟，借一步说话。”
明仁随着肖掌柜到了柜上，明和坐在柜台内里，一脸愁烦，见明仁进来，忙站起身说：“年迈，你怎么才来，家里咋样了？”明仁一愣，明和咋说话吞吞吐吐？肖掌柜递上一碗儿茶，他攥在手里却无心品茗，紧张地问：“明和，咋了？”明和一腚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没说话。明仁看着明和的样子，心里越发紧张。
明和朝肖掌柜摆摆手，说：“肖年迈，开秤吧，把今天的价钱压两成儿，年迈和三官的茧花，按昨天的价收。”肖掌柜出去了，明和没精打彩地说：“年迈，中央军打过来了，过了秤你赶忙往回走，路上不太平。缫丝厂不定开下去开不下去呢，魏家染厂前几天关门儿了，魏子祥和日本人做了几单生意，犯了通日的嫌疑，魏家的家产没收了，抄家灭门呀。”
明仁吓了一跳，着急地说：“这是啥世道儿，一日三变！明和，你不会受牵连吧，咱没跟日本人搅合，有你啥事儿，实在不行，回家躲躲去。”明和摇着头说：“云锦里在我手上呢，咋能说没牵连呢？年迈，你放心，陈雅敬正在四处通融呢，不会有大事儿。”
明和说完，从腰里掏出一只钱袋，递给明仁，说：“年迈，这里有一百个大洋，家里的事儿，你多费心，我这里你别管。”明仁执意不收，他说：“明和，正是花钱的时候，留着钱买条路子吧。家里啥事都好说，你离了钱咋行？”明和说：“年迈，你别犯犟，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前这阵势儿，我还能应付的了，你把水灵带回去，这边的事儿，别让家里知道，你放心就是。”
三官和明仁过完了秤，在柜上结了账，三官的嘴巴咧的吃了苦瓜似的，低声问明仁：“明仁，价钱咋这么低？不是明和捣鬼吧，乡里乡亲，不看僧面看佛面，明和也真使的出来！”
明仁怕老肖听见了，拉着三官的袖子，说：“三官，开了秤就算体面了，路上我跟你说，你先别盘算。”两人闷着头出了明和的缫丝厂，三官说要到市面上转转，来三番一趟不容易，不捎带上点儿，妻子问起来没话说。明仁说：“下回吧，这遭儿别转了，我去接上水灵，咱俩就往回赶。”
两人起了大车，刚走到街面上，过来一队黄不啦叽的队伍，街面上的人，望见投军的，四处潜藏，一时间鸡窜狗跳，明仁和三官牵着大车躲进了一个小胡同，两人大气儿不敢出，捋着墙根站住了。等到队伍已往，明仁悄声说：“三官，中央军打过来了，魏家的染厂抄了，明和不是为了等咱们，今儿不开张了。”
两人到了明和的住处，明仁在大门口停了骡车，让三官在外面等他，明和的大门虚掩着，明仁推门进去了。明和住着一个大院子，上下两层的小洋楼，院墙是一溜铁栅栏，院子里花花卉草，有一座小假山和一个方着的水池，荷叶田田，几枝睡莲惺忪地开放着。
雅珍正等的心焦，她怕年迈一时过不来，再发生变故，水灵从小没见过世面，万一孩子受了惊吓咋办？她给水灵打点了一个肩负，看着水灵的小容貌，眼泪闪闪地下来了，水灵偎在雅珍的怀中，不安地看着她的妈妈，小声问道：“妈妈，您咋了，和爸爸生气了？”
雅珍牢牢把水灵抱在怀中，轻声说：“水灵，你到奶奶家住一阵子，爸爸忙着收茧花，妈妈到铺子里，帮你爸打点生意，等忙过了这一阵儿，妈妈回去接你。”水灵九岁了，明确妈妈的心思，抬起小手，替妈妈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妈妈，您想我吗，您啥时候来看我呀？”雅珍清淡地笑了笑说：“过几天，妈回去接你回来，听奶奶的话，听小姑姑的话，懂了吗？”
听到门口有消息，雅珍忙站起身来开门。雅珍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旗袍，开气儿又高，露着两截细白的大腿，胸脯儿鼓鼓的。明仁说：“雅珍，我不进屋了，你快让水灵出来吧。”雅珍欠好说啥，跟前站着的大伯子，她才见过几面呀，欠盛情思地笑了笑，把水灵领出来。
水灵怯生生地看着明仁，雅珍说：“水灵，快叫大爷。”水灵叫了一声大爷，妈妈把肩负递给眼前这个生疏人，眼圈红了红，雅珍说：“年迈，给你添贫困了，已往这两天，我把孩子领回来。”
明仁不会说话，在弟媳眼前，舌头不是自己的了，吭哧了半天说：“雅珍，孩子交给我你放心，不会委屈了她。跟明和说一声，把生意搁一搁，回家住些日子，兵荒马乱，家里不放心。”
雅珍红了一阵眼圈说：“年迈，你只管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明仁拉着水灵出来，心口堵上了，明和有个闪失，他这当年迈的咋办？明仁向雅珍招招手，说：“雅珍，回吧！”水灵一步一转头，哭咧咧的被明仁牵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