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07)(1/1)
明杰和淑云到了后街上,前面有担挑儿,挑儿跟前,坐着一个男子摇头晃脑的瞌睡,到了跟前,原来是红艳艳的一担桃儿。淑云走上前去,问道:“卖桃的,几多钱一斤?”卖桃的听见有人问价钱,揉着眼睛说:“这年月哪尚有价钱,你扔下两个钱,随便拿。”淑云从腰里掏出两个钱来,卖桃的男子从身后拿出两个大荷叶,说:“我没带秤,你自己装。桃儿是树上结的,人随树木,凭个良心。”
淑云听人家这么说,反而欠盛情思,抓了几把团在荷叶里。明杰说:“我在这儿等着,你送回去吧。”淑云抿着嘴笑了笑,说:“啥送回去?成年不到明美家里去,那里儿有老人,咱不能空着手去。”怪不得嫂子人缘儿好,会说话会做事儿,可不是装出来的。
到了明美家门口,听到内里嘤嘤的哭声,明杰发狠地说:“八成他们又欺压大姐姐了,嫂子,给羔子娘点厉害看看。”淑云小声说:“外亲不妥里。今儿你出了气,你大姐明日就没好日子过了,你一个闺女家,别找不自在,那娘们骂人不吐渣。”
淑云进门高声喊道:“表婶子在家吗?”大黄狗一蹿一跳,嘴里呜呜着,淑云把明杰挡在后面,听到有人进了家,哭声立时止住了。堂屋里的半门子哐当一响,明美婆婆从屋里出来,笑着说:“哎哟!我当是谁呢,是你姑嫂俩。快进来呀,这么毒的日头,你说这是何苦来着。”
明美赶忙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凄凄楚楚地笑着说:“嫂子,你咋过来了?”明美说着,一把攥住了明杰的手,酸楚地说:“妹妹,大娘们一向可好?”淑云没好气地说:“明美,你还盛情思说呢。一个村里住着,能有几步路,不兴回外家看看!好歹董家一各人人家,不会辱没了你。”
话是说给明美婆婆听的,明美婆婆黄着脸儿说:“适才我还说呢,明美,多去看看亲家,自古皇亲忘不了国舅,甭管啥时候,外家才是至亲。”明美婆婆在阴凉里支了小饭桌,端出两碗清水来,斜了明美一眼,说:“淑云啊,劝劝你妹妹,你妹夫进了担架队,人一出门,你妹妹眼泪止不住,咋也念劝不听,人好好的,不光羔子一小我私家,有啥担忧的?”
淑云冷冷地说:“表婶子,俺妹妹哪儿有差池的地方,您老人家多担待,这小我私家不会说话。”淑云半真半假地教训道:“你怕啥?你当是董家没站着撒尿的!你几个哥哥不愿搭理你就是,哪儿有对不住老人的地方,小心你的皮!”
明美婆婆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紫,人家外家嫂子明里教训妹妹,暗里是教训她当婆婆的。明美婆婆腆着脸说:“她嫂子,你妹妹进了这个家门,婶子可没慢待她一步,明美也是听话的媳妇。水生他娘,婶子有句不应说的话,明美进门有年头了,到这不开怀,你妹妹年岁不大,我不应操这个心,你妹夫一根独苗,不能在我这一辈儿上断了香火吧。往年里我还能走动,到观音菩萨眼前,烧香许愿,年岁大了,跑不动路了,你们年轻,好歹领你妹妹找个先生看看。是林木里的事,照旧宅子里的事,咋也有个说处吧?”
明美婆婆一句话,说到明美的短处上,淑云心里那一层烧起来的火焰浇灭了,心里说,明美真不争气儿,当媳妇的不会生孩子,咋能不受气。淑云忙苦笑着说:“婶子,这事儿怪只怪我这当嫂子的,上有老的下有小的,身子也不能掰到几下里,妹妹这一头子,哪儿顾得上?过些日子,我探询个高明医生,好好给俺妹妹瞧瞧,兴许不是啥大事儿呢。”
话说的差不多了,淑云说:“表婶子,您忙您的吧,我找俺妹妹说说话儿。”明美婆婆狠狠瞪了明美一眼,说:“明美啊,心里有啥憋屈和你嫂子说说,别惹你嫂子不痛快。”
明美低声嗯呀了一声,领着嫂子和明杰进了小南屋。一进门,淑云说:“你这个苦瓜,家里收拾的怪利落呢。自打你落轿的那天,过来一趟,几年已往了,照旧老样子。”明美拉着明杰在炕沿上坐下,嫂子问道:“明美,嫂子知道你一肚子苦水,今儿个你倒倒,窝憋在心里,憋出症候来咋办。”
听了嫂子这句话,明美心里难免排山倒海,泪水簌簌下来了,哽咽着说:“嫂子,我不如人啊,不定哪一天,你就见不到妹妹了,软的是绳子,短的是刀子,直的是井筒子,到了那时候,嫂子,你不许怪我……”
明美说得淑云明杰也落泪儿,明美哭着解开了腰绳,哭着说:“嫂子,今儿当着你的面,我不要脸了。”腰绳扣一松,裤子刷地落了下来,明美的下身抓烂了,毛儿薅净了,露着光光的两面黢紫的帮儿,早抓破的结了痂,新抓的还滴着血水,裤子上黏乎乎的,发着阵阵腥臭。
明杰不敢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淑云哽咽着说:“你是死人啊,你就让她抓?这个狠心娘们!妹妹,不是我说你,你好歹吭一声,董家哥嫂妹妹,谁不能为你出口吻。”明美提上裤子哭着说:“嫂子,当庄当院,你让我咋启齿?谁让我不能生孩子?嫂子我这是啥命啊……”
明杰站起来往外就走,淑云一把拉住明杰,“明杰,你干啥去?”明杰的脸气得干黄,咬着牙说:“嫂子,你别管我,我把那骚娘们抓烂!”淑云把明杰摁到炕沿上,说:“有嫂子呢,你一个没出嫁的大闺女不担是非。明杰,你沉住气儿,嫂子自有说处。”
淑云劝慰了明美几句,明美止住了眼泪,淑云问:“婶子知道吗?”明美说:“俺娘是个狠心的人,哪儿顾我死活!上回和俺娘说,嫂子,你猜俺娘说啥,俺娘让我偷偷找小我私家儿,给杨家揣上个孩子。嫂子,我明美此外不敢说,打小脸皮儿薄,哪醒目出龌龊的事来。我不会给哥哥嫂子争脸,也不会给咱董家难看。”
淑云深深点颔首,明美说的不差,人不是畜牲,畜牲还知道个羞臊呢。淑云痛惜地问:“你没让大姑看看,大姑接了一辈子生,淘换个偏方不难。”明美哽咽着说:“大姑说,我啥偏差也没有,嫂子,我照旧个囫囵身子呢。”淑云登时明确了,明美真是冤枉煞了。“妹妹,你咋不跟你婆婆说?她是过来人,她还能不懂?”
明美摇着头说:“她不信,她说我编排她儿子呢。嫂子,我啥时才脱得了这苦海啊,日子真是没有盼头了……”明美说着又哭了。
淑云出了明美的屋门,她想找明美婆婆说说话,别再屈枉她妹妹了。堂屋里掩着门,她在门口喊了几声,没人应声,上去开门的时候,一把大锁挂在门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