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2）

回村的路上，王金凤心情无限豪爽。她想到一句人人会读的唐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在心里谢谢李主任，不明确他为何资助自己，也不会知道他的一些话是在笑话，照旧在夸奖自己。“岂非他就是以为我可怜？”王金凤想，“不应该呀。他最后提醒我说莫忘了他对我的利益，这是什么意思？岂非是要我送大礼包给他？不能这么简朴吧？”王金凤糊涂起来，“李主任是于嘉平瞧不起的人，连我……那么，谁能瞧得起他？可是他却瞧得起于嘉平，瞧得起我，提醒我找于嘉平，尚有许成发……”王金凤思想里电光火石的一个转折，“别人瞧不起他，他却瞧得起对方，这是个什么看法？如果于嘉平是他的上级，还说得已往，可是……那么，李主任凭什么要去瞧得起对方？他这不是有心在资助（并非瞧得起）我吗？看来，他照旧认为我有能力办成这件事的，所以他才会给我出点子。可是，他也知道我和于嘉平关系紧张……那么，他是不是和于嘉平有意见，闹过别扭，所以……”凭证这个思路想下去，王金凤徐徐明确李主任对于自己的良苦用心，“镇政府一级向导都希望在村级向导层里有自己的支持者，这种利益显而易见：你能够指挥的兵越多就说明你的事情能力越高。本着升迁和保住饭碗，李主任无可怎样要在下级向导层里造就自己的支持者，可是现有的那些如于嘉平一般的村支书基础不会把李主任放在眼里，也许吧，是自己的无助吹发了他渴求荣誉的梦想，于是，就升迁而言，他的枯草似的心思活了……可是，只是我一小我私家有什么用？可是……”王金凤知道自己的想法差池，而李主任也并非那般狭隘。她的思想转入正义与无私的一面，于是以为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郑重警告自己，然而心情却无比轻松起来。她简直不能使自己清静下来，心里一个代表着正义的声音在严厉地品评、谴责自己，另一个她自认为可以代表着谁人真实的自己的那种思维理念却是情不自禁地兴奋，而且就掉臂一切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金凤骑一辆摩托车，为了近便，她没有走公路，而是沿着山路返回。因为思想活跃，总是走神，她以为太危险，在一个半山腰的转弯处，她停下来，想要专注地想事。举目四顾，不见一小我私家影。她的思想反而清静下来，极其投入的浏览着田野里初秋的景致。从路边到山坡，不缺的就是绿草和一丛一丛结着绿色山枣子的棘林。田地里的花生叶子已经开始泛黄，而秋玉米和大豆却绿意盎然。这些绿色的地块中间夹着叶子发黄泛白已经成熟或者已经被收获只剩下秸秆的春玉米地。山坡上的这些地片儿约莫是因为远离乡村且山势陡峭、缺少水源，没有栽果树。可是山顶上却有栽种板栗树的。回望远处，——在正北偏向，——是一座高高的大山。山脚下阵势平缓，被开垦成一摞一摞的梯田，里边栽着果树。山坡上自由自在生长着绿油油的松树，黄绿叶子的柞树，尚有高峻挺直的刺槐树，荆棘丛丛，一派茂盛情形。从半山腰往上山势险峻、陡峭，远远看去，林木稀少，大块裸露着的灰褐色的岩石，铮铮铁骨一般赫赫而醒目。中间最岑岭迎面一块斧劈刀削一般横断面很平直的山崖，大型石碑似的，细细看，却又似乎一张长而冷峻的四方脸，上面眉眼口鼻一应俱全，而且全都为沉思和有所期待与憧憬而执着地默然沉静着。大山底下的最平展处，就是一个盆地似的地方，错落漫衍着许多人家，这就是夹山村。夹山村是一个顶小的村子，合村七十余户人家或许二百多小我私家口。村子虽小，可是因为欠好向导在王庄镇是很有名气的。他们村的书记没有连任两届的。险些是一届一换人——甚至是一届频频换人。最近几年，似乎没有村向导，只靠一个会计认真村务。这次换届选举，他们选出一个村长，但仍然没有书记。然而这个村长早已经告退。显然，一矢之地的夹山村又进入“无政府”状态了。“这是为什么呢？”王金凤以为这件事不行思议。“岂非真的是这个村子的老黎民太刁钻顽固，难以向导吗？”她的思绪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暂时中断原来对李主任的行为的思考。“一个地方富足了，各人会赞美这个地方的向导事情要领恰当。可是一个落伍、贫困、问题突出而且严重的地方，各人又会说这个地方的老黎民愚昧无知，欠好向导。这是什么原因呢？”

夹山村下游有一个蓄满水的水库，明晃晃的白水像一面镜子。王金凤突发奇想，以为那是一个宽银幕，夹山村几多年来的兴（或者就没有兴旺）衰大事都活生生印在上面。“有心的向导应该能够望见那画面，相互之间可以有交流。”王金凤想。她看那大山，绿树，裸露的岩石，沉思似的面目，种着庄稼或者果树的梯田，以及水库明晃晃颠簸着的水面，水面上方的蓝天、白云……“实在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何尝不能讲话。它们讲它们的故事，也讲它们望见和知道的故事。它们土生土长在这里，它们的故事一定精彩而感人，只不外有人愿意听，有人连听都不要听，所以也就听不到。”

王金凤站在摩托车旁边，脑子里心驰神往的展开遐想。她突然意识到，当你能够和一个地方的大山洪流对话，当你能用心聆听它们的故事，你们之间可以毫无忌惮地知无不言，这时候你的身体已经融入到这个地方，你的心灵已不再为所你独占，而是与这个地方相濡以沫、休戚与共。到这时，你还会感应隔膜，被这个地方所倾轧，至于不能维系吗？这怎么可能——可能的是你做不到这一点。大山感应孑立寥寂，你知道去为它植上一棵小树苗吗？明水起了波涛，你知道它是在赞美，照旧恼怒呢？树感应干渴你会怎样？石头耐不住大雨的冲刷，它在喊痛，你会怎样？庄稼缺少肥料而不能丰收，你要怨恨它们吗？你可明确夜晚山林咆哮？燕雀争鸣，你可知其中的秘密？“纵然脚下这颗摇摆不定的小草，”——王金凤蹲下，伸手抚弄路中间一棵野草光洁的绿梗，“她在说什么？是在接待我对她的爱抚，照旧……喔，我明确了，它生在路中央，时刻感应生命有被蹂躏摧残的危险。纵然我的爱抚，也不能取消她的记挂。她反而畏惧，甚至恐惧。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怎样慰藉她，而是脱离她。”王金凤站起来，神态庄重地向那棵小草打个敬礼，向远近的大山打个敬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摩托车推脱离那棵荣幸长高的小草。她转头，突然相识到那棵小草以及小草所在的草丛之所以不被车轮碾压的原因是草丛近旁有一块埋在地下只露出一个尖角的青石头。青石头无意做了草丛的掩护者。“如果，我是那块石头……然而石头因此感应什么了吗？”

王金凤忸怩地走开。她发动开摩托车，转眼来到山岭上。

山风习习，太阳因为节气的转移已不再使人感应酷热难耐。王金凤停下车，继续想心事。眼前的景致使王金凤思想难以集中，她感应自己是何等的喜欢周围的一切：空气是流动的，每秒钟都带给你清新的感受；绿草、野花遍布你的周围，带给你新鲜与优美；鸟儿轻快地飞过，在田野里，它们并不怕人。王金凤站在给世界带来灼烁和温暖的太阳底下，叹息大自然的无限生机。

一眼望去，是更多的田地。

“这么多的地，就是由七十余户人家来耕作！”王金凤思潮升沉，“农民，农民是什么？”她问自己。王金凤回覆不出这个问题，以她的所见所闻，她恨过一些人，也佩服过一些人，但更多的是让她感应心痛、流泪的人。她亲眼见过打自己妻子还洋洋自得的男子，也见过爱发怨言、贪捡自制的人，也有挑逗是非的妇女，尚有一字不识却狂妄自大、不行一世的人，也有辛勤一生、省吃俭用一生的人；也有任劳任怨的人，有勤劳致富的人，有心眼实在的恨不能把心掏给人家看的人，有老实憨厚的如同没有性格性情的人……他们也笑，也怒，也会骂人、打人，也能心地善良，也能够麻木不仁。看他们的一生，怎不叫人感怀，心痛到流泪？“农民是什么？”王金凤问自己，眼前一望无际的土地，使她心中充满情感。“他们是土壤地的耕作者。人类几千年，唯独粮食不行或缺。农民，是值得人人去尊敬的，他们的事业，是伟大的。”

王金凤兴奋自己是一个农民，又身在农民之中。她为自己能够相识到这一切感应兴奋，甚至自满。

心情痛快酣畅的王金凤跨上摩托车，崎岖不平的山路正迎合了她此时的心情。她像小孩子一样骑车，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里，忽快忽慢，有时候还专拣坑洼地方走，摩托车油门掌握不住，就猛地颠簸一下，使她大吃一惊，然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的笑声会传到远处，谁会知道，这是一位新上任的女村官忘情地笑声。在这个难以用语言形貌的时刻，所有的烦恼忧愁均已不见，似乎被注销了一般。她忘记了思考怎样说服于嘉平和许成发去镇党委申请项目，忘记了……是的，不是忘记，而是基础没有，没有……她的笑是那么自然，满被这周围的山水草木所接受。

我愿记着，这山水花卉

若干年，这里是否尚有我的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