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太奢侈了（1/1）
任志强打电话来说要我帮他一个忙，我不加思索就允许了。他说的话我能不听？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星期天早上你来省展览馆，我八点钟在门口等你。”放下电话就心里很不舒服，他居然大咧咧指派起我来了，连是什么事情都不解释，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可是我知道自己照旧得去，能不去吗？回家我对董柳讲了，董柳说：“总算有一次时性能帮他一次忙了，我们欠别人的欠得太多了。”我说：“去干什么他也不讲，我想着就没什么好事，我又不是他养的一条狗。”她受惊说：“那你的意思还准备不去？只要你盛情思，你就别去。”到星期天一早董柳推醒了我，也不说什么。我马上跳下床，抓几片饼干就去了。
任志强果真在门口等我。他说：“今天是高科技产物展销会，我们公司要推出一种新产物，请你来促销，现在外洋的生意做不动，先在海内烧它几把火。”我知道了今天的任务是在他们的展台前推销气功魔掌。他说：“气功魔掌是按中医的经络原理设计出来的，可以治全身的病。你把其中的原理讲给主顾听。”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给我看，并把它的功效讲了一番。连任志强也来跟我讲经络理论，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玄色诙谐意味。我接过魔掌一看，是一个手掌形的工具，桐柄铝质，全关闭，中间是太极图，八卦围绕着太极图，旁边两行字是“依图找方位，时空信息来”。翻过来是手掌上与全身相对应的部门，头背腰尾肛，脑鼻喉胸腹等等，旁边两行字是“六格是九宫，太极是全息”。我看上面煞有介事，心中实在可笑。内里也许有几块磁铁几根铜丝，说到治病，那只能哄愚夫愚妇。我说：“这个高科技产物真的能治那么多病？”他说：“人体的所有部位上面都有，不能治病那我们还搞展销？”又要我仔细看说明书，“凭证上面讲也就差不多了。”说明书很是精致，可都是一些鬼话。为了别人赚钱，要我来讲这些鬼话，做人真是太没尊严了。可是我能不讲吗？我问他魔掌几多钱一个，他说“才两百九十九，十个以上批发七折。一个月的人为就可以买这么一个高级保健品，真自制啊。”我想着这玩意的成本决不会凌驾十块钱，我没说出来。到了展台前几个小姐披了绶带站在那里，是请的中医学院的学生。任志强说：“各人按说明书的先容统一口径。”又示意一个小姐把一块标牌挂在我的胸前，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标明是了北京中医学院的硕士。我站在那里很不舒服，今天逃不脱要当一回骗子了。快九点任志强说：“马上就进场了，说明书看熟了吧？”我说：“看虽然看熟了，只是……”他打断我说：“姐夫你等会千万别这样说话，只是一条，能治病，特别是脑血栓、肾病、肝病、胃病！”说着抱拳拱一拱，“托付。”又说：“我们随便动一动都要钱，钱从那里来？照旧要从生意上来。”他没说装电话要钱，就是给我体面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想，幸亏这玩艺儿也不会伤着人，骗只骗别人的钱，又不骗他的命，况且也不会有穷人来买。有人过来了，我站在一边，任志强对小姐说：“靠边点站。”我下意识地移动脚步，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用唾液润了润桑子，马上有小姐把垂在我胸前的标牌放在正中间的位置。有人走过来，站住了，小姐马上说：“先生，愿意试一试我们公司新开发的产物吗？您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的。”任志强说：“这是高科技的结晶。”有小我私家拿起一个回来翻看，仔细研究上面的图形。任志强望我一眼，我说：“产物的基本原理，是凭证《黄帝内经》的经络学说，团结现代中医最新的研究效果生产的。”那人注意到了我胸前的标牌，我打着手势说：“中医把人看作一个整体，身体各个部位的信息在手掌上都有反映，经络是相通的。手掌的信息通过一个逆向的历程，可以传到全身。”那人说：“不知道是不是适合我？”我叫他坐下，仔细地给他把了脉说：“先生脉跳弱，是肾虚之象。”他马上信服了说：“是的是的。”我说：“强肾固本，一通百通。”又对着图形详细地给他说了一番原理，他说：“先生都说得对，我病了这么久，也是半个医生了。”任志强说：“池主任是北京中医学院结业的硕士，他说不到点子上，那尚有谁？”那人绝不豫，买了一个，一边说：“不到三百块钱的工具能治好病，我要舍不得，那我是对不起我自己。人为钱活照旧钱为人活？”他去了马上有第二小我私家坐下来请我切脉。我把手指搭上去，微闭着眼，心想，一个骗局要形成也不是那么难的事，要害是形成一种气氛，那些披绶带的小姐也不是白站在那里的。记起有一次在大街上有两小我私家向我兜销手表，一唱一和，活龙活现，禁不住我不信，竟失去了判断，买了一块。回来就知道上当了，那表果真只走了一个月就坏了。我一边解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四处看看，怕有熟人望见，如果有校友望见就更不得了，他不会骂我把母校给卖了？然后有一个汕头人被我说得口服心服，如果我说这气功魔掌能使人永生不老他也会相信的。他买了四个，解释说要送给这个谁人朋侪：“送什么此外工具都不稀罕，谁少了什么？”我说：“送礼送康健，心无忧虑就是消遥佛祖，身无病痛就是快活神仙。”他走了不久又返回来，要批几十个带回去做生意。任志强跟他讨价还价说：“真的打七折我们就没有一点利润了，别小看这么手掌大一块，你知道内部结构多庞大？七五折，再少我们就不谈了。”险些不能成交。那汕头人的韧性也极强，不依不饶重复说：“我总要有一点利润吧，又不是一个两个。”小姐在一旁说：“别说你三十四个，昨天省医药公司一进就是二百五，也才是七折。”我听了在心里笑，真是个二百五啊。最后照旧七折成了交，任志强说：“你肯定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还价还得我们要吐血。只有展销才有这个价，市场上是不行能的。”汕头人去了，我说：“广东人真的不把钱当钱啊。”任志强说：“横竖他的钱也是骗来的。”我说：“肯定也是骗来的。”我把“也”字咬重了一点，“所以我们也不必客套了。”忙了一天，我心里盘算着卖出一百九十七个。收展的时候任志强说：“效果还不错，卖出了一百四十一个。”说着拍一拍鼓囊囊的皮包。我说：“讲了这么一天，连我自己都相信真是那么回事了。”他说：“原来就真是那么回事嘛。”我笑了说：“是那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简直是那么回事。一百四十一。”他开车送我回去，我说：“我没想到做生意的利有这么大。”他说：“主要是为了宣传，这点钱还不值得轰轰烈烈。”我说：“你们赚大钱赚惯了。”快到卫生厅他说：“我就不上去了。”递给我一个信封，“八十八，发发发。”我犹豫了一下就接了。他说：“那些学生每人十五，嘴都笑歪了。”又说：“姐夫在搞宣传方面是有天才的，几下就把人说动了，学问摆在那里！下次还要请你，能者多劳，是吧？”我说：“尚有人奉承我是天才？实在有时候我连数字都数不清。”他一愣，哈哈笑了。
我把信封交给董柳说：“八十八，发发发。”董柳看了说：“任志强还不算抠嘛。”我说：“这点钱，你知道他那里有几多？”她说：“你管他？什么时候你一天赚过八十八？头一次！有这笔钱，这个月就可以松口吻了。下个星期还会喊你？”我说：“你看我像个骗子照旧像个天才？”她说：“都不像。”我说：“仔细看看。”她望也不望说：“看你我看几年了还看够？伸手不见五指，你的身子在漆黑里晃一晃，我都能感受到你的行动。”我说：“没想到你把我相识到骨头里去了。实在你不相识我，我是个天才的骗子。”她不屑地一笑说：“别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半个骗子或半个天才，我和我一波也不至于住在这黑古隆咚的旧社会里。”我说：“我高声吆喝着骗人，这照旧头一次，我把自己的自尊心挖出来，往牛屎内里踩。”她说：“没权没钱万事求人，还把自己的自尊心吊得那么高就没须要了吧，要说我不相识你，就是这点不相识。人家的尊严都建设在有权有钱上，你在空朴陋洞上面建设什么？”我说：“那是虚幻的，别人尊他的权他的钱，又不尊他的道德文章，尊道德文章才是真的。”她说：“照你说那些大人物实在没有尊严？”我说：“他们退了位真相就显出来了。施厅长你也望见了。”她说：“满世界都是假的，那假也假得真，管他心里怎么想呢。”
这件事给了我一点启发，一小我私家吧，只要他不把自尊看得那么重，放得下脸来，时机照旧许多的。我一个小人物，把人格自尊吊那么高，那合适吗?太奢侈了，实在是太奢侈了。看着任志强那鼓囊囊的皮包，自己的心不也跳了几跳吗？我也不是个吃素的人，只是战胜不了自己。报纸上天天在说战胜自我，战胜自我，今天才明确了一点奥窍。一小我私家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这话可不是随便能够说出来的啊。这是一切乐成人士的心得，其中的精义，他们是秘不示人的，要靠自己去体悟。其它人吧，把这句话放在口里念一念，实在并不真正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