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弯曲的空间（1/1）
从晏老师家回来我一夜没睡着。他说得对，只问效果岂论历程，谁对你认真，你就对谁认真。这话听去有点有奶就是娘的意思，完全不合我做人的原则。可要吃奶是人的生存本能，谁还敢说自己不吃那口奶吗？首先是生存，然后才是生命。在还被生存问题困扰着就去谈生命，那太奢侈了，那是圣人的选择。我是凡人，我有**，我有一大堆问题要解决。无欲则刚，我刚了这么多年，落到如此田地不说，看不见牺牲的意义更是使人沮丧以至绝望。我必须紧迫启动急起直追。险些每一个有了进步时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时机是谁给的，自己的基础在那里，是谁在对自己认真，而且明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时机。未亡人睡觉上面没人而有了时机，这恐怕是良久以前的事了。公务公办的时代已经已往了，小我私家化的时代也改变了权力的存在方式。于是人们知道自己应该谢谢谁酬金谁。他们口里说谢谢组织造就，心里却了如指掌地知道应该谢谢谁酬金谁。由于利益过于庞大，甚至大到人们不敢想象，那些有权签发任免书的人就成了神人，尚有谁敢对他说三道四吗？他们的神圣感是由手中权力决议的，但却有着自己的智慧高人一筹的感受，周围的人不停增强着他这种感受。在我们这个大院里吧，除了到马厅长那里去争取资源，就没有第二种选择。马厅长就是组织，组织就是马厅长，从去年贺书记退休以后更是如此。
天蒙蒙亮董柳就起来了，准备搭车去上班。她两头不见天地跑了几年，还要永远跑下去，人生的几分之一就消耗在路上了。谁叫我比丁小槐还不如呢？我躺在床上睁了眼想着要想出一条奇策，声东击西，可想不出来。能说的话已经被说完了，能做的事也被做完了。董柳在洗脸，我爬起来给她炒剩饭。我先端了尿盆去倒，走到水房才发现尿已经冻住了，倒不出来，就端了回来，倒了一点开水进去，一股尿骚味随着热气冲了上来。董柳在梳头，瞥一眼说：“是人过的日子不呢？”那里的套房都有暖气，我们没有，行政科的人不会想到住筒子楼的人也怕冷。世界上就是这样分配的，你没有措施。我端着尿盆又到水房去，心想着恋爱就是不能完婚，一完婚就太过熟悉，没了神秘感和想象空间，连半夜起来屙尿，听着声音就想着那尿的粗细和状态，尚有什么诗意什么情绪。倒了尿回来董柳望我一眼，我就以为气短，情不自禁地把脖子缩了一下。男子做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把头扎到尿盆里浸死算了。自从一波失事以后，我就不再在家中举行自尊心守卫战了。使气出去了，还得回来。要展开守卫战，获得外面去赴汤蹈火。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家中的问题自然平息。为了赢得自尊，我首先必须放弃自尊，以柔若无骨的姿态进入谁人弯曲的空间，经由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确了这个原理。人就像海洋中的软体动物，寄生在螺壳中，久而久之就长成了海螺的形状。
上午九点钟我对尹玉娥说：“有点小事。”就脱离了。我先到隔邻化工厅去看了看，楼楼下跑了个遍，把种种宣传刊仔细看了，没有找到什么灵感。又到农业厅教育厅看了，想找一小我私家聊一聊，又没有熟人。途经公安厅想进去看看，大门口站着两个警卫。我看那些没穿警服的人出出进进，并没人拦住他们问什么，就越过马路往内里走。在门口心有点虚，斜着瞟了警卫一眼，就被拦住了：“你找谁？”我心里直跳，似乎认定了自己就是来干什么坏事的，说：“我……我找……”另一个走了过来说：“哪个单元的？”我说：“进去看看嘛。”他马上沉下脸说：“问你哪个单元的，听不懂?”我掏出事情证，他看了说：“看看到马路上看看去！”我转身就走，心里在骂自己。“你不做贼怎么也像个贼样？太没有素质了，一眼就被别人看了个透，这怎么能够进步？”过了马路望见警员换了岗，就在心里对自己赌了个咒：“这一次老子又进去，如果再缩手缩脚，就证明晰老子一点素质都没有，老子这一世人就算了，放弃了，专心专意造就一波，长大了给老子争一口吻。”这时没人拿武器逼着我，可比有人逼我压力还大。于是又越过马路，心跳着，却漠不关心目不转睛地走了进去。转了弯我举起胳膊做了v字的造塑，又把两手的食指中指脱离，做出两个小v字，庆贺自己的胜利。我希望这种胜利具有一种象征的意义，嘴中喃喃着：“别小看了老子，老子照旧有点素质的吧。”
就是这么在凉风中跑了几天，没有找到什么灵感。想一想卫生厅这几年政绩也实在不错，下面的医院该二甲的二甲了，该三甲的三甲了，新的门诊大楼住院大楼也盖了那么多，马厅长简直不简朴。那些大楼，就像一幢幢纪念碑，再过几十年也得认可这都是在马厅长马垂章同志手中建起来的。心中又盘算着今年春节时下定刻意不怕牺牲也要去拜一次年，到时候说不出几句有气力的话来，岂不铺张一次时机？下一次时机还不知到那里去寻找。想想过年不到一个月了，心里急得发痛。又咬牙切齿地恨着那些人，他们把该想的事都想尽了，也不给后面的人留个缝儿，让我也钻一钻。不去细想不知道，细想了才知道事情真不那么简朴。这天晚上我去找晏老师，刚走到二楼丁小槐下来了，我马上转了身子往上走。丁小槐说：“咦，你找谁？”我说：“董柳在你家吗？”我想也没想居然随口就这么转了一个弯，我自己都感应惊异。他说：“不在。”我跟他一起下楼，一边说：“吃过晚饭就带一波出去了，我以为她带儿子找强强玩呢，一波就是喜欢跟你家强强玩。”我见鬼讲鬼话讲得像这么回事，连自己都没想到，我照旧有点素质的吧。他说：“没来，没来。”我拍着自己的头说：“那里去了！又冷又黑到那里去了嘛！”往家里偏向走去，望见丁小槐出了大院，又转了回来，在门口敲了两下，再两下，晏老师把门开了。我把这几天的情况给他讲了，叹气说：“事情真的不简朴呢，拿放大镜都找不出一条缝来，让我也钻一钻。”他说：“简朴了还等你来献计献策，别人的脖子上也不是结的葫芦瓜。”讨论了良久，照旧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切入口。我想到尹玉娥因丈夫当计财处副处长许多年了还不见新的消息，经常含血喷人说些怪话，是不是可以拿她开刀？想讲出来又怕晏老师看小了我，一开始就把同办公室的人给卖了，也实在太谁人了。可是不卖别人自己那里会有时机？急了就不管那么多了。犹豫着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我说：“化工厅是扭亏为盈，煤炭厅是清静生产，公安厅是降低发案率，都有详细的指标。如今数字时代是数字说话，卫生厅几大数字都摆在那里，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招来。”他说：“逐步想想，实在不行了我给你提供几发炮弹，拿着可以轰倒几小我私家。”想不到他也走到这条思路上来了。我说：“万不得已再说。”出门时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看，对我努一努嘴。我“嗖”地一下就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