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黑猫白猫（1/1）
省中医学会今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年会开好。年会年年开，今年却有些差异。
马厅长叫了我去说：“今年的年会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他的意思，试探着说：“年会年年开，我搞会务也有这么多年了，不知今年有什么新的精神？”他说：“今年是大年。”年会三年评一次奖，评奖的那一年在省中医界就是大年。我必须先摸清马厅长的意图，为了开年会特地把我叫来谈谈，这是头一次。我说：“此外都还好办，只有评奖庞大一点。”他说：“今年可能不止庞大一点。管文教卫的文副省长要到会，级别就差异了。因为级别高了，拉到的赞助比往年高。”我说：“这是好事。”他说：“你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把中医学会的评奖算省级奖。你起草的陈诉省里很可能会批下来。”我一拍大腿说：“好呀好呀。”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有希望办成。他说：“传统文化的职位现在是空前的高，中医的职位也提高了，这是一股东风，就看我们怎么去乘这股东风了。中药是绿色药品，前景一片看好。我们今年要申报博士点，这是厅里的大事，所以今年的评奖很是重要。”我这才明确了他的意思，虽然迟了一点，还不太晚。我说：“要保证奖评到点子上，又要保证安宁团结。”他点颔首。我说：“我们跟中医学院协调好了，大局就定下来了，剩下几条泥鳅也翻不起大浪。”他说：“会上有人吼起来就太欠悦目了，不能掉以轻心！”我说：“不能掉以轻心！”他说：“要保证年会开好！”我说：“保证开好！”他要我找中医学院杜院长的秘书小方，他已经跟杜院长联系过了。我说：“今年的聚会会议通知还照往年的规则发下去吧。”我的意思是不要把这些新的信息透出去，到时候似乎一切都是暂时发生的。马厅长点颔首。大人物有些话欠好说出来，要我们来说，他们默认就行了。我感应自己还算个明确人，大人物跟前可少不了明确人啊！我告辞时马厅长又叫住我，要我加入评高级职称的外语考试。他说：“你考了呢，就有两种可能性，不考，就只有一种。”我连连颔首说：“谢谢马厅长的体贴！”马厅长要我准备，那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我没想到这个利益会来这么快。出了门我想着自己每年搞会务，总感应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使用，连我也看不透无形之手在那里，现在才明确了。
这件事是对我的磨练，我可不能办砸了，办砸了就是我的无能，烂泥巴敷不上壁，那以后就没什么时机了。回到办公室我叫尹玉娥把去年的通知找出来。她说：“要改吗？”我说：“把日期改一下。”她说：“没有新精神？”我说：“没有。”把通知发下去了。
我按马厅长给我的电话号码跟小方联系了，他要我晚上在金天娱乐城晤面。我到计财处支了一千块钱，就骑单车去了。我在大门口等着，一辆奥迪停下来，下来一小我私家，我没注意，心里在琢磨那辆车。那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池先生，这就是小方了。他问我等多久了，我说：“刚来，你的车就跟在我的车后面，你没望见?”小方把我领到一个包厢说：“今天就由我来部署。”我意识到主动权不能交到他手中，马上说：“怎么部署都由你了，最后的事由我认真。”他还要推让，我说：“马厅长交待了的，你总不能害我犯错误吧。”小姐送了茶来，小方说：“我们杜院长对今年的年会特别重视。”我说：“那他跟马厅长想到一块去了。”喝着茶我主动出击说：“马厅长的意思，今年还要靠杜院长大办协助。”他说：“评奖的事，你们有什么想法？”我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率，说：“要是在往年，你们有什么想法就按你们的想法办了，今年有点特别。你们都有两个博士点了，我们今年要报点。原来报骨胳学预计也没问题，情况有了点变化，暂时决议重点报药理学，马厅长亲自挂帅。省级奖虽然起不了决议性作用，但也是重要质料吧。厅里的意思，今年要倾斜一下。”他马上说：“你这么说就让我为难了，我回去怎么交待？”我的底线是一个一等奖一定要拿到，三个二等奖最好也能有一个，而他的想法跟我们一样。谈了半天谈不下去，他说：“池科长原则性很强啊，前两年都是跟丁小槐打交道，似乎很顺利。”我说：“今年特别情况，请杜院长支持一下。”他说：“杜院长他不要这个奖，只是宁副院长他的论文简直不错，他有想法，问题就贫困了。”谈不出效果，他到门外去打手机，我一拍身上说：“我也得跟马厅长汇报一下，手机忘带了。”他打完电话回来说：“我们是兄弟单元，为了这点事闹不兴奋也没意思。宁副院长那是实在是交待不外去，杜院长的意思是能不能增加一个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也各增加一个，奖金的缺口一万八千块钱，我们两个单元平均肩负。”我说：“特事特办，我想我们厅里问题不大。”又讨论评委的名单，要保证意图能够获得落实。他说：“我们的两个评委都是博导。”我说：“我们两个都是全国知名学者。”他说：“我们是博导兼知名学者。”我说：“你又不是博导，你压我一头干什么？”两人都笑了。七个评委这就去了四个，我们之间有了默契，大局就定了。接下来又讨论评奖的细则。我想着这评奖先定获奖名单，再定尺度和名额，用政策把名单上的人圈进去，再定评委，最后是评审论文，投票。我说：“今年把法式都倒过来了，结论成了起点。”他说：“什么时候也这样，那里也这样。”想一想倒也是的，什么事情来了先思量哪些人该受益，然后量体裁衣去定政策和细则，总之要保证事情落实到要害人物身上去。这样的事情以前会感应自己眼中揉了沙喉中卡着刺，现在却心平气和。我应该心平气和，又必须心平气和，也只能心平气和。想一想这个世界是个讲功利的世界，偏偏要求大人物不讲功利，那可能吗?合理吗?换一小我私家好比舒少华又会有什么两样?这个事实坚如磐石，不，不止如此，撼山易，撼人心难。谁能撼动它?小方说：“第二个法式，娱乐一下。”就把服务小姐叫进来说：“找两个小姐来陪我们池先生唱几首歌，坐平台。”我说：“我们自己唱就可以，我也不会唱。”他说：“要她们教你。”服务小姐说：“先生下次来吧，一定有的。这几天抓得紧，小姐都放假了，实在对不起。”就鞠了一躬。小方说：“娱乐城娱乐城，没有小姐还娱乐什么？你看这个‘娱’字，”他一根指头凌空划着，“首先就是个女字旁，没有女孩，那不是叫人张口望着天？你以为昔人造字没有科学性？”服务小姐笑了说：“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小方说：“算了算了。”打手机叫司机来接他。我说：“我打的回去算了，徐师傅他忙一天也辛苦了。”他说去上一趟茅厕，就去把单买了。我说：“小方你真的叫我挨骂吧。”他说：“总有一个要挨骂的，你就辛苦辛苦吧。”出了门我问他坐平台是什么意思，他说：“你真不知道？平台就是唱唱歌算了。”我说：“那尚有什么此外？”他说：“你真不知道？炮台小姐。”抿嘴暧昧一笑。我说：“怎么可能，在包厢里!”他说：“那你说还要到那里？”车来了他要送我回去，我谦让一番，就只好上了车。到了大院我又搭车已往，把单车骑了回来。
陆续有论文寄到中医学会来，我把论文都复印了几份，送到各个评委那里去。有个体评委还不能十分放心的，就向杜院长马厅长汇报了，由他们去做事情。评委是他们经心敲定的，他们的意图虽然能够获得贯彻。我跟小方又在金天宾馆见了频频面，把每一个细节都作了经心的部署。一等奖的人选定了，二等奖就要思量其它一些重要人物，否则就无法摆平，摆不平就难免要起风浪。于是凭证同样的游戏规则，把二等奖三等奖也定了个或许。今年的评奖升级了，这个信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各路神仙都在运动。有人从地域县里跑到省城来，提了烟酒到我家，向我探询评委的人选。我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服务的。”他们不信，我就说：“看我住的地方，像个决议的人住的？”他们想想也有原理，才信了，说：“哪怕评个三等奖也好啊。来求人吧，跨过这张门也要点勇气吧。不评个奖就难评职称，妻子孩子都交待不了。你们在上面不知道下面人的难处。”搪塞他们我有个现成的措施，就是把自己揭晓文章拿出来给他们看，说：“我的文章级别也有这么高吧，我如果被评上了，你们应该有希望，我没评上，那可能就是竞争太猛烈了。”他们去了，我把烟酒提着送他们下楼，心里想着这些人，说起来大学结业也这么多年了，真可怜啊。这个世界是强者恒强，巨细通吃，一路吃已往，吃了鱼还要吃虾，能吐一点骨头屑出来，就是很有良心了。这些人抱着并不存在的希望跑到省里来，他们是被说的人，那里又会有奖评到他们头上去？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想到我不来部署，也会有别人来部署，事情并不会有第二种效果，就释然了。说到底这是一个操作的年月，操作的历程很是繁复，念头却很单纯。操作的目的就是要让别人出局自己入局，最后的效果就是那些弱者出局。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管它什么猫呢。操作只讲效果，而决不能讲原则讲公正，也决不能讲人格讲良心。没有足够的心理遭受能力就只能饰演一个失败者，无人同情，说他好是有气节，说他欠好那是傻，是猪，都是一种说法。于是操作大师们一个个应有尽有，东风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