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导师与殉道者（1/1）
胡一兵打电话来说，刘跃进的家庭起风浪了，约我去说说话，给刘跃进散散心。我想这两年刘跃进还挺风头的，一手写论文加入一场全国性的讨论，一手写杂感模拟大师的口吻谈世界人生，他怎么会有贫困？作为公共精神导师的他岂非还要我们这些俗人排遣苦闷？吃了晚饭我去了金天宾馆，纷歧会胡一兵开车带刘跃进来了。上电梯到了七楼的茶室，胡一兵要了一间包房。刘跃进说：“喝杯茶那里都能喝，到这样高等的地方来干什么？”胡一兵说：“装修了就是让人来的。”以前别人这样请我，我以为太奢侈，现在习惯了以为不是这样的地方简直不能去。把你往街边茶室一请，你成了什么人？那些虚的工具是非讲不行的，谁谦虚只显出自己不上档次，没见过世面。刘跃进还不懂这一点。胡一兵没有顺着刘跃进的问话吹嘘几句，这才是朋侪。发了点邪财就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这几年见得太多了。
小姐斟了一壶茶就站在门边听候付托，胡一兵让她去了。喝着茶知道了刘跃进的家庭是怎么回事。刘跃进心高气傲，到前两年才找了凌若云结了婚。凌若云比他小九岁，来到省城怎么也不安于资料员的运气，掉臂刘跃进的阻挡，到港资的金叶置业去应聘，居然聘上了，半年后升到了公关司理，人为是刘跃进的**倍。刘跃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凌若云回学校，可那又怎么可能？她反过来劝刘跃进说：“你天天扒在桌子上写那些工具，又有什么用呢？”道差异不相谋，伉俪不能相谋危机就迫近了。以后凌若云又天天开一辆丰田车回来，把刘跃进气得半死，开始怀疑她和香港余老板的关系，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以后家庭纠纷不停，却不愿对朋侪说。我想他是怕影响自己作为一个导师的形象，自己的妻子都不随着走，怎么能叫天下人随着走？前几天争吵之后，凌若云离家出走数日不归。昨天他去金叶置业找她，却望见余老板当着许多职工的面站在她后面，弯了腰身体险些挨着，一只手在电脑上指指点点说什么。几个职工望见了他，眼神怪异，似笑非笑，他一声不吭羞愧地退了出来，实在忍不住了，才给胡一兵打了电话。
听刘跃进把苦诉完了，胡一兵说：“我们是不是铁哥们？是！铁在一起八磅大锤也锤不散！铁哥们了说话就不必拐七八个弯，我说人非得用新的眼光看世界不行，人生看局势，跟上了局势烧水都能发动汽车，跟不上局势喝水硌牙烧水都粘锅，早晚成为一个问题人物。我看小凌有她的优点，看局势跟潮水，潮水从来不思量哪小我私家的情绪，它把人像蚂蚁一样淹了。**说历史潮水不行抗拒，我有铭肌镂骨体会的。什么叫潮水?升官蓬勃。你掰着指头算算那些大人物的子女，几个不是走在这两条路上？大人物是最能掌握潮水的。我不管他们怎么讲，我看他们怎么做。”接着他讲了自己刚履历的一件事，省里正在部署一个体现抗洪救灾的大型展览，布展的经费是四百多万，他也去投标了，也想尽了措施，基础拢不了边，被文副省长的儿子拿去了。我说：“怪不得你这么大的火气，财源被挡了。”胡一兵说：“如此世道你跟它去讲精神文明，文左良他爸爸把精神文明含在口里，天天在电视上讲，比你总讲得好些吧？他是精神文明专业户。文左良他什么业务都不懂，可他的公司什么业务都做，从来就是赚大钱，布展只是小菜一碟呢。有几项公共工程没有权力在其中上下其手？他们想不蓬勃，那是难于上青天。未来他们就是中国的精英人物了，这一辈是他们父亲说了算，以后是他们说了算，升官蓬勃的人说了不算，你讲人文精神的说了算？”我说：“文左良他爷爷是淮海战役牺牲的，他老爷爷是马日事变被杀害的，你胡一兵怎么好去跟人家比?”刘跃进说：“胡一兵你这两年变俗了。”我说：“那要看他碰上了谁，碰着雅人他是俗人，碰着俗人了他又是雅人。”胡一兵嘿嘿笑说：“跟大为兄一样，遇见当官的他是学者，遇见学者他是当官的。”又说：“刘跃进我们言归正传，你爽性到我公司来当个副老总算了，此外人我也信不外。大为我以前发动他，现在他上路了我也不说了，他还看不起我呢。管用的是权和钱，在中国第一是权，只要你愿意又有点勇气，随时可以变现。刘跃进你这两头都不占，你妻子如花似玉钱比你多十倍那不出问题？不出问题那就是我把人性明确错了，人实在比我设想的要好些。说真的你来不来吧？把公司做大了，那就不是几千几万块钱的事，到那天几百万都是小菜一碟，那时候你就把凌若云镇住了。”刘跃进摇头说：“想欠好。”我说：“刘跃进他愿做个导师，就让他做个导师，你要他升官蓬勃他很痛苦，他看得起那些俗事?他会问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胡一兵说：“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是大师说的话。大师的话打开书句句漂亮，合上书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碰上事情了再打开书走到事情内里去，发现总对不上号。事情它只认权和钱这两个死理，此外都不认，它就是这么俗。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个问题要去请教比尔·盖茨，我还答不上来。”刘跃进说：“我没有把钱看得那么大，真的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说：“胡一兵在商言商，他只要现实的市场，我在官言官，我只要现实的山河，跃进你在导师则言天下千秋，把天堂留给了自己，各得其所。向来的智慧人都把天堂留给老黎民。”刘跃进说：“胡一兵早就是经济动物了，大为你也快酿成政治动物了，我还想做一小我私家。”胡一兵笑了说：“跃进就是比我们高一个档次。”刘跃进说：“不是档次的差异，是质的差异。”我说：“刘跃进你不赞同我们，你至少可以明确我们。”他马上说：“我可以明确你，正如我可以明确那些小偷。”胡一兵说：“我们不说玄的，说真的吧。把事情说得玄乎其玄，到头来事情照往事情，还得靠谁人俗物。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听不懂！最少你把妻子镇住了吧。面临如此现实的世界，谁也无法自作多情。反抗世俗就是反抗潮水，反抗历史的合理趋势。这不是历史的悲剧，而是抗拒者的悲剧。看潮水尚有一个最简朴的措施，就是看那些尤物倒在谁的怀里去了。”刘跃进的脸上变了色，胡一兵装作没望见，残忍地说下去，“尤物依据自己追求幸福的本能，最擅长敏锐地选择偏向，你别以为她们傻，她们一点都不傻。你到了文左良谁人份上，一群女孩子围着你争风嫉妒，那是什么滋味？什么境界？那滋味你想想吧！”刘跃进不屑地摇头说：“我要别人围着我干嘛，我还没精神应付她们呢。这个世界向人们昭示的幸福是虚假的，商人们把各人引向了一个错误的偏向。真正的幸福是爱智慧，真正的价值是履历有省察的人生。”胡一兵说：“刘跃进你说起话来照旧像个大师。可是为什么各人都跟商人跑不跟导师跑呢？”刘跃进说：“他们屈从于自己的物质**。”胡一兵说：“导师没人跟他跑他照旧导师吗?惋惜这不是一个需要导师的时代，人人都明确自己应该追求什么。在世就是生存，生存就要解决种种问题，解决问题靠什么？靠那两个王八旦!飘得再高也要落回到庸俗而现实的地面上来。飘在空中的话空朴陋洞，也徐徐说不下去了，这是导师的悲痛。也许这个时代需要殉道者，可殉道者在那里？导师们都太智慧了，把原则叙述了要别人去做，自己总是在要害的时候缺席，装成个聋子瞎子哑巴，不装行吗？”我疑心他在体现我几年前在华源县搞血防视察的事，又想他也许是体现我去年当职称评委的事。想起来是挺忸怩也挺忸怩，可我能挺身而出？我不能当殉道者。我去视察胡一兵的心情，他似乎也没有特指我的意思，也许我多心了。胡一兵说：“按说每个朝代知识分子都是社会的最后一道道德堤坝，可今天这个堤坝已经倒了。连他们都在按利润最大化的方式操作人生，成为了操作主义者。天冷了自己只有一件棉袄，而眼前有一个将要冻死的苦人，他于是跑到菩提树下去闭了双眼冥想大问题，想普度一切人类的要领，而决不脱下棉袄，冻杀自己。这就是导师，你要别人怎么跟他走？我不为自己辩护，我堕落了，牺牲和责任感已经与我无关。大为你呢，你在这里别玩虚的，咱铁哥们几个！”我说：“那我也加入你的阵营吧。”刘跃进说：“你们要紧跟时代潮水，能不堕落？”胡一兵说：“也不止我们，我看那些以讲人格为专业的人也只有那么高的人格。我也不骂他们，总不能要求一小我私家去反抗历史，历史是不行以反抗的。”刘跃进说：“这是选择，只有软弱无力的人才把责任推给历史。”胡一兵说：“我不跟导师辩说，我们说事情，说真的到我的公司你来不来吧。”刘跃进倔犟地说：“不来！”胡一兵说：“那就算了。我总不能挟制你来我的公司吧。”又说：“不来也好，像我上了这条船吧，有时候你看看扑面是条狗你也得陪他用饭你说人能跟狗一桌吃吗?我忍来忍去也习惯了，看在钱的份上，千万别把自己当人!刘跃进他来了他会受不了。”
刘跃进死死地盯着眼前那杯茶，似乎内里有什么神秘的工具。我说：“我们回到地面上来，想一想怎么把小凌搞回来吧。人说得再飘逸也要回到地面上来。”刘跃进说：“搞她回来干什么，随她去！最好她不来打扰我，我还清静些呢。”胡一兵说：“你是说使气的话照旧说心里话？说心里话我们就算了。”刘跃进不做声，眼睛仍用力盯着那杯茶。我说：“胡一兵你有履历，你最相识女人，你去劝一劝小凌。”胡一兵说：“凭一张嘴怎么劝？谁能凭张嘴劝希特勒不杀人？”可照旧问刘跃进要了凌若云的手机号码，掏脱手机拨了号，接通了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说：“小凌吧，我是池大为呢。我们胡总想约你说几句话。”凌若云说：“哪个胡总？”胡一兵的牌子没甩响，我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外，说：“胡一兵想找你谈谈。”她说：“你们如果想做我的思想政治事情，首先你们做做他的事情。他那么敏感，谁受得了？你们把他的思想事情做好了，我自然就通了。”我说了好一会，她照旧同意见晤面，我说：“我和胡一兵开车来接你，你在那里？”她说：“我自己会来。”约好二十分钟以后在金天宾馆的门口见。坐回去胡一兵说：“等会别叫我胡总，她谁人老板比我大，叫起来就没意思了。”我说：“胡一兵你的虚荣心怎么变强了，讲这一套。说到底那是个水泥匠，你怕什么！”他连忙说：“要讲的要讲的，甩不响的牌就别甩，就像你们谁人圈子要把级别讲得清清楚楚，谁拿处长的牌子到厅长眼前去甩?财大才气气粗，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否则怎么钱要赚个没完没了呢？”刘跃进说：“凌若云她算个屁！”我说：“算什么我们管不着，算你妻子我们照旧要认她的。”
我和胡一兵到楼下去等，有丰田车开过来就注意一下。快到时间了，一辆凌志车从我们身边开过，胡一兵说：“这是辆好车。”我望已往看凌若云正从车上下来。我刚想喊，胡一兵扯我一把。凌若云在台阶上站了站，就进了大门。我看她穿着玄色的风衣，散发，转身走去时那种飘感特别有心胸。胡一兵说：“几个月不见，凌若云真的变了，你看她的气质，典型的贵妇人呢。”我说：“她原来就是演员，这么一包装，那虽然今是昨非。”他说：“我看算了，我今天没想到要约凌若云来，一身休闲服太随便了，走到人家跟前去，怎么启齿说话？”又说：“我还以为他开部丰田呢，凌志！连我都英雄气短了。”我也有些气短，说：“没想到胡总这么重的虚荣心，我们已往把话说了，不成就算了。”他说：“我都没什么话说了。你看她谁人气派，是刘跃进享受的吗？这种档次的女人，不是百万富翁消受得了的，刘跃进？世界上没有奇迹，我见得多了。连自己的妻子都跟商人跑了，还咬着牙说爱智慧？我就看不出这个智慧有何等智慧。刘跃进他享了两三年艳福，也该满足了。”我坚持说：“照旧已往一下，否则也对不起朋侪。”他说：“你不知有这一句话？天下就没有对得起穷哥们的事！要去你去。”这时凌若云从大厅里出来，四下张望，胡一兵把身子转已往，扯着我走到街上，说：“何须自讨没趣？”又拨通凌若云的手机，说暂时有急事不能来，他日再谈。透过树丛看到凌若云接了电话，飘到小车旁，开走了。胡一兵说：“刘跃进以后的日子就惆怅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还会看得上谁？”我们上楼去，我说：“胡一兵你虚荣心太重了。”他说：“有钱人怕更有钱的人，有权的人怕更有权的人。她把凌志往你跟前一停，比打一个耳光还难受，要不钱怎么赚起来没个完？款子如粪土，亿万富翁才敢讲这句话。百万富翁那是没有资格的。”
进了茶室，刘跃进询问地望着我们，我心中隐隐作痛。胡一兵说：“等了这么久也没来，过了十分钟也没来，怎么就不来呢？”我说：“要不再拨一次电话？”刘跃进说：“算了算了。”胡一兵说：“下次再找她好好谈谈。”刘跃进显得有些萎顿。胡一兵把睛眼望着我说：“天下的事都是有缘份的，委曲不得的。大为兄你没有官运，拼了这条命照旧没有，就靠一个缘字！事情不到你跟前来，那是没缘份，到你跟前又脱离了，那也是没缘份。没缘份再好也不是你的。你想它干什么？”我连连颔首。刘跃进说：“你们见到凌若云她了？”我马上说：“没见到没打照面没说一句话。”刘跃进叹一声说：“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有点可怜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胡一兵说：“男子汉站在那里顶天立天，有什么风吹雨打他怕？不怕！”